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雀

作者:陶陶寻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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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断得干净


      谈了一天的合作项目,真可谓身心疲惫到了极致,临近下班的时候总算告一段落,告辞了慕天集团项目部经理,匆匆走出办公室,进了电梯直接下楼。

      这个地方,姜茵真的不想多呆一秒。

      半年前,姜茵终究从产品部门转回了前端部门,不为别的,只因前端部门更忙一些。

      不久前公司接了一个慕天集团外包项目的合作,不巧的是原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突然病倒,无奈之下,姜茵不得不临危受命,接下了这个她打心眼儿里不想接的项目。

      走出电梯的时候包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低头摸出手机的功夫,西装革履冷峻桀骜的男人迎面走过。

      两个人没有任何的目光交集,擦肩而过的时候亦没有半分迟疑停顿,像似……他们之间从未相识过,不过都是陌生人,而已。

      只有助理梁铭在与姜茵擦身的一瞬间深深看了她一眼。

      姜茵下意识接起电话,然而那边到底都说了什么,她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头姜苇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又唤了几声姐姐,她才渐渐收回思绪,怔怔问:“你说陆瀚怎么了?”

      那头姜苇叹气:“姐,你是吓傻了吗?我说瀚哥突然胃出血住院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姜茵这回彻底反应过来了,咬牙启齿地恨恨说了句:“这个疯子,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那么拼命就是不听,好,我马上过去。”

      匆匆走出慕天大楼到街边去打车,一路上总是隐隐觉得似乎有一束穿透力极强的视线焦灼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回头向楼上望了一眼,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不禁苦笑,真是想多了,早已是陌生人了不是吗。

      顶楼落地窗前,桀骜冷峻的男人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雾袅袅盘旋,深沉目光紧紧锁住楼下那抹傲然身影,薄唇缓缓勾出一丝嘲讽的笑:“我出车祸的时候你理都不理,如今为了别的男人倒是急得不行啊!”

      他仰起头闭上双眼,额角清晰的一道疤痕掩在发际线边缘,修长手指狠狠掐灭指间火焰:“我他妈真是贱!竟然还忘不了你!”

      躺在病床上的陆瀚看到急急走进病房的姜茵,苍白面庞瞬间绽开一抹灿烂笑容,声音沙哑却带着难掩的喜悦:“想不到只有病了才能见到你。”

      那时陆瀚的母亲还守在床边,听到儿子的话起身跟姜茵寒暄了几句,接了姜茵手里的满天星插在花瓶里,然后找个借口出去了。

      姜茵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倒了杯温水递给陆瀚:“想要实现梦想前提是需要活着,陆瀚,以前你不是这么拼命的一个人啊。”

      陆瀚微微侧身,接过她递来的温水轻轻喝了一口润润干裂的唇,又把水杯递给她:“忙有忙的好处不是吗?”

      陆瀚倚靠在床头深深看她,她没有躲避他的视线,也静静看着他,目光里那样平静,那样坦然,却又那样空无一物。

      她再也不是他曾经的茵茵了,真的,再也不是了。

      即便在他一年前出国的时候,即便那时她已成为别人的妻子,他还是可以在她眼中看到隐约的情意。可是如今,她已不再是别人的妻子,他在她眼中却也找不到一丝丝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是那样不想承认这个可怕的事实。

      两个人相对而坐,静静沉默着。

      都是明白人,有些话真的没有必要说的那么透彻。

      窗外渐渐暮色昏黄,姜茵起身开了灯,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位衣着靓丽的漂亮女孩子急匆匆飞奔进来,一头扑向床边,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阿瀚,你不是说回国以后会过得很好吗?这就是你说的‘很好’?”

      陆瀚一脸的震惊:“嘉嘉,你怎么回来了?”

      嘉嘉哭得更厉害了,一副想打他却又不舍得下手的样子,只能轻轻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你说呢?我丢下了国外的一切,连夜飞回来是为了什么?阿瀚,你别想再推开我,我想好了,你出国,我陪你出国;你回国,我陪你回国,即便你现在心里没有我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的心里会有我的,我陈嘉嘉这么优秀,我一定可以做到!”

      陆瀚的神色说不清是尴尬还是苦恼,抬头看了一眼姜茵,艰难勾唇笑了笑。

      嘉嘉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姜茵的存在,抬头怔怔地看了她一眼,原本柔情似水的目光里瞬间腾起了无尽的敌意,冷冷地问了声:“你是姜茵?”

      姜茵心中苦笑,默默点了点头。

      嘉嘉急忙擦了擦眼泪,正气凛然地站了起来:“姜茵,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姜茵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珠光宝气自信满满的精致女孩子,心头的重担忽然就放下了,眼前的结局,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包包,勾唇笑出来:“我想不必了,陆瀚有你照顾一定会很快恢复健康的,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就先走了。”

      她笑着看了一眼陆瀚,直接开门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陆瀚突然唤住她:“茵茵。”

      姜茵下意识抬头看向他,他苍白的面庞依然那样英俊,神色间弥漫开道不尽的希冀和渴求,目光沉沉锁住她的眼眸:“明天你会来看我吗?”

      姜茵手指一丝一丝扣紧门把手,心中隐隐地疼着,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懂他的弦外之音,他用尽生命赌了最后一次,她与他之间的最后一次机会。

      她望着他一点一点绽出笑来,笑得美好又绚烂,却像昙花一样短暂,就如她与他之间的那段青涩情感,轻声回答:“最近我都会很忙,好好保重身体,陆瀚。”

      她没有再去看他的神色,房门在落下他名字的那一瞬彻底关合。

      朦胧间,眼前闪过他教她第一支舞时的潇洒模样,他与她初吻时蜻蜓点水的羞涩一触,林荫道上牵手漫步时不经意地相视一笑……

      那些美好终究都交还给了过去,过去的,便再也回不去了。

      而她如今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应该是平静。

      一个人的平静。

      周遭是无边无际的大雨,她在雨中拼尽性命地哭着,喊着,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触不到她想触碰的人。

      鲜血,大片大片的鲜血在她的视野里蔓延开,一层一层拨开血雾,她终于看到湮没在漫天漫地鲜血里的人,她发疯地扑过去,明明差一点儿就可以抓住漂浮在血水里的他了,然而他的身影却转瞬间被一波又一波的血浪推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慕桪——”

      姜茵惊叫着坐起身子,入目是漆黑的夜色,脸上是冰冷的泪水。

      惊慌失措地去开床头灯,为什么床头灯不亮?

      跌跌撞撞下床去开灯,为什么所有的灯都不亮?

      她沿着墙壁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一点一点蜷缩在黑暗狭小的墙角,低低、低低地哭出声音。

      害怕,真的,很害怕。

      明明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明明已经好久好久不再做噩梦了,为什么?为什么今夜又做噩梦了?

      或许……是因为白天见到那个人的缘故吧。

      那些过去,还没有彻底沉淀吗?

      日子明明已经这样平静了,她的心明明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当他独一无二的气息势不可挡无孔不入地冲进她的意识,她竟然还是会变得莫名慌乱,她是那样不喜欢这种不安的慌乱。

      不过似乎有一点是好的,他恢复得很好,虽然她没有看他一眼,可是那样强有力的压迫感,那样桀骜不驯的强大气势,都在不遗余力地证明着,他恢复得很好。

      眼角的泪沿着苍白面颊无声滑落,一滴、一滴、又一滴,不停跌落。

      是啊,幸亏他恢复得很好,否则,她一定会恨自己一辈子,恨自己是那样一个残忍狠绝的女人。

      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黑夜里的一切,却恍惚间看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雨夜。

      那是她跟慕桪离婚一个月后的某个雨夜,弟弟姜苇那段时间特别忙,一边忙着开分公司,一边忙着照顾她,北京H市两头跑。

      而她,大多时候都是陷在繁忙的工作里。

      那夜加班到很晚,大雨不歇。

      夜里十一点多,身在北京的姜苇打电话催她回家休息,叮嘱她回到家里要视频报平安。

      为了不让弟弟忧心,姜茵听话地放下了工作,之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到出租车,可是由于雨势太大,很多道路积水严重车辆无法行驶,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绕道外环盘山路回家。

      然而更加不幸的是,外环盘山路堵车堵成了十里长龙,半天不动一丝一毫。

      早已不耐烦的司机索性熄了火,打了伞出去打听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半天才回来,悻悻地说:“听说是一辆车子掉山底下了,好像是刹车失灵,连着撞了好几辆车子翻下山了,前面已经彻底狼藉一片,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真是倒霉。”

      她下意识问:“人怎么样?伤亡严重吗?”

      司机叹了口气:“被撞的那些车子人都没事儿,只是翻下山的那辆就说不好了,现在还在救援,今晚这状况什么条件都不好,不太好救,听说是辆豪车,好像是宾利慕尚,还是个京牌,好几个六呢,肯定是个超有钱的主儿,哎,可惜了。”

      她的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然后就像个疯子一样推开车门冲了出去,任司机在车子里嘶喊咆哮,全然不顾。

      她在铺天盖地的暴雨里一路冲过警戒线,却被警察中途截住,她也不知道警察都对她说了些什么,总之肯定是不让她进去,然后她就像似一个得了狂犬病的疯婆子一样挣扎着嘶喊着:“放我进去,那是我老公,我去救我老公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放开我——放开我——慕桪——”

      那夜的雨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最冷的雨,冰刀一样无休无止地砸在她的身上,像要一刀一刀切碎了她一样。

      她就在那夜骇人的大雨里发疯地挣扎着嘶喊着,直到最终喉咙里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看到被放在担架上抬出来的无声无息的慕桪,漫天大雨都冲刷不掉他全身上下的血污,他真的,被鲜血湮没了。

      救援人员抬着担架急匆匆自她身边掠过,那一刻,她就像个死人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担架上男人血污斑驳的面庞,然后,仰头昏死过去。

      “慕桪——慕桪——”

      她在医院的病床上惊叫着他的名字醒过来,医护人员急忙按住她,温声安抚:“姑娘,你身体极度虚弱,严重贫血,你要控制情绪,不能太激动了。”

      她却像似什么都听不到,紧紧握住医护人员的手近似哀求地问:“慕桪怎么样了?就是那个出车祸车子翻下山的人?他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

      她整个身子瑟瑟发抖,眼中的泪不知不觉滚滚滴落,医护人员满眼怜惜地回答她:“你说的是慕天集团总裁吧,他已经脱离危险转到仁家医院了,只是腿部骨折,还有些脑外伤,他没有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放心。”

      她愣愣地看着医护人员,颤着苍白的唇问:“真的……真的没事吗?”

      医护人员认真点头:“真的没事。”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像珠子一样不停歇地滚落,唇角却一点一点勾出笑来:“他没事,他没事,真好,真好。”

      当他鲜血淋漓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瞬间,那种天崩地裂的绝望,得知父母意外去世消息时产生过一次,如今,是第二次。

      医护人员把她的包包放在床边,然后悄无声息离开了。

      她摸出手机全是弟弟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陌生短信,下意识点开短信,入目的信息让她心痛如绞:嫂子,我是丁浩,桪哥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你能来看看他吗?

      她紧紧握着手机抖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艰难打上去:严重吗?

      那边秒回:左腿骨折,还有脑外伤,失血不少,刚刚脱离危险。嫂子,你来看看桪哥吧。

      她整个人抖成一团,泪雨磅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看不清屏幕上的字迹,狠狠抹了抹眼睛,咬紧牙关回过去:我最近有事走不开,你好好照顾他。

      既然已经结束了,就彻底一些吧。

      不要再做那些藕断丝连的事情,不要再留给彼此一丝丝的念想。

      之后丁浩再也没有回信息,她抱着手机一点一点哭出声音,直到哭晕在病床上。

      断了,就断得干净。

      是的,她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狠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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