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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总以为这种很痛的话,说出来也要很痛。首先是话从心窝里抽离的痛,然后是话从喉咙里剌出来的痛,再然后是话从嘴里挣扎出的痛。
但看着张一秋说,竟觉得还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痛,一句话脱口而出,甚至如释重负那般,有种“终于说出来”的感觉。
张一秋放开傅星眠手腕,很明显僵住了。
好一阵子,张一秋没说话也没动。他就僵在那里,阳光透过树叶筛成光斑,掉落在他头顶鼻尖,还有肩膀。
“对不起。”张一秋终于出声,声音有重量。
“你道歉做什么?”傅星眠勉强笑了下,“这又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他。
张一秋摇摇头,好似知道傅星眠在想什么:“也不是你的错。”
“天要下雨,生死意外,没有人能预料到。”张一秋重复说,“也不是你的错。”
傅星眠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张一秋摊开手掌,掌心冒出一朵信息素凝成的山茶花。
他将山茶花送给傅星眠:“现在不要想了。等哪一天你再想聊这件事情,我们再说。”
傅星眠默默接过山茶花,轻轻握进手心里。信息素缓缓消散,清淡的花香从指缝柔出来,吸进鼻中,最好地安抚情绪。
“谢谢。”傅星眠深吸一口气,低声说。
“理发店要到了。”张一秋恢复笑容,抬手指向前方的拐角,“拐过去就是。”
“好。”
。
两人继续并肩走着,转过拐角,又走了一小会儿,走到张一秋说的理发店。
傅星眠抬头看了眼招牌,淡淡笑起来:“Dream。感觉不太像理发店的名字。”
张一秋说:“说是起个英文名有感觉,虽然镇上很多人都不认识英文。”
张一秋轻轻叹了下:“也不知道耽不耽误生意。”
“老板既然愿意,那应该就是不耽误吧。”傅星眠随口说。
张一秋上前一步推开门:“进去吧。”
“呀,草木哥来了!”
傅星眠刚跟张一秋迈进门,就听到一声脆亮的喊,他抬眼一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马尾,脸蛋白净,个子不高,还穿着校服,该是个高中生。她看到张一秋很高兴,赶紧两步蹿过来,再喊人:“草木哥!”
她在二人跟前站定,圆溜溜的眼睛从张一秋脸上转去傅星眠脸上,定睛两秒,她眨眨眼。
活泼丫头自来熟,一点儿也不认生:“草木哥带朋友来了,这个哥哥也长得好俊呐!”
傅星眠忽然被夸,倒也从容,他礼貌地微笑,并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傅星眠,是张草木的朋友。”
“你好你好,哥哥,我叫晓倩!是张草木的干妹妹!”小姑娘马上说。
张一秋乐了,无奈地说:“行了晓倩,别咋咋呼呼的,就你自己在店里?你哥呢?”
“我哥搁楼上呢。”晓倩抬手指了下二楼,“我这就去叫他。”
她说完,一秒转身往楼上跑,是真活泼,像只蹦蹦跶跶的小兔子。
傅星眠这才腾出功夫浅浅打量这家理发店。
很小的店面,也很旧了,不过大白挺白净,大概是新刷不久。对面是两扇镜子,只有两个理发的位置,后头是洗头的地方,二楼楼梯是水泥的,扶手均匀涂着水蓝色油漆。
“这家店是我朋友家开的。”张一秋在旁边介绍道,“我朋友叫大周,是理发师,刚那小姑娘是大周的妹妹晓倩。”
傅星眠点了点头。
“草木来了。”
这时一声招呼从二楼传下来。傅星眠耳朵动了下——低沉的男声,自带磁响,很独特,非常好听。
“大周。”张一秋抬头招了下手。
傅星眠也抬起头看——......
这大周......除了声音独特,人也挺“独特”的,虽说他是个理发师,但是......够别致——
大周看样也就二十来岁,应该和张一秋差不多大,但他气质却跟张一秋差老多,简直一南一北。
他个子挺高,身材偏瘦,穿一身黑,胸口上画一颗白色骷髅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相挺周正,一头短发放荡不羁,染出一架彩虹,红橙黄绿青蓝紫,从左到右依次排开。
傅星眠忍不住将视线在那彩虹头上停留两秒:“......”
“你来的真是时候,正好这会儿没人。”大周走下楼梯说。
晓倩也跟着大周下楼,临最后一层楼梯下来,她踮起脚,脑袋从大周后背抻出来,下巴抵上大周肩膀:“旁边那个俊哥哥是星眠哥,是草木哥带来的朋友。”
斜阳坞乡风淳朴,就是自来熟。
大周张口便称:“星眠哥。”
傅星眠礼貌地点个头回应。
“给他剪剪头发。”张一秋说。
“没问题。”大周扭脸交代晓倩,“先带星眠哥洗头去。”
“好嘞。”晓倩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星眠哥这边来。”
“谢谢。”傅星眠便跟着晓倩去后头洗头了。
大周眼睛从傅星眠脸上掠过去,视线转到张一秋脸上,然后走到张一秋跟前。
大周用胳膊肘撞了下张一秋:“还看呢?”
“嗯?”张一秋收回放在傅星眠身上的视线,转眼看大周,“什么?”
“你干嘛一直看他?”大周问。
“我......”张一秋眨了下眼,“我没有啊。”
大周没接话,又瞅了张一秋两眼,仿佛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一边眉梢微微挑起来,扯起嘴角笑了。
“起开点儿。”大周扒拉开挡路的张一秋,搁张一秋身后的双人小沙发上坐下,顺手从兜里摸出根烟。
“别点着。”张一秋立马说,“他应该不喜欢闻烟味。”
大周点点头,将烟叼进嘴里,很配合地没有点烟:“行,顾客是上帝。我咂着。”
大周嘴角带笑:“你还挺护,连根烟都不让抽。”
张一秋愣了下,慢慢后退两步,后背抵在墙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犹豫两秒,最后闭上嘴没吭声。
大周咬烟干过瘾,不太满足,随口问道:“那是个omega吧?那么好看的omega,一看就不是斜阳坞的人。”
张一秋皱起眉头:“他就是斜阳坞的人。”
“怎么可能,我都没见过他。”大周说。
张一秋不想多解释,就拧着眉看大周。
“哎,把你那眉头松开。”大周无奈,“我不问了行吧,再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放轻松。”
张一秋:“......”
“谁说这个了。”张一秋眉头松开,下意识偏过头去,过了几秒才小声说,“就你八卦。”
大周乐开了,往后一倚,整个人淅沥行当地窝进沙发,像没骨头:“斜阳坞这么无聊,成天日子过得跟复制粘贴似的,有点新鲜事新鲜人,那肯定要八卦呀。”
张一秋沉默着,眼神有点深地看了会儿大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忽然问大周:“这段时间,酒吧的生意怎么样?”
“不错。比上个月好一点。”大周说,“但你也知道,小镇上,顶冒了也就那样,没夜生活的。”
他打趣张一秋:“你还有心思问呢?我还以为你早忘了自己有个酒吧。”
张一秋挑眉:“一开始就说好了,我出钱,你出力,资金入股的资本家可是不管事儿的。”
大周乜斜他:“看给你能耐的。”
张一秋状似无意,很自然地继续说:“我上次跟你提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张一秋:“我过两个月就考研了,考上了去北京读书,考不上去北京工作,怎么都是要出去的。”
张一秋盯着大周:“你就没什么打算?”
“晓倩也高三了,她成绩不错,过半年高考,她要是也能考北京去,你当哥的提前在更方便。”张一秋的声音陡然轻了点,“就真的不想......再去闯闯?”
大周嘴角的弧度消失了,他拿下嘴里的烟,烟已经被咬瘪。
大周嘴唇绷紧,缓缓垂下眼睛。
见他这样,张一秋没有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阵子,后头洗头的水声暂停,大周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将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终于抬眼看张一秋:“再说吧,再让我扥一扥。”
后头洗头的水声又响起来。
张一秋笑了笑,走上前拍两下大周肩膀:“别琢磨太多。你要是想去,咱就把酒吧盘出去,要是暂时不想去,那就先这样。”
“暂时......”大周敏锐地抓到关键词,“你就这么确定?我都那么挫败了,还会再想去北京闯荡?”
张一秋从不吝啬对朋友的夸奖:“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龙在池塘里待不住,总要去大海,翻起惊涛骇浪。”
“还龙。”大周一哂,“泥鳅还差不多。”
张一秋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到大周肩膀,“啪”一声,挺用劲儿:“胡说八道。”
大周也不嫌疼,低头沉沉地笑。他搁脑子里再过了遍张一秋刚说的话:“还惊涛骇浪......要谈恋爱的人真矫情。”
“说什么呢?”张一秋立马瞪他。
“不是?”大周的低音炮有点贱兮兮,“你敢说不是?”
大周:“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从没见你身边带着哪个omega。我也是alpha,我懂。再说,你看人那眼神不清白,全写在脸上。”
张一秋:“......”
不清白?怎么就不清白了?他倒是想不清白呢!
再说大周那是火眼金睛吧?这才看几眼啊,这就看出苗头了?
“有那么明显吗?”张一秋一贯坦荡,倒也没什么不能认的。
但他赶紧多加一句:“我跟你说你别扯淡啊,他脸皮薄,你别瞎起哄。”
“知道了。”大周点点头。
张一秋抹了把脸,忍不住又问一遍:“真有那么明显吗?”
大周看他像看个情窦初开的傻孩子:“你自己也不喜欢闻烟味,怎么之前没不让我抽?”
大周:“而且您那对亮晶晶的眼珠子,都快成吸盘了。”
“......哦。”张一秋撇了撇嘴。
大周安慰他:“没关系,也没有那么那么明显,只是我是做音乐的,做艺术的人,敏感。”
“那你们俩应该是一路子了,他是作家。”张一秋叹口气,“就我野人,行了吧。”
“孩子气。”大周嘲笑。
“你才孩子气。你就比我大两岁。”张一秋无语。
“你不孩子气,那你为什么追不到啊?你这么帅。”大周继续嘲笑。
张一秋猛地愣住。他喃喃:“对啊,我怎么没考虑过这个......我们俩差了八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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