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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霓(四)
夜色如墨,沉沉地泼洒下来,将白日里那点稀薄的暖意彻底吞噬。
太傅府深处,易旷年日常起居的卧房内室,此刻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间所有的窥探。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草药气息,苦涩,辛辣,还有一丝若有如无的腥气。
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紫铜浴斛,滚烫的药汤在斛中翻滚蒸腾,墨绿色的汁液不断冒着粘稠的气泡,散发出灼人的热力。
浓白的水汽不断升腾,将整个室内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氤氲之中。
易旷年只着一条素绫长裤,背对着李星霓,浸在滚烫的药汤之中。
水线堪堪没过他劲瘦的腰身,肩背轮廓被迷蒙的水汽勾勒得影影绰绰。他的皮肤被药力催使,已是不正常的潮红。
水珠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滚落,在昏黄的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李星霓站在浴斛旁,同样只穿着便于施针的素色单衣,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两截莹白纤细的小臂。
她的额发早已被蒸腾的热气濡湿,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鬓角,鼻尖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星霓凝神静气,指尖感受着那滚烫皮肤下经络的细微走向。
她认穴并不准,毕竟是半路出家。但幸好三七给的本领是根深蒂固于脑海中,更是像会操纵她身体似的。她手腕平稳,第一针没入了他肩胛骨内侧的一位穴道。
被按在手下的肩膀骤然一缩,易旷年却是哼也不哼。
李星霓早习惯了,她心无旁骛,捻动针尾,引导着药力循经导引,冲击着盘踞在穴道深处的阴毒。
雾气越来越浓,烛火的光晕在眼前晃动,仿佛模糊了视线。
李星霓的鬓角汗如雨下,顺着脸颊滑落,有几滴甚至落到了易旷年的肩胛皮肤上,瞬间被高温蒸发,只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
针行至第三根,药力已然显现。
易旷年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闷哼一声,舍得发出声响。但那声音显然不是疼痛的压抑,倒像困兽濒死的挣扎。
他额上青筋突突跳起,滚烫的汗水争先恐后渗出,顺着紧绷的颈项流入药汤,胸口起伏的幅度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整个浴斛震烈。
雾气缭绕中,易旷年猛地睁开眼。
他侧过头,眼底赤红一片,燃着毫不掩饰的,被本能点燃的烈火,狠狠攫住了面前的人。
那目光似有实质,烫得李星霓施针的手一颤,几乎再捏不住。
此刻,汗水已经彻底浸透了她的单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而紧实的轮廓。额前的湿发黏在皮肤上,水珠顺着她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分不清是汗是雾。
“李星霓,”他喘息着:“你究竟是谁?”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可以说,住在太傅府的日子里,她几乎每日都能听到这声疑问。
李星霓避而不答:“太傅痛糊涂了。”
那双穿透雾气的眼,亮得骇人。
易旷年不再忍耐,手臂带起一片灼热药汤,水花飞溅如碎玉,宽大滚烫的手掌猛地扣住李星霓的后颈,力道大得,全然不像是一个正饱受折磨的人。
一股混杂着药味,与男子特有气息的热浪,蛮横地扑在了李星霓的脸上。
下一刻,他的唇已压了上来,碾过李星霓的嘴唇。
是那样炽热,粗暴,带着一种焚毁一切的绝望渴求,像荒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碰到一滴甘霖。
脑中轰然一片空白。
这和日月阁的小唱口中亲吻的感觉截然不同。他们吹嘘这有多么甜蜜,但她却觉得,这和吃葱没什么区别。
这与易旷年平日里的清冷阴沉也全然不一样。易旷年只知攻城略地,势要将她拆骨入腹。
李星霓挣扎起来,她刻意磕破易旷年的唇瓣,尖锐的刺痛感使易旷年稍稍清醒。
一丝血腥味弥漫开。
李星霓积蓄全身力量的怒斥道:“易旷年,你醒醒!”
并将他狠狠推开。
一声闷响,易旷年后背撞在坚硬的柏木桶壁上,激得药汤猛地泼溅出来,淋湿了半边地面。
他不住的喘息着,赤红的双眼死死凝视李星霓,那眼神里,分明还留藏着未褪的情欲风暴。
他抬手抹去唇角沾染的,不知是她还是他自己的血,动作缓慢,又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李星霓,”他口气危险:“这药汤,除了疗伤的草药,你还加了什么?”
她没看错,还有一点对她倒打一耙的蔑视。
最初,李星霓将针尖扎入易旷年皮肉的同时,她左手袖袍就极小幅度地一抖,指甲盖里藏着的粉末无声洒落,顷刻消融于翻滚的药汤中。
那是从日月阁小唱处得来的“春醒引”,药性霸道,入水即溶,无色无味,却能引动人潜藏最深的情谷欠。
唇上是火辣辣的痛,残留着他滚烫的印记,更不合时宜地叫她忆起方才的不适应。
李星霓站在散乱的水渍中,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表面的平和。
“我什么也没加。”她听见自己这样说,“易太傅,失魂叶之所以叫作失魂叶,不仅是因为毒药会使人痛苦得失去神智,在余毒未清的情况下,还会催使中毒之人内心深处恼人的欲望。”
易旷年半信半疑:“我先前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这就要恭喜太傅了。”李星霓神色自若,“说明您的毒就快要全解开了。”
她慢慢走近,俯身,从散落在地的针囊里重新抽出一根根针。
举针看向他时,眼见他赤红未退的眼底翻涌着巨浪,那冰冷的审视当中,似乎裂开了一道极细微的缝隙,泄露出某种难以分辨的情绪。
“别动,”李星霓手指压向他伤口旁紧绷的肌肉,声音低了下来:“伤口……裂开了。先止血。”
这是方才被她推拒时撞上桶壁,再次崩裂而引起的。
针尖触及他的皮肤,这一次,手稳得出奇,仿若带着一种近乎于赎罪般的凝定。
易旷年的身躯明显一震,眼中的赤红风暴尚未平息,又染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他紧抿着唇:“出去。”
烛火摇曳跳跃,在蒸腾的水汽中,将他破碎的轮廓投射在墙壁上,晃晃悠悠的。
李星霓惊疑不定的停住针尖动作,不死心的问:“太傅此刻在想什么?我又凭什么要出去?”
她站着不动,手掌反倒有意无意的抚过他的颈侧。
雾气氤氲中,易旷年面色涨红,竟是想要起身,欲离开这里。
李星霓比他还要快,直接冷硬地摁住他肩膀:“易太傅既是今日药浴有所感觉,何不妨直说?”
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的中衣传递,易旷年身子僵硬。
这要他怎么说?!
李星霓自觉收拢了器物,临走前,抱臂倚门,欣赏易旷年至今不敢回头看她的景致:“行啊,我出去。”又拖长尾调:“需不需要我叫其他人来侍奉太傅大人?”
“不需要!”回答的声音简直是从牙关里硬挤出来的。
李星霓满意合上房门。
他为什么只是亲了她?李星霓左思右想也没想通。
日月阁的小唱说,人有七情六欲,男女之间的欢爱尤甚。
这春醒引药力霸道,就是为这情爱而生。
小唱教她,亲吻是表达喜爱的方式,当然,也用书面方式向她一一介绍了别的。
李星霓学的头大,但易旷年展现出的,也唯有最开始的那个吻。像是吃了难闻的葱的亲吻。
片刻,李星霓恍然大悟。
因为她们没有情爱啊。
她和易旷年之间没有情爱。
易旷年对她,只有微末的,少的可怜,堪称陌生人的十点好感度,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
最初的亲吻,也只是药力催使的本能的反应。但也仅限于此。
而她,就更不用说了,她不过是不太讨厌易旷年而已。
【目标人物好感度检测完毕。当前好感度:20。任务成功的曙光已提上日程,宿主有望获得奖励~】
李星霓仿佛被泼了盆凉水,她翻白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系统是没有实体的,更没有和人一样的眼睛。
一墙之隔。
易旷年下令逐人以后,身体的燥热没有丝毫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李星霓说是失魂叶勾起他内心深处的谷欠望,易旷年虽不懂医,但他学会了解李星霓。
那古灵精怪的姑娘定然是对他的药浴做了手脚!
否则他不会一朝失控,吻上李星霓!
吻……
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未消失。易旷年明知是她耍的手段,但一时之间,不光想不通她所做为何,更是无法驱散心头的人影。
单衣被水雾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躯体。
不能再想了——
易旷年强行压下心火,不再抬头。
不得了了!
第二日,李星霓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一觉醒来,她先是把自己从上到下都摸了一遍,确信没有丢失的肢体,还有鲜活的生命,才缓缓舒了口气。
明明,明明她方才还在浴斛旁,与易旷年共处一室。
他们在亲吻。
这一次她没有推拒,反而过分迎合,忘我地动作。
可意识仿佛在一刹那回笼,她清醒地明白自己不会是那样,于是壮士断腕般,断然分离开。旧事重演。
但她轻推开易旷年,后者却不如先前,反而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随着她的一声呼喊,将她带入了浴斛。
坐在他的腿上,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与他共池而浴。
易旷年压着她,又开始亲吻她,一路向下,没有任何阻隔,最后停在了隐秘的那处。
然后,她愕然的听见,易旷年问:“这里闻着好香,我能吃吗?”
还好还好,这只是个梦。
毕竟她差点就点头了。
……不得了了,易旷年竟然在她梦里变成了个吃人的怪物。
李星霓两眼发直,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太可怕了,她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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