胡同里的野猫

　　三人在医院呆了半晌，终于在九点钟被常以安催促着离开了医院。
　　“快点走吧，一回寝室关门了！”
　　“我们不回去了吧。”
　　“不回去你们住哪？我这空间就这么点，再说大夫也不让这么多人在这，快走吧。”
　　周游知道最终还是要走的，“走了。”
　　“嗯，回去慢点开！”
　　“嗯。”
　　周游开着车，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三个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周游也控制自己不让视线模糊。
　　“到了。你们回去吧。”
　　吴悠开着车门弱弱的问，“你呢？”
　　“我回家住。”
　　“那明天八点半分导师。别迟到。”
　　“嗯。”
　　周游开着车驶出了学校，路上周游就觉得饿的胃疼，在医院也没吃。
　　走到小区门口的超市，随手拿了个面包，看见柜台后面摆着一排排的烟，想着自己以前从来都没注意过这面墙，鬼使神差哎地说，“来包烟。”
　　“要哪个？”
　　周游哪知道要哪个，有什么区别…“就那个吧。”周游随便指了个红色盒子的烟。
　　“打火机。”
　　“好的，一共27。”
　　终于，早上满心欢喜的离开家，现在却相当痛苦的又回到这，她只想静静，只想回到这没有一丝人气的家。
　　周游瘫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面包和烟，刚饿的胃疼的周游，先如今连打开包装的兴趣都没有，只默默的拆了烟盒，点起一根烟，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
　　周游家没有烟灰缸，只随便找了个矿泉水瓶子。
　　其实此时的周游已经不想哭了，可仍然没有接受现实。
　　周游下意识的想给老金打个电话，电话拨通一秒，就被周游挂断了，自己用什么身份给他打电话说这些私事呢…算了。

　　最后给程万礼打了过去。
　　“喂？”
　　“喂？怎么了。”
　　“没事，就想给你打个电话，你在干嘛呢？”
　　“哦，我在打游戏呢。”
　　“打游戏？”
　　“嗯，和室友一个寒假没见，开学还有点忙，正好今天有空，就玩一会。”
　　“哦。”
　　“你怎么了？”
　　“我…”周游想说我一点都不好，想把今天所有的事都告诉他，想把内心的自责，委屈全说出来，可是话到嗓子眼，才发现根本张不开嘴。最后只淡淡地说了句，“我没事，就是看看你在干嘛呢。”
　　“哦，今天回学校了吧。”
　　“嗯，终于见到常以安她们了，是不是还挺开心的？”
　　“…嗯。”
　　电话那头传来程万礼室友的声音，“推塔推塔，能推，万礼你干嘛呢！”
　　“你和他们玩吧。我收拾收拾休息了。”
　　“嗯，好，晚安。”
　　周游挂了电话，又点燃了一根烟。
　　周游想起和常以安生活的点滴，想起她今天病床上虚弱的样子，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但是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到最后，烟抽了半盒，面包还是没吃。

　　大三时候的八点二十，教室里静悄悄，没几个人游荡，大四的八点二十，人倒是到齐了。
　　当然，除了常以安。
　　“周游！这儿！”
　　周游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秦美玉留了位置。
　　“诶，你们寝室常以安呢？”
　　周游刚坐下，就被后面不知道情况的同学八卦。
　　“她…她家里有事，还没回来。”
　　“哦。对了，听说你已经转设计师了？”
　　周游勉强的笑笑。
　　“真羡慕，我还八百块钱一个月呢…我那个师傅太变态了。”

　　“同学们，静一静，让我安静这半年的注意事项说了，把导师分了，完事你们想怎么唠怎么唠！”
　　接下来哄堂大笑。
　　“好，这半年呢，主要是画你们的毕业设计，至于什么时间和你们各自的导师交流，你们自己定，不限制你们人身自由，但是！别不许给我惹事，听到了没有？”
　　周游大概听到这，注意力就神游走了。

　　一个半小时后。
　　“好了，大家各自忙去吧，额，对了，二组的张老师今天不在，也不能打扰老师，明天组长建个群，再约时间碰头。”
　　正中二组组员周游的下怀。
　　“啊？幼儿园怎么画啊？还要画室外？这不全靠自己想象么？”秦美玉还没伸手，就泄了气。
　　“周老师通知423开会。”吴悠和秦美玉分到一个组。
　　“啊？现在就开，周翔峰不就是大一时候教咱们材料与构造的老师么！那么古板！难搞。”
　　“快走吧！”
　　“嗯。”
　　“周游那你呢？”
　　“我先去医院了。”
　　“那好吧。”
　　吴悠和秦美玉走了，教室里就只剩周游一个，现在周游只想抽根烟，她来到安全通道，打开窗户，点了根烟。看着外面来往抱着课本的学生，觉得自己和这个学校也格格不入。
　　幼儿园…幼儿园。还要画室外，画建筑，周游没一点想法。

　　“路姐！好了么？”
　　“诶呀，周游来啦？没呢，还得等一会，先坐会。诶，咋就你自己啊？她们呢？”
　　“她们都去找导师了。”
　　“啊，正好，我先让你亮哥给你煮盘饺子，这都到饭点了。”
　　“嗯。”

　　“来，饺子好了。”路姐放下饺子，坐在周游对面，一边扒蒜一边问，“你咋好么样的，让你亮哥正骨头汤了呢？还说打包有用？咋回事？”
　　周游放下筷子，“路姐，安安生病了，挺严重的。”
　　“诶呀妈呀，啥病啊？”路姐手都吓得不扒蒜了。
　　“癌症。”
　　“啥？”路姐吓得站起来，大喊了一声。
　　“咋滴啦？你喊我啦？”亮哥从后厨出来，抽油烟机的巨响，让他没听清路姐说了啥，只能探出头来问。
　　“没喊你，不是，你过来！”
　　“到底咋滴啦！？”
　　路姐把亮哥拉过来，“诶呀你听周游说。”
　　“干啥啊！我锅里炒着菜呢！”
　　“诶呀，常以安得癌症了。”路姐着急，根本没等周游说，自己倒是先转述了。”
　　“谁叫常…常以安呐？”
　　“诶呀，就是，老跟周游一起来那个小姑娘，爱吃酸菜锅的那个！”
　　“啊？她得癌症啦？”
　　“啊！”
　　“那现在咋样了？”
　　到这，周游还没说一句话。
　　“现在在住院呢。”
　　“诶呀，这怎么能摊上这事呢。”
　　“小孩才多大点啊。”
　　亮哥嗅了嗅鼻子，“诶呀，我的菜，小周你等着，骨头汤马上就好，我再给你炒两个清淡的菜，你也给带去。”
　　“快去快去。”路姐又拉着周游做回原位，“那咋回事啊？”
　　“她已经在东湖治半年了，我一直都不知道。”
　　“那咋年纪轻轻就得这个病呢？”
　　“大夫说这病就是在年轻人身上容易发病。路姐，我…大夫说她活不了几年了，我…”
　　“啊？这么严重啊！”路姐吓了一跳，可看着周游这么难受，有说，“没事，我老家有个人，也是得癌了。十年了，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没事。”
　　周游拿起手机扫了码，“路姐，这段时间你多给我备点菜吧，我应该得差不多天天去医院送饭。”
　　“好好好，一会我也查查，生病吃什么。”
　　“给，好了。”亮哥拿着打包盒出来。
　　“那我就走了路姐。”
　　“别…你把饺子吃完啊。”
　　“不吃了，没胃口。”
　　“你亮哥包的不好吃，你下回来，姐给你整点虾爬子馅的。”
　　“嗯。”

　　周游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就看见角落里做这个半大不大的男孩，胖乎乎的，安静的抠着手。
　　“诶呀，小周来了。”
　　“哎，叔叔。这位是？”周游的目光被一个身形单薄的中间女人吸引。
　　“啊，这是我那老婆子，是以安她妈，还有这是她弟弟。”
　　“阿姨好阿姨好。”
　　“你好你好。”
　　“这还是四年来，第一次见到阿姨。”
　　“嗯嗯。以安呐！在家老是提起你，说你们在学校对她很照顾。”
　　“没有没有，都是安安照顾我们。”周游意识到手里还拎着东西，“啊，对了，安安，这是我让路姐熬的骨头汤，你先趁热吃。”
　　“诶呀，你实在是太客气了。”叔叔接过保温盒。
　　“那个，叔叔，你先让她喝汤，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嗯，孩子你要有事你先去忙。”
　　“嗯。”周游快步走出了病房，来到医院外的小饭店。“你好，我要这个、这个、这个、再来个这个，再来三碗米饭，四碗吧。麻烦快点就行。”
　　周游不知道阿姨和弟弟也会来，带的骨头汤只够两个人吃。等菜出锅的时间，周游走到外面抽根烟，看来这烟周游是割舍不掉了，总是时不时就像抽一根。
　　周游突然看见旁边超市外面地上，摆放着不少玩具盒子，想到了刚在角落里的以安弟弟，周游选了个四驱车。

　　周游紧赶慢赶的又推开了病房的门，“阿姨，我不知道您来，带的菜不够，我又下去买了点。”
　　“诶呀，这孩子。谢谢谢谢。”
　　“没事没事，你和叔叔趁热。”
　　“你好啊！”周游蹲下身子看着常以安的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常以平。”
　　“我叫周游，给。”周游把四驱车递给常以平。
　　“谢谢周游。”
　　“叫姐！咳咳咳咳。”常以安半靠在病床上，突然严肃的说了声。
　　“谢谢姐姐。”
　　“没事，你叫什么都行。”
　　周游起身坐到以安的床边，“你怎么样？”
　　“今天还行。”
　　“骨头汤好喝么？我提前让亮哥炖的。”
　　“嗯，还是老味道，你看你还特意下楼买饭。”
　　“没事，应该的，这回我让亮哥多准备点食材，没事就给你换着花样做。”
　　“不用，对付吃一口就行，也吃不了多少。”
　　“那行吧，亮哥明天还想做酸菜锅呢，这回不用了。”
　　“那个…酸菜可以的，不行，再吃一顿？”
　　周游被逗得哈哈笑，“你就放心吃吧，别管别的。”
　　“嗯。”
　　这时安安的父亲回来了，手里拎了个折叠床。
　　“这是？”
　　“啊，小周回来了。啊，这是管医院租的折叠床，这你阿姨和小平来了，一个床不够住了。”
　　“晚上都在这住？”
　　“嗯呢，晚上小平睡那张空床，我和你阿姨睡折叠床，我这提前租了，怕再晚就没有了。”
　　“那…”周游欲言又止。
　　“他爸，小周买的饭回来。”
　　“诶呀，你看…用你买啥饭啊，你给安安带那些骨头汤都够破费的了。”
　　“没事，叔叔，快跟阿姨趁热，阿姨等你呢。”
　　“哎，哎。”
　　“小平也一起吧。”
　　周游坐在床边沉思了三分钟，说，“安安，我就先走了。”
　　“嗯，有事就去忙。”
　　“我明天晚上过来。”
　　“嗯。”
　　“叔叔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嗯呢，再见啊。”

　　就在周游沉思的三分钟里，做了个决定。
　　坐在车里的周游，先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喂，哥，我要续租，现续半年吧，一会我把钱转给你。”
　　“好。”
　　周游买了新被子，吃食，甚至锅碗瓢盆，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结束已经很晚了。
　　第二天一大早回学校，见了导师，领了选题，下午去了趟公司。
　　晚上又去路姐那取了菜，到医院已经五点多了。
　　“呼，呼！叔叔，我来了。”
　　“诶呀，这喘的，着啥急。”
　　“给安安带的酸菜锅。”
　　“我都吃完了。”常以安平躺在床上，安静的像一滩死水，毫无生气。
　　“你确定？酸菜锅啊！”
　　“哦，那还可以再吃一点。”
　　“哈哈。”
　　周游扶常以安坐起来，看着常以安拿勺的手，已经被扎的青紫，不由泛起一阵心疼。“好吃么？”
　　“嗯，好吃，还是老味道。”
　　“好吃就行，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啊，上午下楼转了一圈，三月了但是还是不暖和，下午悠悠和美玉来了，买了花，坐了一会，就回寝室了。”
　　“对了！”周游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钥匙，站起来对安安爸爸说，“叔叔，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孩子你说。”叔叔放下手里的暖壶，面对着周游站立。
　　“半年前，我在外面实习，租了个房子，租了一年，但是现在我这做毕业设计回学校了，我那个房子啊，就空下来，我简单收了一下，您搬进去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常以安手里的勺子。
　　“不行不行，小周啊，这你租的房子，我们咋能去住呢。”
　　“叔叔，您听我说，我那房子离医院挺近，公交差不多半个小时，怎么也到了，你别跟我客气，我这回学校了，也不能两头跑。”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叔叔，您别推辞了，这要是您一个人在这，我也不能提这事，这还有阿姨和小平呢，小平还小，这医院人多，磕了碰了犯不上，再说病菌也多啊。”
　　常叔叔没说话，周游一把把钥匙塞进了常叔叔的手里，“叔叔，您就听我的，安安这，咱轮流照顾着，要不大家都在这住，时间长了受不了，有个住的地方，也能放松放松，房子那边我收拾的差不多，我觉得是差不多，该准备的我都准备了，您就踏实住着。”
　　“哎，谢谢孩子！”
　　“客气啥，日子长着呢，你有啥事都跟我说，那咱晚点，我送您过去。”
　　“嗯。”
　　周游回到常以安床边坐下。
　　“谢谢。”常以安有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弄的周游也想哭，原来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现在却连父母的住处都没法安排。
　　“吃饭！一会凉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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