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

　　玄关处，黎璐从衣架上取了件风衣外套出了门。上了副驾驶，手机依然放在耳旁。

　　“行，我知道了。公司我时不时会去巡查的，不用担心。”

　　“我知道你有分寸。”张妍说着，突然扭转话题，“对了，过年我们回不来了，到时候你去你替我们去拜访一下你小姨噢。”

　　黎璐感受到手机的振动，见又有个电话打来，赶忙应道：“哦，好。妈妈我工作还有点事，待会儿聊啊。”

　　黎璐在张妍出声前按断了电话。接通另一通电话大概聊了十多分钟，黎璐驱车前往了工作室。

　　圈内小有名气的导演找黎璐合作，想请她做他们新剧的服装导师。黎璐在和他了解完剧情内容后也觉得蛮适合自己的风格的，就同意了。

　　下午的时光就这样在工作中度过了。

　　黎璐的工作室采光很好，太阳渐渐西下，疲惫的身体在这一刻也放松了下来。
　　放松时，脑子也会放空，一些东西不知不觉就会飘进去。

　　躺在办公室里的懒人沙发上，黎璐不禁又回想起那晚。

　　“顾凌轩，你的耳朵好像在滴血。”

　　顾凌轩只觉着耳朵以及身体各处都要烧了起来，喉结滚动，眼神迷离，仿佛下一刻就想要反扑上去。

　　可理智还是战胜了他的欲望。他稳住了黎璐，轻哄道：“别闹。”

　　……

　　别！闹！
　　就这么轻飘飘两个字！
　　黎璐严重怀疑，顾凌轩是不是不行啊？

　　这事儿她是越想越气。事后跟胡敏吐槽，还被她嘲笑一番。
　　看来下次得去她家跟她干一架了。

　　黎璐摇了摇脑袋，把杂念全清空。虽说陆导表示过年后开工，但剧本还是要钻研的。
　　这次要进组的是个古代权谋剧，还是一部大女主剧，所以女主的服装自然不能差，得有气势。

　　有气势...黎璐思索着。

　　*
　　果然，认真做一件事，时间转瞬即逝。就一个下午的时间，黎璐完成了女主三套衣服的手稿，在躺椅上伸懒腰扭成了蛆。

　　点了杯奶茶后又稍稍改了点便发给了陆导。

　　【LL：看了剧本后我突发奇想画的，导演您看看？】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与此同时，微信界面跳出了白色对话框。
　　黎璐盯着手机，只对外喊了句“请进”。

　　陆导对于黎璐设计，表示贴角色但不贴人。他把主演的名字发给了黎璐，让她再了解了解。

　　黎璐刚打字准备回复，面前便出现了杯奶茶。再一看，是提着奶茶的十分好看的手。再再一看，是顾凌轩那张不管什么时候都冷到极致的脸。

　　“你怎么来了。”黎璐迅速收回目光，将编辑好的信息发给陆导。

　　顾凌轩：“今天事少，晚上不是我值班。”

　　“哦。”
　　黎璐看了顾凌轩一眼，又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顾凌轩找话题：“我知道你工作室附近有一家刚开不久的餐厅，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嗯。”黎璐依然盯着电脑屏幕。

　　顾凌轩将她一旁的奶茶推了推，说：“再不喝，奶茶要凉了。”

　　黎璐终于抬眼，接过奶茶道：“谁让你截胡我外卖的？”

　　顾凌轩小心翼翼将吸管递上，说道：“没截胡，是刚好碰上的。”

　　“哦。”

　　顾凌轩知道黎璐在为那天的事生气，特地来哄的，没想到，黎璐生起气来还是块硬茬。

　　黎璐喝了一口奶茶，又看向了手机。

　　【阿敏：姐妹，后天一起跨年啊。】

　　黎璐打着字，余光瞥到了挪步准备坐在自己旁边的顾凌轩。
　　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继续打字。

　　【LL：好啊，反正我孤家寡人的！（悲伤表情包）】

　　【阿敏：此话怎讲？】

　　已经入座的顾凌轩看见了“孤家寡人”四个字立刻警铃大作！将手机从黎璐手中抽出来熄屏。
　　“正好。我也想问，此话怎讲？”顾凌轩欺身袭来，直视着黎璐。

　　黎璐想要抢过手机，“我在和阿敏聊天呢。”

　　顾凌轩将手机扔向身后，道：“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应该有第一知情权吧？”

　　黎璐从容一笑，手勾了勾，示意顾凌轩过来点听。顾凌轩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头靠在她嘴旁时，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感觉有暖气撒在耳旁，就听见黎璐噙着笑的声音。
　　“我觉得没谈恋爱我们更有拉扯感诶，现在都没意思了。要不...我们分个手？”

　　顾凌轩眼中起先的震惊神色渐渐淡了下去，被替代的是同样玩味的笑容，“你敢？”

　　黎璐眨了眨眼。顾凌轩的回答是她没想到的。
　　只见他离黎璐又近了几分，黎璐只能一个劲儿的缩脖子。

　　完...似乎是玩脱了。

　　就在他的唇离自己只有零点零一毫米时，黎璐一个巴掌覆在顾凌轩的脸上将他推开。
　　随后迅速起身，整理好衣服，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在公共场所呢，注意点。”

　　顾凌轩嘴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手肘倚着沙发撑着头，姿态十分慵懒。
　　“黎总还真是……”

　　“真是什么？”

　　“眼神坚定的像要入党。仿佛那天诱惑我干坏事的另有其人。”

　　黎璐挑起了眉，笑道：“原来顾先生知道我那晚是在故意诱惑你啊。”

　　顾凌轩：？

　　只见黎璐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我就说吧，还是没在一起更有拉扯感，顾先生都对我没兴趣了。”

　　顾凌轩气笑了。不是，到底谁教她的倒打一耙啊。

　　与此同时，在顾凌轩身后的手机又响了，浮窗上显示的是“阿敏”。

　　黎璐抱着奶茶狂吸了几口，问道：“谁啊？”

　　“胡敏。估计是想问你为什么人间蒸发了。”

　　黎璐过来想拿手机，顾凌轩愣是不给。
　　似是找到了筹码，顾凌轩十分有底气地说：“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我就把手机给你。”

　　黎璐笑笑，慢慢走近，“好啊。”
　　她站在了顾凌轩身前，俯视着他。突然，她弯腰凑了过去，一张精致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顾凌轩面前。顾凌轩狂眨眼，下意识躲了一下。黎璐乘机把手机抽了回来。
　　“哼，小样儿。”

　　黎璐已经把顾凌轩想动又不敢动她的心理拿捏的死死的了。顾凌轩输就输在太纯情了。谈都谈了，还扭扭捏捏的。

　　黎璐双击胡敏发来的信息条，解锁后就弹了出来。
　　【阿敏：跨年前一天晚上一起去野餐？】

　　黎璐思索了一番。说实话，她也认为胡敏会像顾凌轩说的那样问，但并没有。

　　【LL：就我们俩？】
　　【阿敏：你要是想拉人也行。】

　　不知怎的，黎璐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她勾着嘴唇回道：【好的。】

　　又被晾在一旁的顾凌轩十分不满，怨夫般道：“我亲爱的璐璐公主，能不能正眼瞧瞧小的，小的不想被您冷落了。”

　　“哟哟哟，这委屈的小表情。”黎璐挑逗了一番，随即便问正事：“我说顾凌轩，你还有跟沈燃联系吗？”

　　顾凌轩将头撇到一旁，不答。

　　黎璐：……
　　还傲娇上了。

　　黎璐扯了扯顾凌轩的衣角，故作讨好道：“小顾同学，你要怎样才能告诉我呢。”

　　顾凌轩不语，只是点了点脸颊。

　　黎璐笑着心想：得，真是又菜又爱玩。

　　但心里这样想，黎璐还是凑过去在顾凌轩脸上蜻蜓点水般留下了个口红印。
　　本就白的很，现在又多了一抹红，十分刺眼。

　　得到好处的顾凌轩立马正经了起来，“跟沈燃肯定是有联系的。不过他最近生意场上忙，没怎么见面。”

　　黎璐喜上眉梢，握住他的胳膊道：“这么说...你能联系到他，对吧？”

　　顾凌轩看着她这般开心，不由得醋道：“在你男朋友面前提另外一个男人，还这么开心。”

　　“你明知道我是为了谁。”黎璐扯了扯他的衣袖，又道：“到底帮不帮，给个准话。”

　　顾凌轩认认真真地看了黎璐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见我哪时候不帮你的忙了？”

　　黎璐：“那你约沈燃，我约阿敏。我总觉得，他们得尽快解除误会才好。”

　　“你之前不是说不干扰他们之间的事吗？”

　　“可是我看的出来，他们是互相喜欢的。之前说那番话只是希望沈燃或者阿敏其中有一人能勇敢面对问题，解决问题。谁知道两个人都是胆小鬼。”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双方都回避，那就糟了。”
　　黎璐得意一笑，“所以...我就来帮帮他们。”

　　*
　　C市湖湾餐厅。

　　黎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转头问身旁的人：“你约的几点啊，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来？”

　　顾凌轩安抚道：“别急。人家毕竟是总裁，忙也正常。”

　　没多久，身着西装打领带的沈燃阔步走来。
　　他涵养极好，缓慢拉出座位坐了上去，看着对面两人开口道：“久等了。”

　　“沈燃，几年不见，变化挺大。”顾凌轩先开了口。

　　沈燃笑了笑，不知是在感慨回忆还是在轻视冷笑。

　　“确实好久没见了。凌轩，那几年，还好吧。”

　　顾凌轩当然知道，沈燃口中的那几年是指黎璐出国的那几年。在黎璐出国后没多久，沈燃也没了联系。

　　“挺过来了。”顾凌轩回答。

　　沈燃看向了一旁的黎璐，了然道：“真是幸福到令人羡慕啊。”
　　后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们找我不单单只是为了告诉我你们佳偶天成的吧。”

　　黎璐：“沈燃，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沈燃点了点头，“当然，在……”
　　话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眸光变得暗淡，神情落寞。
　　但还是接了后半段话：“在阿敏的路演观众席上。”

　　顾凌轩看了看两人，说道：“哟，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啊。”

　　黎璐忽略了顾凌轩的话，直言问道：“但那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至少对于你来说，不是。”

　　沈燃的眼神中透着疑惑。

　　“在绪城，东阳街kiss酒吧。是你给我发的消息，对吧。”黎璐问道。

　　沈燃十分坦然，“对，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事。”

　　“你不假思索的回答了我，不就代表你也记得？”
　　沈燃：“……”

　　黎璐很严肃的对沈燃说：“沈燃，我知道你对阿敏是有情的。”

　　　“谁说的。”沈燃将头歪向一旁。

　　看，即使是在商业界叱咤风云的集团总裁，在提到喜欢的人的名字时，也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脸红。和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没什么不同。

　　“我知道。阿敏的每一次演出，你都有去。你见证了她从籍籍无名，到出名，再到退出舞坛。每一个对她而言的重要时刻你都没有缺席，就像是你一直陪着她一般。”黎璐滔滔不绝地叙述着，“所以，这样的你，当初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那么无情的拒绝阿敏，一定是有理由的，对吧？”

　　沈燃紧握着玻璃杯，沉默了一阵，开口道：“这么说服我，你们想干嘛？”

　　黎璐：“我看得出来，阿敏依然喜欢你，你也喜欢阿敏。”
　　顾凌轩在一旁时不时的点头。

　　沈燃深吸了一口气，思绪拉回以前。

　　五年前。
　　沈燃站在书桌前，看着桌上摆的录取通知书发呆。
　　因为，这份录取通知书，并不是湖大的，而是国外的。

　　沈燃气急，拿着通知书就去找沈修质问。
　　“为什么修改我的志愿，为什么？！”

　　沈修非常平静的告诉他：“能拿到国外的通知书，是你运气好。很多人想要都求不来。”

　　沈燃非常愤怒，直接把通知书摔在地上，怒吼：“我他妈上个屁的大学！”

　　但是，沈修接下来的一番话犹如狼狈时被泼的的一盆冷水，晴天时被劈到的闪电。

　　“爸爸要去坐牢了。”

　　沈燃怒目圆睁，一瞬间他不知该如何做事，如何说话，如何做人。
　　半天，才颤颤巍巍道：“你说什么？坐牢？爸，您别开玩笑。”

　　沈修也是十分的懊悔，边擦着沈燃脸上的泪，边说道：“我和一些人投资了一个项目，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就没放在心上。但是我被骗了，公司破产了，那个项目也被查出来违法。燃燃，是爸爸没用。现在，只有出国才能护住你。你放心，国外我有些人脉，他们会照顾你的。”

　　沈燃拍下了沈修的手，不可置信般看向了他。
　　“你真的对这个项目丝毫不知情吗？”

　　沈修微怔。

　　沈燃自嘲般笑了笑，继续道：“你早就察觉到了吧。只是存在侥幸心理！当初，你不也是这样，间接把妈妈给害死的吗！”

　　沈修叹了口气，无奈道：“小燃，我知道你现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没必要把我们的父子关系闹这么僵吧。”

　　沈燃哼笑出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父亲的人，仿佛却从没真正认识过他。
　　“当初是你的懦弱，导致跟我们生意往来的一些人心有不怨。最终...最终的结果，还不是牺牲了我妈妈，换来了一笔巨额赔偿金。”

　　沈修不语，沈燃也对他失望透顶回到房间。
　　没过几天，沈燃便被送到了国外。

　　黎璐没想到沈燃还经历了这些。作为沈燃最好兄弟的顾凌轩也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他被改了志愿出了国。

　　“沈叔叔是在送完你去国外之后才……”黎璐出声道。

　　沈燃经历了这些年好似已经对这件事免疫了，脸上毫无波澜。
　　“大概...自己去自首了吧。”他轻笑，“我也不清楚。”

　　“阿敏也是在这期间跟你坦白心意的？”
　　沈燃：“嗯。”

　　顾凌轩这时出声质问他：“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

　　黎璐的手肘在桌下捅了顾凌轩一下。

　　顾凌轩揉了揉自己的手肘，紧急施展迂回战术。
　　“也难怪。胡敏你都没说，没告诉我，正常。”顾凌轩笑道，“正常。”

　　黎璐整理好表情，尽量不让沈燃看出其中的怜悯。毕竟，他肯定不想自己被怜悯的。
　　“我们明天想举行野餐跨年，不知道沈总有没有空？”

　　沈燃：“阿敏在？”

　　“呃...嗯。”黎璐应答，桌下的脚正在狂踢顾凌轩 。

　　顾凌轩急中生智，连忙说道：“我也去的。高中的时候，你不一直想跟我赛车？到时候比一比？”

　　沈燃拿起手机发了几条信息，随后笑着回答：“好啊。”

　　他也是时候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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