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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贺兰舟和沈问一同进了府衙,得知二人的身份,贺兰舟彻底被晾在一处。
知州名唤“申尧”,见到沈问就开始巴结一通,还要晚上设宴为沈问接风洗尘,只偶尔提一提贺兰舟。
“哦,对了,贺大人刚刚说有那‘云中一孤鸿’的画像?”
沈问提了茶杯,申尧很有眼色,知沈问是不想说话了,他自己也口干舌燥,但这来的可是当朝宰辅,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怕沈问累了,申尧倒没烦他,扭头问向了贺兰舟。
贺兰舟心下无语,面上还挺谦恭的,回道:“此人说自己是‘云中一孤鸿’,但是与不是,还要找到其人方知。”
说到此处,贺兰舟从衣襟里拿出画像,递给申尧,“申大人,这便是在京城时,依照赵六所形容画下的模样。还望大人将此画像分发至下面各县,以防其逃窜。”
申尧接过,心下却不以为意,从京城到江州,要一月之久,这人还能留在这儿等着他们抓?
申尧漫不经心看了眼,旋即瞳孔一缩,但他也是千年的狐狸,神情忙一敛,对贺兰舟道:“贺大人放心,此事我一定交代下去。”
贺兰舟拱了拱手:“有劳申大人了。”
同贺兰舟说完此事,沈问又问了几句如今江州百姓的赋税情况,倒做足了一派关心百姓疾苦的样子。
申尧又恭敬起来,一一答了。
此次见面,到底是以沈问应了晚间赴宴而结束,申尧圆滑,似是怕贺兰舟多想,便多道了句:“贺大人晚间,也要赏脸啊!”
贺兰舟笑笑没应。
天知道,大召的这帮臣子有多能贪,申尧说江州对百姓赋税很轻,说自己有多劳心劳力,简直是狗屁!
他在翰林院时,也接触过各地税收,还有各地灾乱之年,所向京城要的银子,申尧在此地做了六年知州,那管京城要的银子可不少。
再观这一路看过来,百姓虽不至于吃不上饭,但也绝对吃不饱。
可因大召奸臣横行,即便想管,也不能多管,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只怕根基不稳,朝中更会乱成一团。
贺兰舟在心下叹了一声,跟沈问一同出了府衙。
沈问在前,被人恭维得心情甚好。
江州在西北,如今入了十月,天气渐冷,沈问身上披着玄色披风,银冠束发,本有种清冷感,但因扬起唇角,竟难得多了几分和顺之感。
贺兰舟心里纳罕地多看了两眼。
直到身前窜出两道人影,贺兰舟被这冷不丁的一出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出现在二人身前的一老一少。
这二人衣着上乘,老的约莫有个五十左右,嘴巴一圈长着薄薄一层髭须,眼睛细长,看着极为精明。
年少的那个应是二十出头,相貌平平,眼睛与老的一样细长,看到二人从府衙出来,脸上就堆起了笑。
那老的眼珠子瞪老大,弓着身子,拉着小的,诚惶诚恐上前。
“小人裴冲,携子裴晚臣见过宰辅大人!”说罢,跪在沈问身前。
贺兰舟吓了一跳,这裴冲用的是匍匐大礼,额头直接贴在了沈问的脚背上。
沈问挑了下眉,看起来并没有被冒犯的不快。
紧接着,那小的上前膝行至沈问身前,先是响亮地叩了个头。
“晚辈裴晚臣见过宰辅爷爷。”
贺兰舟:“……”
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年,叫沈问“爷爷”?
沈问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四,这、这巴结人都到这份儿上了吗?
贺兰舟是不愿意被人叫“爷爷”的,但沈问却不会这么想。
沈问神情愉悦,显然是被这对父子给取悦了,他用脚尖抬起裴晚臣的下巴,眼底带着几分兴意。
沈问迟迟未语,脚尖抵着的动作也未变,裴晚臣起初还仰望地笑着,但久了,心里也打起鼓来,面上闪过几分慌张。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说些讨巧的话,又怕沈问会觉得他冒犯,正犹疑间,沈问突的笑出声,“嗯,乖孙子,起来吧。”竟是心情极好。
贺兰舟:!
“孙子叩谢爷爷。”沈问脚一松,裴晚臣又“砰砰”叩了两个头,实在得可怕。
得了沈问的令,二人起身,裴冲对沈问道:“早前小人得了消息,说大人要来江州,只不知大人何日能到,便日日带着小儿在城门候着。”
观沈问神色未有不耐,裴冲继续道:“只是今日家母头疾犯了,我二人去的晚了,待问过守卫,方知大人已入了城。小人想着,大人入城,只怕先至府衙,遂在此等候,未曾迎大人入城,还望大人见谅。”
裴冲伴在沈问身侧,一直弓着身子,而裴晚臣也是有样学样,还真把自己当沈问的“孙子”了。
贺兰舟在身后看得一愣一愣,想来也是,沈问权倾朝野,哪怕在江州这偏远之地,也不可能没有可用之人。
这裴冲不知是何人,但沈问要是有不臣之心,很多脏事,总得有人去做。
像申尧那种当官的,是被他收买的,睁只眼闭只眼,而裴冲这样的,圆滑谄媚、面面俱到,才是能帮他做事之人。
太傅说过,马市重开,沈问很有可能命人在江州买卖马匹,如此看来,裴冲此人,倒是有头号嫌疑。
贺兰舟眸光陡然凌厉,盯着裴冲的后脑勺。
那边沈问听完裴冲所言,随意摆摆手,甚是大度:“无妨,你母亲有疾,大召以孝治天下,你做得很好。”
得了沈问的夸赞,裴冲将姿态放得更低,头背直接弓到沈问腰间的位置,“多谢大人体谅。”
裴冲这话一落,沈问另一边的裴晚臣就笑道:“爷爷虚怀若谷、雅量高致,自不会怪罪父亲。”
沈问很喜欢听人吹捧,眉梢微动,侧眸看了裴晚臣一眼。
似是备受鼓励,裴晚臣又加深了笑容,赶紧道:“只是爷爷不怪,我与父亲却过意不去,还望爷爷赏个脸,去我家中走一趟,让我与父亲好生赔罪一番才是。”
沈问呵呵笑起来,拍了拍裴晚臣的肩膀,对裴冲道:“裴冲,你这个儿子养得好!”
裴晚臣一脸谦恭。
末了,沈问又道:“只是,既乖孙唤我‘爷爷’,莫不以后便随我的姓?”
这话一出,裴冲和裴晚臣眼睛一亮,裴冲急急道:“能与大人同姓,实是晚臣之福,小人何德何能,受大人此等恩惠!”
在身后听得一脸麻木的贺兰舟:“……”
沈问到底给了二人多大的利益,这二人能比舔狗还舔狗?
但贺兰舟还是低估了他们逢迎的手段,在迎沈问入府时,裴晚臣直接跪趴在地,身子横在大门前,裴冲道:“小人乃商贾之家,这门槛不便建得高。”
他看向沈问,一脸真诚:“但大人乃天人,岂能不从高处而过,大人踏此子之背,入我家门,方不失大人之身份。”
裴晚臣恭敬道:“孙子请爷爷过府。”
裴冲又适时道:“既是大人的孙子,踏背而过,也是孝敬之举,万望大人莫要推辞。”
沈问哪会有觉得辱人的想法,见他们如此奉承,心中十分畅快,他指着裴晚臣,对裴冲道:“日后便让我这乖孙跟在我身边做事。”
裴冲受宠若惊,连连道:“小人叩谢大人!多谢大人厚爱!”
贺兰舟已经石化了,他毫不怀疑,如果沈问的鞋脏了,这爷俩会毫不犹豫地争着上前为他舔鞋。
沈问已踩背而入,等进了薛宅,才想起身后还跟着贺兰舟,他回头望他一眼,笑了一声。
“进来吧,你我以兄弟相称,那他便也是你的乖孙,不必拘谨。”沈问指了指裴晚臣,很不要脸地对贺兰舟说道。
贺兰舟抽抽嘴角,谁和你以兄弟相称了?他才没这么大的乖孙!
似是知他想法,沈问挑了下眉,“焦县之时,我说你是我弟弟,你可没反驳。”
贺兰舟:“……”
贺兰舟懒得搭理他,那头裴晚臣刚要起身,听到沈问这话,又趴了下去,对着贺兰舟笑眯眯道:“孙子请叔爷爷入府。”
贺兰舟:。。。
他自是做不到像沈问那样不要脸,进门的时候,贴着空隙走,一边对裴晚臣道:“不必了。”
裴晚臣愣了一瞬,不解抬头,见贺兰舟脚踩着空,跟进了来,先是奇怪,末了叹口气,有些委屈道:“可是孙子哪儿做得不好?惹叔爷爷生气了?”
贺兰舟摆手:“停!别叫叔爷爷。”
见裴晚臣一脸茫然,又赶紧道:“你很好,是我、我不习惯。”
沈问睨他一眼,轻哼了声,对裴晚臣道:“乖孙,既然有人不受用,就起来吧。”
裴晚臣忙应了声,恭敬起身。
贺兰舟其实并不一定要跟着沈问,但他记得顾庭芳的嘱咐,想着裴家定与沈问有什么勾结,便想着沈问没赶他,他就留下查看一番。
果然,他想得不错,裴冲引沈问入正堂,说起马市一事,待深入谈及时,他侧头看了眼贺兰舟,止住了话头。
沈问看出他的神色,便对贺兰舟道:“你先出去吧。”
得了沈问的令,裴冲即刻命人领贺兰舟离开正堂,话说得很好听:“我家中有几株上好的菊花,大人风雅,不妨去看上一看。”
这是明摆着他们要谈事,怕被他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贺兰舟面上点头,心里却有了旁的主意。
他随小厮出了正堂,一路朝裴冲所说的赏花堂走,默默记着来路,走到一半途中,贺兰舟“哎哟”了一声。
前面领路的小厮一愣,不解地回过头:“大人,怎么了?”
贺兰舟摸着腰间的荷包,做出一脸惊恐:“我出京时,太傅大人赏了我一块玉佩,竟是找不见了,你、你快帮我找找。”
那小厮听到“太傅”二字,也慌了神,一脸的麻爪表情。
贺兰舟:“我进你家门时,还特特摸了把荷包,那时还在呢,想来是不是掉在大门到正堂的路上了。”
那小厮见他一脸“情真意切”,当即也信了,口中连连道:“大人莫急,我这就叫几个眼尖的,跟着一起找找。”
贺兰舟见他如此上道,面上一派受用,“如此,便有劳你了。”
“大人,那玉佩长何模样?”
贺兰舟瞎编:“巴掌大小,扁扁的,绘着我最爱的菊花纹。”
小厮听罢,先是一愣,主家竟是说对了,这位大人真是爱风雅,还最喜欢菊花呢!
末了,总算想起主家的吩咐,一脸为难,“可……我还是先把大人送到赏花堂……”
贺兰舟忙摆手:“不用,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就好了!”
那小厮还待说什么,贺兰舟沉下脸:“那玉佩可是当朝太傅赠我之物,若是丢了,我不好交代,你们也怕不好交代!”
最后,他阴沉沉补了一句:“毕竟是在你们裴家丢的!”
小厮再不敢耽搁,给他指了路,又在后面看贺兰舟走过长廊拐角,才放心跑开。
等脚步声走远,贺兰舟从拐角处现出身影。
他挑了挑眉,迈开大步,按照原路返回。
裴冲与沈问谈的事,一定与重开马市相关,而这马市一开,与云仓人的接触可就多了。
他一脸沉重。
走到正堂的院落,贺兰舟特意放轻了步子,慢吞吞爬上台阶,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只是并不真切。
他猫着身子正待将耳朵凑近,冷不丁的不远处的梨树下响起清凌凌的笑声。
贺兰舟差点儿脚下一滑,身子跌下去,他惊疑不定地朝笑声处望去。
只见那人以折扇半遮面,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一袭白衣,风度翩翩。
被人抓包,贺兰舟脸皮一热,也不知这人是谁,又看到多少?
明明刚刚一路上过来,都没见个人影!
此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现下是偷听不成了,见罪魁祸首还拿着扇子笑,气不打一出来,他“噔噔噔”从台阶上走下来,在这人身前停下。
他怒气冲冲问:“你笑什么?”
那人眼儿一挑,似是没想到偷听被抓,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笑说:“主家不信任你,你是要回去偷听吗?”
“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被人拆穿,贺兰舟一脸窘迫,但随即挺挺胸膛,做出一派端正姿态,回那人的“君子之说”。
“这位兄台可曾听过‘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这句话正好是今天早上签到出的题目,拿来回这人,恰到好处。
对面那人也是个知书识礼的,此话出自《论语》,讲的是说君子做事没有绝对的对错,只关乎道义。
那人挑了挑眉,“哦?怎么个说法?”
见这人气质出尘,应不是那等鸡鸣狗盗之徒,贺兰舟便耐心解释:“君子立于天地,总该上对得起黎民百姓,下对得起子孙后代,若是有人谈及有伤国本之事,偷听以知其所思,又有何妨?”
见他一脸坦荡,那人拿着折扇,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眨着眼呆呆地瞧他。
嗯,这人长得很漂亮,睫毛很长,嘴唇一张一合的,还挺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气势。
很漂亮,也很有趣。
那人眼底的笑意加深,“哦?你是说他们所谈之事,有损国本?”
贺兰舟用力点头。
看他一脸郑重的模样,那人好笑,就说:“好,那我带你去。”
没想到此人这般好说话,贺兰舟一愣,正愣神之际,那人已是迈开步子,朝正堂的后身方向而去。
贺兰舟看他那悠闲姿态,竟不自觉地跟着上前,脑中还一边想着:他好像忘了问此人是谁?
贺兰舟刚要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下一瞬,就听那人道了声:“到了。”
旋即,这人握住他的手腕,大喊一声:“喂!这有人要偷听!”
贺兰舟:!
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他抬头一看,竟是一队巡视的护院,他吓得身子一抖,用力挣着那人的手。
也不知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看着瘦弱,竟力气这般大。
他一时挣不脱,低低喝出声:“放开!”
那人依旧笑嘻嘻的模样,见那群护院离得近了,那人才道:“哟!来得这么快!快跑!”
说罢,又拉着贺兰舟转身就跑。
他是不是有病!
贺兰舟险些被他拽得一趔趄,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毛病,一边喊人来抓他,一边又带着他跑,间接性失忆症还是精神分裂啊!
贺兰舟被他拉扯得胃里都翻涌,小脸也不是跑得还是气得,红彤彤的。
偏偏那人还恬不知耻地说:“诶?你脸红得像山间的海棠花,真好看。”
贺兰舟怒目而视。
而这一看之下,原本怒气冲冲的神情,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恐。
那人覆在脸上的折扇拿了下去,露出隐在折扇之下的挺鼻薄唇,贺兰舟倏然看清他嘴角那颗痣。
“你你你——”他指着那人,“你是那个假的‘云中一孤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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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同学温馨提示:在外行走,谨防上当受骗,莫要相信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