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亦归航

　　秦灏远第二天醒过来时，屋外天色暗沉，灰蒙蒙的。
　　他翻个身想看眼床头的钟，刚动弹了一下就“哎哟”叫出了声。腰间的酸麻扯着一整条大腿的筋，抽抽的疼，他“嘶”了半天，一点点的挪动着缓缓转过去看到了时间，竟然都快下午五点了。
　　身边人不在，他撑着床坐起来，一边揉着腰，一边记忆慢慢回笼，想起了昨晚以及今天早上他们都干了什么。
　　秦灏远反应弧绕英吉利小岛一圈，这会儿开始脸红了。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种什么感受，虽然他总大言不惭“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事实证明，看见猪跑和真吃着猪肉，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疼吗？那必然是疼的。
　　但他从没想过人竟然可以从那疼痛中获得莫大的快感。“疼痛”两个字说起来简单，然而事实上，那交织着难耐、渴求、激烈、欢愉与满足的复杂感受，他贫瘠的语言库里还真找不出词儿可以用来形容。
　　他就这么一手扶着腰，一边在脑子里又回味了一遍。
　　游亦航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秦灏远这幅坐在床上撒癔症的模样，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秦灏远不舒服，走过去摸一下他额头：“哪里不痛快？”
　　游亦航刚洗过的手有些凉，秦灏远被冰了一下，“啊”的一声回了魂。看见眼前的人，又忍不住想起之前两人交缠的那些画面，他“嗖”的一下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游亦航带点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会儿不好意思了啊？谁之前还——”
　　“哎！”秦灏远没抬头，在被子里叫了声，“没不好意思。”他的声音闷闷的，忍不住的想笑，“我是……那个……高兴呢。”
　　游亦航笑倒在他身边：“高兴什么啊？”
　　秦灏远终于舍得从被子里抬起头，脸红红的：“就是……很高兴嘛……”他想了想道，“应该说是很满足。”
　　游亦航挑眉：“我觉得我技术没那么好。毕竟也是新手，你包涵一下，倒也不用这么给我面子。”
　　秦灏远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哎我也说不好，就是，以前我总觉得我们已经很亲密了，但是没想到还能这么亲密。嗯，哎！说不出来，反正我就是挺高兴的。”
　　游亦航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他顿了顿，眼里笑意温柔，“我也是。”
　　所谓情至深处，爱欲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秦灏远初尝禁果，被那难以言状的个中滋味迷了个神魂颠倒，一整个周末都没羞没臊的拉着游亦航赖在家里。直到了周一早晨还在床上打滚哀嚎：“我为什么要选周一上午的课啊，我不想上课！”
　　游亦航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十分无情的掀了他的被子：“早饭给你买好了，放在桌上，走之前记得吃。”
　　秦灏远只穿着一条内裤，一下暴露在空气里，冷的他打了个哆嗦，飞快的抢过被子来裹紧了，才很不忿儿的应了声“知道了！”
　　游亦航隔着被子抱了下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听话，走了。”
　　秦灏远的起床气一下就散干净了，他留恋的看着游亦航：“你晚上回来吃吗？”
　　游亦航摇摇头：“今天可能不行，要和几个老师吃饭。”他看着秦灏远一下暗淡下去的眼神，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很快回来。不会晚。你等我。”
　　秦灏远一整天的心情都因为那句“你等我”变得好的不得了。
　　中午他和陶卿炀一起吃饭，可能是太过面露春色，连陶卿炀这个神经比电线杆还粗的都察觉到了点什么，狐疑的问：“远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秦灏远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猜。”
　　陶卿炀翻个白眼：“我还猜，我猜个屁。你这人真没劲，爱说不说吧！你这从我见到你开始就在傻乐，乐到现在了，说说，有啥好事儿啊？让哥们儿也跟着乐呵乐呵呗？”
　　秦灏远随便搪塞：“我这不是要过生日了嘛，想到会收到很多礼物和红包，开心呐。”
　　“嗨。”陶卿炀一下露出鄙夷的神色，“秦三少，你这点儿出息。”他想了想问，“你生日啥安排？你上周说去你家做饭——”
　　“打住。”秦灏远赶紧揪住机会拨乱反正，“我过生日你还想让我给你们做饭，你良心呐？”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陶卿炀撇撇嘴，“那你想我给你做？我给你表演一个现学现卖，行吗？”
　　“谁敢吃。”秦灏远顶他一句，“我请你们在外面吃吧，这几天我哥也在，家里确实不太方便。你们想吃什么，随便挑吧，你回头问问看都谁来，想去哪，我去定地方。”
　　“得嘞。”陶卿炀就爱干这种攒局的事儿，他当即就拿出手机开始摇人，一边了然道，“也是，那房子是游哥的，咱们确实不好去瞎胡闹。哎对，那游哥也去吧？”
　　“什么瞎胡闹，谁跟你们瞎胡闹了。”秦灏远瞪他，反驳完才回答他的问题，“当然去啊。”
　　陶卿炀“嘿嘿”一笑：“太好了，可算又能见着游哥了。”
　　秦灏远心里有点吃味：“你那么想见他干啥啊？”
　　陶卿炀不以为然：“想见他的又不止我一个。自从去年圣诞节那次联欢party之后，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游哥联系方式啊。”
　　秦灏远眯起眼：“怎么个意思？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他帅啊！你这不废话么。”陶卿炀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他看出秦灏远不太高兴，但是理解歪了，自作聪明补充道，“哦，当然，你人气也挺高的，也有不少人来找我问你的联系方式。哥们儿很给力啊，都把守住了没给啊。”
　　秦灏远一脸无语：“……谁问你这个。”
　　陶卿炀自以为很懂的拍拍他的肩膀：“别说了，哥们儿都懂。说真的，远子你也很不错，也多的是吃你这款的，比如那个……”
　　秦灏远打断他：“停停停。知道了知道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都男的女的？”
　　陶卿炀愣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都有啊。”
　　秦灏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
　　陶卿炀继续会错意，自顾自的往下说：“好看的人都是男女通吃的啊，这很正常，都什么年代了。远子你该不会是个老古董吧？哦，还是说你和游哥认识太久了，已经感知不到他的帅了？哎我懂，这人和人之间，一旦彼此太熟悉了吧，就逐渐的不会有什么这个人好不好看的概念了……”
　　秦灏远一听就知道这人又开始不知道自己给自己脑补到哪国去了，他也实在是没心思跟这位在这扯淡：“你才老古董，不扯了，我吃完先走了，一会儿还有课呢。你回头记得跟我说有多少人，有什么偏好啊。”
　　“成。”陶卿炀扬扬手机，“人已经摇着了，哎不过，你过生日，你自己想去哪去哪呗。”
　　秦灏远站起身：“那不能，你们来给我过生日，是给我面子，你们是客人，我得尽着你们。说个偏好就行，想吃还是想玩儿，还是想怎么样，具体的我安排。”他冲陶卿炀挥挥手，“走了。”
　　陶卿炀冲他比个大拇指：“要不说你会做人呢。”

　　事实证明，陶卿炀这人虽然说话大多不着四六，在某些事情——比如秦灏远的人气这点上，还真是没夸张。
　　秦灏远好热闹，爱玩儿，没尽想着往游亦航那跑之前常去参加各种party，跟谁都混个脸熟。他长得好，为人又大方，确实挺多人对他印象不错，一听他过生日，都想来凑凑热闹。再加上陶卿炀又是个没数的，一通吆喝，人一摇就摇了个锣鼓喧天，说要来的人数一下就变得有些离谱。
　　秦灏远看着噌噌上涨的群人数，简直是无语：“陶卿炀，你办晚会呢！”
　　始作俑者一脸求饶：“不好意思啊远子，大家太热情了，奔走相告，我拦不住啊。”
　　秦灏远是真有些发愁。他原本想着顶天儿了十几个人，他请大家吃顿火锅或者唱唱k什么的，热闹热闹就过去了。然而看现在这架势，不找个地儿包场是不行了。他生日没两天了，这么临时的场子也不好找。
　　最后还是游亦航寻了些门路订到了地方，一家规模不大的club，他们只包午夜前场，12点过了就撤，毕竟club的营业高峰主要在午夜后，又是工作日本来客流量也不大，他们包这时间段也不算太影响人家做生意。
　　到了正日子，秦灏远从北京时间早上开始手机就像个热线电话似的响个不停，他收红包和祝福收到手软，嘴角恨不得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游亦航出门还是挺早，他们约了晚上直接现场见。
　　秦灏天秦灏然和舒晴都接龙似的给他打了视频，表示隔得这么远，礼物就不寄了，直接打钱，弟弟愿意买啥买啥吧。
　　到了学校又是经历一番收礼狂潮，秦灏远今天特意开了车，陶卿炀帮着他往后备箱放礼物，一边叹气：“长得好看就是好啊。”
　　秦灏远看着他笑出了声：“你别谦虚，你自己过生日也差不离。”
　　陶卿炀表示那可不敢比，又说起晚上的安排，问：“是游哥找的地儿？难得啊，这么临时还能找到。有特别DJ吗？”
　　秦灏远摇摇头：“不知道，亦航哥安排的，主理人好像是他朋友。”陶卿炀提起DJ，他知道游亦航自己也打碟，心里有点隐隐的期待，但也不敢自作多情的想太多。毕竟游亦航那么忙，在家这几天也都是挺早出晚归的。
　　所以等他晚上到了场子里，忙着跟各路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好一通social之后，还是没见着游亦航的身影，心里就更七上八下了。
　　就像是等待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即使心里再有预感，在那答案真正出现之前，忐忑与不安反而会愈演愈烈。
　　“啪——”的一声，全场的灯黑了一秒。
　　在下一刻舞台射灯和音乐声响起的时候，秦灏远知道那个答案他等到了。
　　意识流般蓝色漩涡的电子屏前，那个早上出门前和他说“生日快乐，晚上见”的人，就在那里，用指间流转的重音与节奏，给他送上了生日乐章的高潮篇。
　　“是游哥，游哥哎！”陶卿炀在旁边激动的拽他的袖子。
　　秦灏远一动不动，他只是痴迷的看着舞台上的人，眼里掠过万千灯球的光点，在音乐的海洋里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滔天巨浪。
　　身边的几个朋友已经被音乐燥的不行，拉着秦灏远要去舞池里跳舞。秦灏远拍拍他们肩膀示意他们自己玩，自己默默的从人群中退出来，寻了个视角良好的桌子，端了杯黑方，一边慢慢的喝，一边一错不错的看着台上的人。
　　时不时有人寻过来，和他碰杯，在他耳边大喊“生日快乐”，他笑着表示感谢，然后继续喝酒抬眼，势将盯盯进行到底。
　　不知谁冲他喊：“秦灏远，怎么不来跳舞啊！”
　　秦灏远头都不动一下，直接喊回去：“我听歌呢！”
　　他也不知自己这样痴痴的看了多久，这场子虽然不大，但是灯光氛围很是不错，万花筒一般的闪，道道光影斑驳，让他只想长长久久的在这炫彩的世界中沉迷下去。
　　又是一曲终了，不过这一次，转音没有紧接着响起，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絮絮的人声，显得略有些嘈杂。
　　台上的人就在这一片人声隅隅中开了口：“大家好，欢迎大家今晚来玩。希望今晚的音乐你们喜欢。”
　　台下有吹口哨的、回应的，秦灏远愣愣的握着他的酒，看到游亦航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时间马上就要到12点了。很抱歉今天只能给大家包到这会儿的场子，不过一会儿他们正常营业了，想留下来玩的朋友还是可以继续，酒水还是免单。”
　　台下的欢呼和掌声愈发热烈。
　　“最后一首曲子，”游亦航顿了顿，朝着秦灏远微微一笑，“送给我们今天的主角，秦灏远。擅自拿你自己的曲子做了remix，希望你能喜欢。”他说出了秦灏远十四岁那年他送出的祝福：“小远，属于你新一岁的一天要开始了。希望你不止生日快乐，要天天快乐。”
　　他的话音刚落，手下一动，音乐声又起。
　　秦灏远从刚才游亦航开口说话就开始又犯迷糊又想哭，整个人都被各种情绪搅得乱七八糟的。直到听清了那旋律，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是那首《00：00》。
　　那是他曾经在宁城人烟散尽的宴会厅里，送给游亦航的礼物。钢琴与提琴，悠扬如翩跹的银河。
　　现在游亦航回赠与他，电音和节拍，激烈如盛放的花火。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散去，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正正响起。
　　秦灏远在满场的喧闹声中闭了闭眼，他茫然的想起了十四岁那年看到那本相册。果然当人的情绪被推向了顶点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

　　送走了朋友们，滴酒未沾的游亦航载着晕晕乎乎的秦灏远回家。
　　他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人，歪着头靠着窗玻璃，看起来有点愣愣的。
　　游亦航想起刚才在club里，他下了台，走到秦灏远身边问他还想再玩会儿吗。秦灏远也是这样愣愣的，揪着他的衣角，用那双迷离的眼睛看着他，说我想回家。
　　他今晚一直在台上，虽然也会时不时分神看一下秦灏远，但到底台上往台下看不太清，他不知道秦灏远今天喝了多少，只是每次望过去，都会发现秦灏远笑眯眯的在和不同的人碰杯。
　　游亦航记挂他喝多了，问：“是不是头晕难受？想吐的话说一声。”
　　秦灏远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意味不明的动作把游亦航看笑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头晕，但是不难受。”秦灏远轻轻答，“也不想吐。”
　　游亦航稍稍放心一点：“那就是喝的上头了，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家了。”
　　秦灏远闭上眼，但是嘴角噙着笑意：“不要紧。”
　　等他们停好车，游亦航本想扶着秦灏远，但他看起来走路确实稳稳当当的，游亦航就只伸了一只手让他牵着。
　　“这些礼物怎么办？”锁车前，游亦航看一眼堆的满满当当的后备箱，问道。
　　秦灏远看都不看，拖着游亦航的手往电梯走：“先不管了，回头再说。”
　　到家关上门，秦灏远一个回手勾住游亦航的脖子，急吼吼的与他接吻。
　　他心里有太多太多饱胀的情绪，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付诸本能的行动。
　　游亦航回应着他，眼见着这位手已经开始往衣服里伸，他轻轻在秦灏远背上拍了拍：“远儿，先等等。”
　　秦灏远停下了动作，他后退一步，一脸难以思议的表情：“你还能等等？”
　　游亦航笑着揽过他的肩，推着他离开了玄关。
　　秦灏远费解的看他：“还要点蜡烛吃蛋糕吗？刚才已经都吃过了。”
　　游亦航从客厅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叹了口气道：“不是，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还没送呢。”
　　秦灏远愣住了，他没想到游亦航还有礼物：“啊？礼物不是今晚的演出吗？”
　　“那个当然是。”游亦航走过来，“但是谁规定只能有一个礼物？我也是个俗人，也是要送一些‘俗物’的。”他把盒子递给秦灏远，眉间罕见的带上了些许遗憾，“打开看看吧，其实本来是想今天早上走之前先给你的，结果我满脑子都在想晚上的演出，竟然给忘了。现在，正日子也过了，还有演出在前，搞得这个一下就很普通也没什么新意了。”
　　秦灏远接过来打开，是一块表，十分简洁的方形精钢表盘，黑色牛皮表带，他试戴了一下，在他的手腕上格外的利落漂亮。
　　游亦航轻叹一声，玩笑道：“早知道如此，我就给你买满钻款了。多少气势还能强点，是吧。”
　　秦灏远摇摇头，他手指轻抚着表盘：“我喜欢这个。不过怎么想到给我送表啊？”
　　“刚才也说了，我也是个俗人，也是想要送你一些你时时刻刻都能用得着的，会随身带着的，看到它就能想到我的东西。我知道你之前也没有戴表的习惯，不过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有人戴表为了准时，有人为了装饰，我送你表，也是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游亦航看着那表盘上的指针缓缓走着，“我们或许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我也没法在指针走过的每一格里都陪你度过，但是远儿，相信时间。”
　　秦灏远缓缓呼出一口气，他垂着头走到游亦航面前，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是倦鸟归巢的样子：“游亦航，你怎么这么好啊。”
　　游亦航失笑：“送块儿表就好了？”
　　秦灏远“啧”一声：“别明知故问的，跟表有什么关系……游亦航你这人，干嘛破坏气氛。”
　　游亦航也抬手拢住他的肩，偏头吻了一下他的头发：“因为想你快乐啊。”
　　夜已深，被云遮住天空的时候，窗外的灯火，也像是点点繁星。
　　游亦航在城市的灯火星空下默默许愿，希望身边的这个人可以永远无忧无虑，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时间会走，他会一直在。他想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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