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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卉岛(2)
敛身咒,山魅族中禁术,以命为凭,以血为引,无解。中咒者灵识不全,易容敛色,不能与外人道……这就是我对这个咒术的全部认知了。
依着我如今少族长的名头,可以召唤出五位长老。
我面无表情地问:“这个咒术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解了?”
“敛身咒确实是族中禁术,从来只有族长一人习得,无人可解。但若中咒者自身灵力渐长,或可逐步突破敛身咒,恢复本来样貌,待灵力高于施咒者时,方可完全恢复。”将我的模样端详了半晌后,年纪最长的五长老轻描淡写道。
我和五位长老再次眼对眼、面对面地交谈一番后,领了一个新任务:复苏万卉岛。
我诚心诚意地以为,复苏万卉岛是一项举全族之力尽百世之功的大工程,作为少族长的我,只需要通知大伙儿坚定不移地走这条路,八百年后这事就自然干成了,这期间大家该干嘛就干嘛。
不成想,这其实是给我一个人的任务,限期十年,美其名曰——成为族长前的最后一个试炼。
其实吧,这族长,我也不是非当不可。
三长老看我面露难色,当即给我戴了顶高帽:“少族长肩负重任,我山魅一族寻得生机,指日可待。”
大长老亦耳提面命道:“此乃关乎族人存亡之大事,望少族长早日事成。”
见此,我只好折中道:“此等大事,焉能指望我一人?还须集结诸位长老及族人之力,方可早日成事。”
却不料,三长老反驳说:“此乃族长之义务,怎可假手于我等?”
众长老皆点头称是,临走前再三叮嘱我,勿负所托。
我没给她们半分眼色,气鼓鼓回到山水筑的竹楼上,百思不得其解地同阿献念叨:“这算什么事嘛,复苏万卉岛倘若真的重要到关乎族人生存,为何不穷举全族之力?偏要把这担子交给我这半罐子的少族长,难不成我不做成这件事大家都烟消魂散了吗?”
阿献深深看了我一眼,道:“少族长可还记得,你初来这里时,大长老曾说过,一魅生,则千魅生。”
我自然记得,“我以为这是恭维我的话呢。”
“这自然是山魅有史以来的生存之法,并非妄言。”阿献分明是在传达几位长老的意思,但她说,“依我看,复苏万卉岛是表,探测少族长的实力是里。倘若少族长不能让万卉岛复苏,灵气难聚,那我们迟早会散灵回归天地,那又何必拘着你继续待在此间呢?”
好好好,这群修炼成精的老山魅,还指望着我知道她们这七拐八拐的心思呢。
如此,便过了九年,每三年觉得灵力精进一回,便去往万卉岛上催发花草树木,但来来回回,终究是像今天这般落花流水一场空。
三年又三年,天知道我是怎么过的。
三年是个坎,我自九年前模样有所变化,灵力精进后便会保持山魅的容貌一段时间,每向万卉岛注入一次灵力,容貌就维持不住,因而大多时候要顶着一头红白黑相间的头发,耳朵一边长一边短,身上皮肤左一块宛若枯树枝粗糙右一块好似烧红的铁块火红,很是渗人。
鉴于我的情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阿献挠着脑袋给我目前的状态下了个定义:处于精变中。
呵,天道许是在跟我开玩笑。我修了大半辈子仙,现在居然——精变了!
阿献离开山水筑后,我倒头就睡。万事开头难,现在卡在正中间,该睡还是得睡。
天色微微发白时,我骤然清醒,立刻起身,程式般给窗前的十辉草浇了水,然后乘着月色溜到祠堂。
做事做老了,本没什么新意,但我有时会在恍惚中以为有个黑发玄袍的仙人在给十辉草浇水,也有些时候我会看清楚仙人的脸,无意识唤一句:阿冽。
很快,意识里的残像就会消失,不过可以让我多坚持几天,坚持到下一次去万卉岛。
悬光月簪是个贴心的小礼物,我到达祠堂后又想小睡又记挂着要看书,悬光月簪能在我陷入睡梦后精准照射到某列文字,供我半梦半醒间或清醒后接上之前的内容。
卯时,二长老来考察我近来所学,无非族长本纪、山魅外传那些,都是我这些年来新接收的知识,我尚可应付。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这些个族长事迹对如今的局面没有半点帮助。但她们也没法子,总不能撂挑子不干,姑且捉着我来给大家伙做个样子,以彰显她们确实有在为山魅一族的未来挣扎。
二长老考到一半,估摸着也是乏了这日复一日的表面功夫,干脆撂下架子,同我对桌唠起嗑来。
“如今真是一潭死水了,怎么,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诶?”我不满这个说法,反驳道,“怎么能说一潭死水呢?十年前你们还蛮开心地说我来了之后,群山灵气便不流失了,现如今虽然也没聚更多灵气,但还是要乐观一点说‘陷入僵局’,‘一潭死水’就严重很多了。”
“你这性子,和你娘亲倒还有几分相似,遇到绝境,总是求变。”二长老眉目慈祥,忆起往昔。
我一边等着她追忆完,一边将桌案上的古籍残卷堆到一边,用食指蘸茶水写了个“变”字,自顾自琢磨起来。
“其实,让万卉岛恢复生机,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怕长老们不认同我的法子。”我一向是想法大逆不道,行动畏畏缩缩的,“她们想要一座生机勃勃、可聚万卉的岛,但既然岛已枯了,损了根基,倒不如就换座岛吧。聚灵之术不难,如要偷梁换柱,却还需要请长老们延岛施行固灵阵法。”
二长老眨了眨眼睛,“却也是个法子,总归是要你复苏万卉岛,可不管你是正本溯源还是偷梁换柱。”
“若是事先知会她们,只怕难以达成一致。”我支支吾吾道。
二长老道:“你现在就出去,我把这件事单独告知大长老,等你回来,事情若是办得成,刚好堵住她们的嘴,若是办不成,也免得族人失落。”
得了怂恿,我当即离开赤水之滨,寻到四座正处于不同季节的无名小岛,既无人烟,也无仙迹,拿出锁灵袋,将四时灵气带回了死气沉沉的万卉岛上。
我回来时,得知消息的五位长老在湖岸边等待已久。四岛灵气从锁灵袋中倾泄而下,霎那间,万卉岛灵气四溢。
最开始,是岛的南面涌出绯色的烟霞,霞气飘散,入目是一派多色山水,叮咚泉水声泠然而来,结香、紫藤、海棠竞相开放,一朵一朵,像是从淡白宣纸中渗出杏黄、芋紫、鱼鳃红。紧接着,岛的东面也在满溢的灵气中恢复本来面貌,沿岸覆满细沙,沙鸥翔集,不远处偌大的雨林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热潮,浓得让人喘不过气。北面则是一片耀眼的白,雾凇沆砀,二里之地的天空有碎雪飘落,落满云杉,落满喷开的梅花枝头。西边秋枫密密层层地挤着,锐利的线条直指澄澈的天空,落叶在狐狸的脚步声中沙沙作响。四时之景被宛如丝绸的白沙分隔开。
我在云头观察,将眼前之景与脑中所记的书中文字一一比对,有了七八分底气。下了云头,来到五位长老跟前,见着大长老的神色,眼中隐隐有泪,其余众人也不掩激动神色,我方底气十足。
“唔……这座雪山看着似乎比之前高出不少。”挑剔如三长老,错愕之中上下打量后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有何难?”我掌中聚力,将数人高的雪山顶猛然削下。
古有削足适履,今有削山适岛,不外如是。
我算盘算得响,却失了准度。
且说我心中堵着一口气将山头的上半截削去,一时想在三长老面前炫个技,便发了狠要将这上半截扔去赤水以北的钟山,那里是快活林的尽头,也是妖界的入口之一。
想想妖界与赤水的分界山凭空多了半截,这种奇观必会导致舆论崩塌,为我之后的族长继任大典造势……
我想的挺美好的。
如果我没有在施法后因为灵力不济体力不支立即晕倒陷入沉睡,一切大概似乎可能如我所料般发展。
我醒来后,阿献告诉我,我昏睡了八十一天。
比起聚魂轴里的八十一年,这是何等小事!
我自然最关心我昏睡之前的壮举是否得逞,阿献回避道:“算是得逞了吧。”
算是?这答案并不怎么算是令我满意的。
我自阿献的口中,知晓了那日的后续,我发了狠丢将出去的一截山头,没有称我心如我意安在钟山之上,将将越过山头,飞流直下。
听到此处,我对自己于心不忍,镇定自若地接过话头:“所幸没伤着人。”
阿献缓了一缓,“确实,善哉。”复又补充道,“那山头只是压住一名恰巧路过的狼女,她有妖力傍身,未伤分毫,不多一会儿便安然脱身了。”
听到此处,我一个不支,从床头栽了下去。
唔……炫技不成,还丢脸丢到了妖界,于我的继任大典确实造了极大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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