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狐狸精

　　（1）

　　胡照英说：“如果我被你阿父拿了……”
　　白墨传说：“如此，你在明，我在暗，待他喝好了，微醺时去。”
　　胡照英笑道：“我有个朋友，也是专门等他酒后行事的。”

　　白墨传眼睛一亮，说：“什么名号？”
　　胡照英说：“四平。”
　　白墨传说：“我还以为是喜儿，不过我阿父对头甚多，想必大都如此。”

　　白墨传带着胡照英离了大林岭，两人直奔郑国丞相胡岩府上。
　　此时夜静，月明如水。

　　院子里挑着寂寞灯火，四下没有人声。
　　胡照英说：“这个时候，胡子健应该未睡，怎么他房里一点灯火也透不出？”

　　白墨传说：“郑黎两国正在战时，莫非这胡子健真的投军了？这胡相可是只有这一个儿子，郑国势强，占领黎国只是时间问题，用不着他上战场吧。”

　　胡照英说：“黎国主帅刘端山、刘端云兄弟殊非等闲，郑国有没有比你阿父更强的帮手？”
　　白墨传说：“有的。”

　　胡照英心中忽然有点儿担心刘端云，又想自己只是历史的过客，不必瞎搅和乱了世道，而且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纵使上蹿下跳也左右不了大局，就不费事了。

　　心下一慢，就对白墨传说：“咱们走吧，今日天晚，到通宵酒肆里过一夜，明天日上，我带你见两个朋友。”

　　白墨传点头，说：“这也不是个急事。”

　　（2）

　　胡照英带着白墨传到吴喜年和四平贩鱼的西市，离他们不远处便有一家通宵酒肆，店外空地上有两个客座。两人要了酒菜果品，对月闲谈，以挨更漏。

　　不觉晨光曦微，胡照英抬头见白墨传歪着头发怔，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四平已经出来忙活了。她那红艳欲滴的面庞，令人顿觉春日可喜。

　　胡照英说：“怎么样？她就是四平。”

　　白墨传说：“干净利落，娶她的必是有福之人。”沉吟一下又说：“是个仙子呢，隐于凡尘，甘心平庸，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得配。”

　　胡照英得意道：“就是这一世的我。”
　　白墨传拍手道：“堪配堪配。”

　　胡照英尴尬道：“我这一世叫吴喜年，没有什么修行，愚蠢粗鄙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被四平看上。”

　　白墨传说：“这只能说明她有长远眼光啊，她是从根儿上爱你，就像我爱喜儿一样。灵魂也是会成长的，皮囊只是灵魂的经历。”

　　胡照英说：“我以为灵魂是一个人的真面目，本初如何始末如一。”
　　白墨传微微笑道：“咱们有空儿再谈这个，你不是要给我介绍四平夫妻吗？”

　　这时候，吴喜年也出来，他越发的壮实了，在柜上摆满了鱼。
　　胡照英一指，说：“不用说，那个就是吴喜年了。”

　　白墨传看看胡照英，说：“这个吴喜年皮肉太厚，爱恨恐及不到灵魂。可知不经岁月锻打，难成灵秀。”

　　胡照英叹一口气，笑道：“我其实现在也不灵光，要不然也不会来这里。”

　　吴喜年已经看到胡照英，捅了捅四平。

　　（3）

　　胡照英和白墨传起身向他们走过去，四平大大方方招呼道：“照英，怎么不进家？在外面坐？”

　　胡照英说：“给你们夫妻介绍个朋友，白墨传。”
　　四平笑道：“咦？白墨上人的大公子。”
　　白墨传说：“是啊，四平嫂子，哪里见过？”

　　四平说：“照英是个大嘴巴，既然当你是朋友，我与令尊的交情想必早就告诉你了。”
　　白墨传说：“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胡照英说：“胡子健到哪里去了？”

　　四平说：“跟他父亲出使黎国去了。据传刘端山、刘端云兄弟杀了管休仪，废了黎王，逼黎后自缢，拥立新君。”

　　白墨传赞道：“真果敢之士。”
　　胡照英说：“那郑国还有必要出使吗？直接以清君侧之名大兵压境岂不省事？”
　　四平说：“郑国没有必胜的把握，要黎国灭，必须先灭刘氏兄弟。”
　　白墨传说：“看刘氏兄弟这利落劲儿，胡家父子出使黎国，我看凶多吉少。”

　　四平说：“黎国也不想主动挑起战争，他们也没有必胜把握，还是相安无事的好。不过，黎国立了新君，又有刘氏兄弟主持，这气象可不比从前，要兴旺了。郑国君臣也看出来了，短时间也灭不了黎国，派胡家父子出使，是去修好的。”

　　胡照英说：“黎国算逃过这一时了。我还怕郑国灭了黎国，以刘氏兄弟那么死心眼儿，无处安身立命呢。”

　　白墨传说：“你跟他们兄弟交好？”
　　胡照英说：“虽然只一面之缘，但觉得他们兄弟挺正，就希望他们落一个好下场。”

　　（4）

　　白墨传叹了一口气，道：“好下场……对了，我本不想说，觉得无论如何我阿父保身无虞。可是目下两国短期内既无战事，我阿父对胡家父子就没那么有用了。万一胡子健救了田桐，追究我阿父，我阿父脱不开身，你们可得帮我救他。”

　　胡照英说：“自然。”
　　吴喜年拍拍胸脯，说：“不消公子说，包在我们身上。”
　　四平说：“只要令尊甘心隐退，全身不成问题。”
　　白墨传施一礼，说：“先谢过三位。”

　　胡照英说：“不如咱们到黎国去送信吧，我还想见识一下刘氏兄弟如今什么气象。”
　　白墨传说：“能令你如此挂怀，我也想见识一下，何等英豪。”

　　一望无际的旷野，春深似海。
　　胡照英见白墨传一味赶路，沉默不语，似有心事，就说：“替你阿父担心吗？”
　　白墨传说：“我觉得他不会有事，我托付你们，只是万万一。”

　　胡照英说：“那怎么不欢快？”
　　白墨传说：“四平与喜儿虽然外貌有别，可是眉目之间，举手投足，像极了喜儿。”
　　胡照英说：“有没有确凿可辨识的证据？”

　　白墨传说：“那倒没有。喜儿有个厉害的嵌花金戒指，从不离身，倒不见四平戴着，莫非她看到我来，收起来了？”

　　胡照英说：“四平有啊，可能劳作不便，所以收起来了。”
　　白墨传颤声说：“真的有吗？”
　　胡照英说：“有啊、有啊。天，她就是野狼精？”

　　两个人停下来，立在那里对视，各怀心腹，都激动不已。
　　白墨传蹲下身子，抱住头，痛心疾首的说：“可她已成他人妇。”

　　（5）

　　胡照英求仁得仁，心下欢喜，看白墨传伤心，不知如何安慰，也蹲下来握住他的手，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不对劲，只得那么握着，什么也没说。
　　只见白墨传的泪滴在地上，打得花草也湿了。

　　胡照英站起身，望着远方，思量：即使得不到田桐也无所谓了，没想到才是第三世，已然如此称心如意。对了，需看一看四平的灵魂，即使没有隐去一半应该也有缺了。

　　白墨传站起身，边擦泪边说：“我，我还想看一看她的戒指才算完全死心。”
　　胡照英说：“是啊，咱们都得仔细再看一看她，别有什么误会。”

　　白墨传说：“反正已经如此，这个事也不急于一时，待田桐出了转心阁，再作打算。”
　　胡照英说：“君是通达人，不消我说什么。”

　　白墨传说：“是啊，只要喜儿得已，我怎样都好，虽然伤心难免，也是笑的。”
　　胡照英笑道：“你比我强，我要是伤心，就见不得别人好过。”
　　白墨传破啼为笑，说：“其实咱们是一样的。”

　　胡照英说：“我向来反复无常，这时候想这样，过了这时候，又不知道怎么想了，就是小人一个。”

　　白墨传说：“其实我也是。”
　　两个相视而笑，接着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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