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 抗战 远征军】土匪窝的春天

　　怒江东岸驻守着全体远征军，两人害怕被远征军当鬼子打死，沿着河岸走了一阵才敢往林子里走。果然，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巡逻的士兵。何月升说自己是南下投亲的伤兵，又顺嘴胡说的跟人家攀了一通亲戚。然后趁机向士兵们打听第八军。
　　这一问他才知道，远征军里根本没有第八军。
　　何月升心里一惊，心说少爷说的这远征军第八军独立团不会是假的吧？但他依然沉得住气，又问独立团的情况。
　　士兵们笑起来，早说是独立团啊，独立团在南平乡，从这里往南就是了。
　　何月升疑惑：我记得以前那里没名字啊？
　　士兵解释说，那地方以前是个大土匪窝，所以那里光有房子没有名字，县志上都没有。后来远征军开到这里，独立团赵团座打掉了土匪，修了房子又取了名字，还把乡里多余的土地、房子让给无家可归的流民，那里才重新变成了乡。
　　何月升忍不住道：“南平？他这是请了福建人取名字吗？南平是福建的一个市。”
　　士兵道：“咱也不知道，可能赵团座就想着平定南方，也没想那么多。”
　　何月升又问：“兄弟，你对独立团知道的很多啊。”
　　士兵顿时唉声叹气，羡慕的讲了独立团的诸多好处。就比如这独立团直接单住一个乡，待遇堪比师部。又说南平乡由于以前是土匪窝点，所以房子、戏台、小庙甚至深宅大院一应俱全。独立团在那儿就和当了土皇帝似的，硬气的很。流民们觉得那里有房有地，也愿意过去，所以南平乡很快就住满了人。
　　何月升有意无意的问：“这独立团赵团座什么来头啊？这么霸道，就不怕别人眼馋？”
　　士兵一听这话，更羡慕了：“人家来头大着呢！我听排长说，上周军部会议，赵团座跟军座吵起来了，军座用皮带抽了他。但最后赵团座也没受什么处分，只让军座打了二十军棍。”
　　何月升听得呲牙咧嘴，这又挨抽又挨揍的还说上面有人呢？和上峰意见不合就要挨打，也是够倒霉的，看来赵奸夫确实混的不行，少爷的支援能不能要来真是够呛。
　　他遗憾的与士兵告辞，领着张小松往南平乡走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南平乡。

　　可能是有土匪的缘故，南平乡的路四通八达，沿途净是些厚实石头房子，看来土匪们在这里过的不错。何月升一阵牙酸，人比人气死人，当土匪都比不过人家。
　　此时天色昏暗，南平乡的街上都是些步履匆匆的归家人，偶尔几个铺子也都在关了门。何月升沿着最大的一条街往里走，刚走了一半，张小松突然拉住他：“月升哥，我饿了，我闻见猪肉米粉了，你说团部会不会设在猪肉米粉附近？反正长官有钱。”
　　何月升说，明明是猪肉米粉设在团部附近，然后让张小松带路。张小松抽着鼻子拐进一条小巷，来到一家猪肉米粉铺子前站住了。
　　米粉铺子正在营业，老板是一个白净的长发姑娘，食客是三个衣着干净的男人。准确来说这里只有两个食客，因为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中年人没有吃面前米粉，而是慢慢的吃手里的红辣椒。
　　何月升定睛看去，这中年人模样还挺俊的，一对下垂眼，鼻子又小又翘，脸蛋紧绷绷的，肉感十足的嘴巴一鼓一鼓的还挺可爱。他穿着松垮的灰黄色长衣长裤，腰倒挺得笔直，像穿了一身西服。
　　中年人把辣椒全部塞进嘴里，嚼了几口之后评价道：“不够辣。”
　　他对面的人正在低头吃粉，闻言抬起头来：“川娃子就是带劲儿啊，等赵哥回来了，去吃他的辣椒。”
　　中年人咽下辣椒：“赵团座还没消息呢。”
　　何月升一听“赵团座”三字，侧头示意张小松呆在这儿，自己则走上前，满脸堆笑的对中年人说道：“这位哥哥，鄙人有要事去团部，请问团部怎么走？”
　　中年人看了何月升一眼，竟然直接站了起来：“我带你去吧。”然后瘫着一张脸向两位吃粉的人道：“对不住，我先走了。”
　　对面的人见怪不怪：“去吧去吧，粉儿我替你解决了。”
　　中年人向何月升一示意，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

　　何月升是个健谈的，张傻子、韩笨蛋都能和他聊的热火朝天，没想到在这个人身上翻了车。何月升这辈子都没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怕人”的人。这个中年人不仅是个面瘫，还是个哑巴，半天连个屁都不放，并且一遇到迎面过来的人就自动紧张起来，就和这辈子没见过人似的。
　　何月升来了劲，便在他身后叨叨叨的讲了许多事，从韩江流掉粪坑讲到李青石撞见自己爹娘办好事，一直讲到某少爷穿红衣服被当做女孩子。中年人一直听着，僵硬的脸始终没有变化。
　　何月升感到憋屈，他拿出了杀手锏：“我们家老大才好玩儿呢，八台大轿抬回一老婆，结果是一大户人家少爷。我们都以为完了，结果他一眼就看上了，颠颠儿的给人家当赘婿去了。”
　　中年人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犹豫一阵，然后认真的问：“你说的老大，是不是你自己？”
　　何月升眼珠都快掉下来了：“我？我呸！我是个人，不是条狗！那玩意儿觍个大脸颠颠儿上这儿颠颠儿上那儿，狗腿子一样！呸！恶心！要是我，嘿嘿，我要是有老婆，得老婆伺候我。”
　　中年人忍不住笑了一声：“嗯，你……你老大叫什么名字？”
　　何月升见他笑了，很得意的问：“我叫何月升，何处明月升的月升。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道：“我叫孟不闻，孔孟的孟，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闻。对了，你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哪个升？”
　　何月升又瘪了气：“升降的升。”
　　孟不闻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何月升道：“孟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去团部吗？”
　　孟不闻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比你大一旬，你该叫我叔。”
　　何月升提醒道：“孟哥，我今年都二十九了。”
　　孟不闻道：“比你大十三岁。”
　　何月升一惊：“嗬，真的这么大？我确实还叫你一声叔。”
　　孟不闻满意的点点头，何月升却靠上他的胳膊：“老孟，你猜我去独立团做什么？”
　　孟不闻浑身一颤，赶紧抱住胳膊：“不知道。”
　　何月升笑嘻嘻的道：“我要去见特务营营长。”
　　孟不闻站住了，很认真的说：“我就是特务营营长。”
　　何月升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愣了愣，然后“啪”的站直了：“孟长官你别开玩笑，别拿官压我啊，我要见的特务营的林溪。”
　　孟不闻微微皱眉：“林溪？”
　　何月升点点头，孟不闻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惆怅的样子。看的何月升一阵心惊，这林溪不会死了吧？
　　孟不闻痛苦的说道：“你早说啊，早说就不用走这么远了，林溪吃米粉呢。”
　　何月升：………

　　米粉铺里，张小松坐在孟不闻的位子上上大口吃粉，一转眼就吃的干干净净，他身边的两个人正好奇的看着他。
　　张小松左边坐着的是个五官端正、一脸正气的青年，青年穿着干净的浅白布衣，衬得他皮肤白净、举止斯文。张小松对面坐着的是个痞帅的高壮青年，青年穿着洋学生的白衬衫黑裤子，正用手帕擦嘴：“你是来探亲的吧？”
　　张小松摇摇头：“不是探亲，是找人。”
　　痞帅青年问：“找人？是来投亲吧？”
　　张小松道：“不是投亲，是来找……找第八军直属独立团特务营营长林溪。”
　　两个青年互相看了一眼，一身正气的青年问：“你找林营长做什么啊？”
　　张小松喜道：“你认识林溪？很好很好，我有事情告诉他，是赵团长的命令。”
　　两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痞帅青年直接抓住张小松的手：“赵哥？是我赵哥！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张小松疑惑的问：“谁是赵哥？”
　　痞帅青年尴尬道：“这……就是赵团座啊。”
　　张小松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我不认识赵团座，赵团座是谁啊？”
　　对方明显傻了：“这……你，你不是说，你是赵团座派来的吗？”
　　张小松道：“不是的，我是我哥哥的媳妇派来的，他说要见特务营营长林溪。他说，如果有人拦，就说是赵团长说的。”
　　对面愣住了：“你哥哥的媳妇？他怎么知道我，还知道赵团长？”
　　张小松问：“你是林溪？”
　　对面点点头：“我是林溪。”
　　张小松再次确认：“远征军司令部直属，第八军直属独立团特务营营长林溪？”
　　林溪道：“是，不过有件事要说清：独立团是第八军的，第八军守滇南，不是远征军。我们独立团是从第八军和西南各地的兵里挑的，领了和第五军一样的装备，去年被调给了远征军。回来后虽然还在滇西但是又归了第八军，所以不应该叫远征军司令部直属独立团，应该直接叫第八军直属独立团。”
　　张小松低下头：“哦，原来他说错了。”
　　这时，一身正气的青年过来套近乎：“你好，我叫陈深，我和林溪都是独立团的，赵团长为什么派你来啊？”
　　张小松抬起头，见到青年柔和又温暖的笑，忍不住也笑了：“你好，我是张小松，不是赵团长派我来的，是我哥的媳妇派我来的，他说有一封信要交给林溪。”
　　林溪急道：“什么信？”
　　张小松：“你是独立团特务营营长林溪吗？”
　　林溪：“准确来说，我在赵哥过江前是特务营营长，但后来被派到炮兵连了，现任炮兵连连长。”
　　张小松：不对，我来找特务营营长林溪。
　　林溪脑袋都大了：我说了我被降职了！降职，降职成了连长！你怎么听不懂呢？
　　张小松：我听的懂，你不是特务营的林溪。
　　林溪急了：赵哥怎么把信交给一个傻子！
　　陈深拍了拍林溪的肩膀：“我觉得这位张小松兄弟还挺认真呢。”
　　林溪抓狂：陈哥你别气我！
　　张小松问：“现在谁是特务营营长啊？”
　　陈深道：“原工兵连连长，孟不闻。”
　　张小松叹了口气：“可惜，他不叫林溪。”
　　林溪：………
　　陈深悄悄一拉林溪，低声道：“四月以后，第八军才归到远征军，团座去军部开了会才提前知道的。他是故意说错的，我觉得是他。”
　　林溪也道：“肯定是我赵哥。”
　　正说着，三人身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你看，这位就是你要找的林溪。”
　　张小松转过头，就见何月升和一个面瘫的高个子中年人站在一起。
　　陈深笑道：“张兄弟，你看，这位就是我说的新任特务营营长孟不闻。”
　　“哦，你好孟长官。”张小松道：“你真的不叫林溪吗？”
　　何月升两眼一黑：“不好意思各位长官，鄙人何月升，这孩子叫张小松，这张傻子从小就笨，让各位见笑了。”
　　陈深指了指林溪：“我叫陈深，这位是你们……你们家嫂子要找的林溪。”
　　何月升顿时火冒三丈，按住张小松就打：“毛哥儿，你胡说什么呢？人家是少爷，是少爷！”然后向表情复杂的三人一拱手：“对不住了，事情复杂，还请带我去团部。”

　　孟不闻刚从团部出来，又要回团部，他不喜欢走路，更不爱八卦，于是慢悠悠的跟在队伍后面。林溪走在前面，一边赶路一边问何月升：“他身体怎么样？”
　　何月升道：“您是说少爷？少爷腿上中弹，不过没事，恢复的不错。”
　　陈深问：“何月升兄弟，你家大哥娶了个男媳妇吗？”
　　何月升头皮发麻：“误会误会，少爷是少爷，和我哥没关系。”然后在张小松解释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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