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殃

　　“梵大哥误会了，梵音年纪还小，很多事她都还不懂，你知道外面的人如今是怎么诋毁中伤她的，她性子倔，你是她哥，当替她考虑一二。”

　　考虑什么？考虑如何让她忍气吞声，做低伏小？梵樾忽然对眼前之人很不满。

　　“没什么好考虑的，总有一日我会堵住那些人的嘴。”

　　严人聿听了此话神色略微一愣，“梵樾，你真只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吗？”

　　“你要现在求娶梵音是因为这个原因？”梵樾冷眼看了他一眼，“严人聿，梵音不会嫁给你的。”

　　“抱歉，梵大哥，是我说错话了，你慢慢养身体，铺子还等着你来帮忙呢。”

　　“要不要跟着他？”

　　裴时屿见被叫严人聿的人出了房门问道。

　　......

　　褚砚秋目不转睛的盯着梵樾，他不是虚冥，也不是鬼修，但他留在这里的魂魄力量堪比这两者，这可不是一个魂魄不全的普通人能做到的。

　　而且褚砚秋对他的魂魄上有些熟悉。

　　“褚砚秋。”裴时屿见她看的发愣，语气略沉的叫了她一下。

　　“不用。”褚砚秋回神答道。

　　语音未落，梵音推着轮椅从外进入院子。

　　褚砚秋拧眉看着梵音，她不是虚冥，是鬼修分身。

　　鬼修的分身和仙官的分身不同，后者只是动动手的功夫，前者却极难，因为鬼修的肉身是由元神炼化而来的，一般修士肉身死后元神存世不会超过四十九日，唯有极其有天赋之人才能在这四十九日将元神炼化成一具新的肉身。

　　而梵音不仅炼化了，还修出了分身......

　　褚砚秋皱着眉头收回放在梵樾身上的目光，她敛神探向梵音的分身。

　　“严二哥，过来看我哥？”梵音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的发硬的麻衣。

　　“对。”严人聿看着她手中的轮椅又道：“给你哥买的？”

　　“嗯，大夫说他需要静养，但他不喜躺着，所以就买了这个。”

　　“行，铺子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好的，严二哥。”

　　梵音一手招呼着，等严人聿背影走远后，她关上了院门。

　　“你买这个干嘛。”梵樾听着声响挪步门口。

　　“哥，你怎么又下床了。”梵音眼神责备，她推着轮椅走了过去，“来，上来试试。”

　　“爹娘留下的银子还剩多少了？够不够我们过完这个冬季？”

　　“可能不太够。”梵音扶他坐下后，在轮椅背后推他。

　　“你——”梵樾听完就要起身。

　　“哥，你再这样不听大夫的嘱咐就真要变成瘸子了。”梵音手按在他的肩上，不让他起身。

　　“放心吧，拮据一点还是能过的，县令已经安排人过来解决赵成林的事了，等解决了他的事，我们就和严叔商量一下，你代替阿爹原来的位置，替他管理铺子，我也过去帮忙，但他只要给一个人的工钱就好，等你腿好了，我再重新找事情做。”

　　“梵音，以后不要再找严家帮忙了。”

　　“行，诶，这屋里怎么多了......”梵音话止一半，“是严二哥送来的？”

　　“嗯。但愿不愿意还是看你的意思，你若愿意的话，我定让他正式登门......”

　　“不愿意。”梵音打断了他的话。

　　“也好，那小子配不上你。”梵樾淡淡说，“既然你不愿，那就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吧。”

　　“好。”梵音笑嘻嘻将一些轻便的东西甩在他怀中，“怎么样，你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转动。”

　　梵樾盯着怀中的东西看了半响，他忽然问道：“你和严人聿一起长大的，他平时又对你颇为照顾，为何不愿？”

　　“因为不喜欢，严叔一家是帮了我们很多，所以他可以要我这条命，但是若要我嫁给他却不行。”

　　“因为要报恩，所以这条命救能给他了？”梵樾将她拉到身前，“梵音，无论是什么恩，都不值得你以命相报。”

　　“可严叔帮了我们很多，阿娘的事他也在中周旋了。”

　　“那也不行，这世间多的是挟恩图报之人，你只需记住，你这条命只能是自己的，其余的交给我。”

　　“哥的意思是让我嫁给严二哥？可你不是和我说过，我将来若是要嫁人，得嫁一个自己喜欢的。”

　　梵樾暗自摇了摇头，果然，她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让你自私些。”

　　“好，我不嫁，命也不给。”

　　梵樾又想到了她口中的喜欢，“为何不喜欢严人聿？”

　　“不知道，阿娘给你说亲事时你不也没同意吗？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为何拒绝那些姐姐？”

　　梵樾看了看梵音，转头又望向天空。

　　“因为哥不想被困在这里，爹娘的生活虽没什么不好，但经历了这次，你大概也知道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很难守住这份幸福。”

　　梵音听完后极其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她说：“严二哥人确实挺好的，但他能给我的，我在阿爹和阿娘这里得到过了，而且我也不想被困在这里。”

　　“你也不想被困在这里......”梵樾愣愣应了一下，他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说：“梵音，那一日我若心狠一点，说不定你已经离开芦苇坡了。”

　　“你是说让我去太初宗的事吗？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世上一定有很多太初宗，但我只有一个哥，而且我想去外面也是因为你，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属于芦苇坡。”

　　梵樾神色有些复杂，他是个自私的人，真正不属于芦苇坡的是她，先天灵体，连现在的玄门第一宗都主动想收的弟子......

　　“哥，我是说真的，我以前总觉得这世间一定有很多像你这样不在意世人眼光之人，所以我就老想着，你不该被困在芦苇坡这种地方，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何不喜欢严二哥，我一直是跟着哥的脚步长大的，哥身上有一颗于跌宕起伏的命运中向上生长的心，而他是一个被条条框框堆砌出来的人，所以我不可能会喜欢他。”

　　梵樾微微愣住，他静默地看着梵音，他们两人之间，看似是梵音依赖自己，实际是自己离不开梵音，他想挣脱这个世道给他们带上的枷锁，而她永远在给自己勇气。

　　许久之后，他忽地散去了身上的沉郁之气说：“等我腿好了，我们出去看看。”

　　“好，那你先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转动轮椅。”

　　“砰——”梵樾的双手刚撑在轮子上轮椅就崩碎。

　　梵樾斥声道：“什么人？”

　　梵音连忙过去扶正地上之人，“哥，你怎么样。”

　　“鬼......”修......裴时屿话未说完，身旁的褚砚秋额角沁出的细汗，“你怎么了？”

　　“没事。”褚砚秋轻舒一口气，她于混乱中重新将元神放在梵樾身上，奇怪，梵音身上怎会有禁制？

　　小院内的梵樾这时道：“他不是人。”

　　鬼修闻声眼珠子骨碌一转。

　　梵樾从背后摸出一把短刀，可他连刀鞘都还未出，小院霎时翻覆，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一阵天旋地转后，梵樾失重倒纳入鬼修的手中。

　　“你放开他！”梵音齿间嘣声，她从腿脚抽出短刀，奋力反抗着压住自己的力量，可她到底只是凡人之躯，怎能反抗的了这种非人力能抗衡的东西。

　　梵樾拧身想说什么，然胸口忽然一阵剧痛。

　　“哥！”

　　梵樾眼神木讷转向自己的胸口，对方的手从前胸捅向后背，又从后背抽出.....一切发生的太快，仿佛只是一息，他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未看清，就已经跌落在地。

　　“哥............”梵音滚爬过去，她死死捂着他的胸口，“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梵樾紧紧盯着她，他想抬手，但是抬不起来，他想说话，但也一个音也吐不出。

　　褚砚秋被他身上那沉甸甸的遗憾压的喘不过气。

　　忽然，她又察觉到有东西在朝这边靠近，褚砚秋低声开口提醒裴时屿，“收敛气息。”

　　“他是念山。”裴时屿看着进入小院的那个男子呢喃出声。

　　褚砚秋示意他别出声，因为来的又是一个鬼修分身。

　　褚砚秋心生忧虑，天宿元年后，她连鬼修都未曾见到过几个，如今这秘境里一次将摄青、虚冥、修出分身的鬼修都聚集了......

　　她视线在几人身上流转了一番，最后元神又回到梵樾身上。

　　血水在不断往外涌出，梵樾的意识渐渐涣散，就在他陷入一片黑暗时，他忽然又觉身体热了起来，接着梵音的说话声传入。

　　“我哥他会死吗？”

　　“他气脉已断。”

　　“你不是太初宗的修士吗？你救他啊，听到没有，我让你救他啊。”

　　太初宗，对了，梵音是先天灵体，她可以修仙，他还不能死。

　　梵樾猛地睁眼，梵音一身麻衣上全是血渍跪在他身边，而她身旁的男子袍袂飘飘，不染凡尘。

　　“哥，你醒了。”梵音拉住他的手细声说：“你等等，他在救你了，你马上就能好了。”

　　“我见过你，你叫念山。”

　　念山停下施法的手看着他。

　　“你别停下啊，他还在流血，你为什么要停下。”梵音哆嗦着手按住他的胸口。

　　“梵音，你出去。”

　　“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出去——”梵樾声音抖的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气绝人亡。

　　“我走......哥，你别激动，我现在就走。”梵音拖着四肢走出院子，忽然她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了什么，脑中“嗡”的一声推开小院的门。

　　“哥，你要干什么。”

　　梵樾弯下的膝盖一僵，梵音的这一句话抵过身上千千万万的痛，他只觉自己身上最后的这点铮骨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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