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害我?

　　C市的夜晚更热闹，街上小摊贩们大声吆喝着，整条街都弥漫着火锅和烧烤的辣味。

　　尚青走在路上忍不住咽口水。他手里拿了一篮草莓，没找到地方洗，又眼馋了。

　　他悄悄吃了一颗，赵显生在旁边玩手机，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尚青寻思着，如果被赵显生发现自己偷吃的话，肯定又要说水果没洗不干净之类的言论了。

　　他舔了舔嘴唇，左手挎着篮子，右手又偷偷拿了一颗。这一颗个头大，长得奇形怪状的，尚青一口包不下，怕被发现了还是选择硬塞。

　　“你慢慢吃吧，别噎着了。”

　　草莓并不干巴，但赵显生看他嘴里鼓鼓的，忍不住开口道。

　　“咳咳。”尚青听到这话，嘴巴也不动了。

　　他的牙齿刺穿整颗草莓，囫囵吞枣地压出汁水，一个不小心还呛到气管里去了。

　　“咳咳咳咳咳…”

　　赵显生帮他拍背，却看见尚青弓着的身体慢慢抬起来说：“我没事，呛到气管里去了。”

　　他还补了一句说：“我现在咽口水都是甜的，咳咳。”

　　“别说话了，你缓缓吧。”

　　赵显生接过他的果篮，一只手挎着篮子，一只手拿着手机。

　　尚青凑过去问他：“你工作很忙吗，要不要先回去，你的笔记本也在酒店。”他说完又被卖花的小商贩吸引了，跑过去选花。

　　尚青：“你先回去吧，我再多逛逛。”

　　没皱眉，没变声，没不耐烦。

　　赵显生断定他没生气，不过他还是走到他的面前说：“我想和你一起逛好吗？”

　　“好啊。”

　　尚青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赵显生给他的饭钱，他没敢多选，在背篓装起来的花束中选了荷花花苞。

　　茉莉，荷花，玫瑰和小雏菊，都是十五块。

　　大概一顿饭钱吧，尚青在心里默默盘算，反正梁意都要求减重，除了吃个早饭以外，其他时候节食算了。

　　他想起今天的胡吃海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好，腹肌还在。

　　尚青和赵显生一起逛完美食街，吃得心满意足了，就顺着滨江路走到了桥的下面。

　　满是石块的路上，穿鞋子都有点扎脚，尚青开着手电筒，摇摇晃晃的走到江边，脱了鞋袜就下去踩水。

　　“赵显生！”

　　听到尚青远远的喊他，赵显生无奈地朝他挥了挥手，他的手机成像清晰，路灯打在尚青的脸上，那么远的距离都把他的脸拍得一清二楚。

　　他站在岸边吹风，途中有两个小姑娘推搡着找他聊天。

　　尚青双手放在嘴边，朝他那边大喊：“赵显生，下来！”

　　那两个姑娘被吓了一跳，开玩笑的说你男朋友叫你下去。

　　“这路上可陡，我们本地人都不下去的。你们是外地人吧。”

　　短发女生笑容灿烂，她朝赵显生眨了眨眼睛。“你长得很帅，她想要你的微信可以吗？”

　　“啊啊啊，你别乱说。”旁边披头发的妹妹方言都飙出来了，她捂着脸靠在短发女生的肩上。

　　尚青看他们越聊越欢，忍不住又喊了一句赵显生的名字。

　　赵显生听到了，朝他们抱歉地笑笑说：“我爱人叫我了，我先走了。”

　　“哦——”俩人的尾调拉长，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默契的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赵显生摇摇头。

　　尚青坐在石头上吹着江风，他的发丝飘起来擦过他的脸颊，痒痒的。

　　他伸手把多余的发丝拢在耳后，脚踩在水里，被冻得微微发白。

　　旁边有结婚的新人在江边拍照，女孩儿拿着漂亮的烟花。尚青转过头去看了很久，眼睛照得亮亮的。

　　白色的婚纱和黑色的西装，尚青想赵显生结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也会回到这座城市拍照呢。

　　尚青虽然是转学生，不过他对这座城市的感情，丝毫不亚于每一个当地人。

　　他的户籍在这里，一直没迁，也不知道父母究竟在留恋些什么。

　　爸妈。

　　听赵显生说，小两口没打工了，回到了农村过日子。

　　他每个月都抽空回去看干爹干妈，却每一次都看见他们默默抹眼泪。

　　赵显生告诉他说那笔赔偿金不少，当时法院判处时司机负全责，最后犯罪人的家属还向他们道歉了。

　　…

　　“尚青同学，怎么盯着别人看了这么久。”

　　赵显生把他的脑袋手动转了回来，冷不丁地听到一句怪话：“赵显生，我觉得我有点难过。”

　　“？”

　　“感觉什么都发生了，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尚青泪眼朦胧的，他忍住了濒临爆发的情绪：“你说我和你相差这么大，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赵显生认真思考了一番：“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尚青听了这话，把泪水生生憋回去了。他心里又觉得没关系，可又觉得委屈。

　　尚青的头顶传来笑声：“想哭就哭吧，男孩子哭怎么了，黑灯瞎火的不丢人。”

　　尚青快要爆发的情绪熄灭了。

　　听了这话，他突然就收回了自己的心思，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还是你会安慰人。”

　　“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你能安慰我。”

　　认出来尚青以后，赵显生的状态好了不少，他比起以前风风火火的生活状态，还是现在平平淡淡的日子更好，笑容也多了，睡觉的时间也提前了。

　　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终于被补齐了。

　　“…那个，你们好，刚刚你们在说话的时候，我给你们拍了张照片。”

　　慢慢走过来的是拍婚纱的摄影师，她手里拿着设备，把相机递过去给他们看。

　　两位新人热得跑回车上换衣服卸妆了。

　　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个人，一个年纪很显小，穿得干干净净的，另一个和他穿的情侣装，站在他的背后一直低头看他。

　　她当即决定拍下这一幕。

　　“不好意思偷偷拍下来了，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就把它删掉。”

　　这话说得很客气，尚青冲她笑了笑说：

　　“拍得很好，可以发给我吗？”

　　他拿出手机相互加了微信，摄影师有些受宠若惊，她说回去就把相机里的这张照片导出来发给你。

　　尚青轻轻点头。

　　赵显生笑着说：“人走了都这么高兴啊，刚刚还看你难过。”

　　尚青：“真的拍得很好，你是没有看到。”

　　照片上一个穿白T的男生坐在石头上，泪眼朦胧的看着平静的江面。另一个男生穿着衬衫，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看他的眼神缱绻又悲哀。

　　一个人的背后是明亮的人间烟火，而一个人的身前是暗淡的江水流过。

　　“你说我们能走到哪一步？”

　　这了无牵绊的世界只有赵显生还在，尚青想知道这场梦能做多久。

　　他生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重活一次以后，还是没能改变他固有的想法。

　　穿越加重生自然很酷，但尚青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就好比造梦空间那样。

　　其实自己没有死，这个空间是假的，刚转学的那个空间也是假的，剩下的那个空间的自己，或许做着白日梦。

　　“我们能走到最后，多艰难也能走到最后。”

　　赵显生缓慢的，坚定的说出来这句话。

　　他没有像十分钟前那样胡扯，没有当玩笑话，没有一点漫不经心的态度，一字一顿的说“我们能走到最后”。

　　“我以为你会说永远，结果并没有。”

　　“出于私心，我希望我们永远。”

　　“出于私心吗，你难得严谨了一回。”

　　赵显生笑：“我之前不严谨吗？”

　　尚青看他明知故问，悄悄翻了个白眼。

　　“我听说C市的夏天比其他地方更热，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

　　尚青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天气热也有这么多人来嘛。当然，也包括我们。”

　　“你是在为我们喊冤吗？”

　　“不是，这里的确值得。”

　　尚青说：“每个人喜好不同，也甘愿为自己的选择自负盈亏，这就足够了。”

　　陪伴你一生的城市也好，一生的爱人也罢，就连誓词上都写有“你愿意吗”。

　　尚青记得他的老师给了他第一个选择的权利，给了他一个不受限制的地方，也因为如此，给了他一个有自由张力的、另一个人生。

　　人要自负盈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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