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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苏黛月也病了。
何靡的手覆在她额头上,烫得跟个灶炉里的火石子似的,她收回手,见这女子闺房跟那鬼片一样幽静无人,不免心中生疑。
香炉里燃着,挥散出一种奇异的香,像是雪下的寒梅香,又似江边的烟水气。
她起身巡睃一周,只有绸罗帷幔微微晃动,确实不见一个服侍的下人,便又走到屋门外去看。
方才进来时门口守卫拦着,拿楚九呈是外男的借口叫他无法涉足院内,此刻这院内是一人没有,楚九呈现身在她身后,道:“这平侯府还真是诡异啊。”
何靡:“你去找个大夫来给苏黛月瞧瞧。”
楚九呈一副你脑子有问题的表情。
何靡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多费口舌,而是径直走向院门。她伸出手推了推门,果然,门从外边儿被锁了起来。
所以不管怎么样寻求他人都是徒劳,不如就逮着眼前人。不,这家伙还不是个人,这种时候确实应该出点力。
看着他脸上在那祠堂里负的伤,其实已经凝了,但口子还在,倒像是无声地宣示他在祠堂那骁勇的一出。
“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苏黛月死吗?”何靡道。
“你不是说,小说角色而已嘛,”楚九呈背靠到门上去,以一副很悠然的姿态,“这应该是正常的剧情发展,你干扰人家做什么?”
何靡:“可你脸上的伤也需要处理一下。”
楚九呈:“?”
他愣了愣。
这句话不是什么甜言蜜语糖衣炮弹,但威力却不亚于那些足以令人晕头转向,让楚九呈一下子有些恍惚。
“你这张脸这么俊俏,”何靡加了把劲儿,“要是留了疤,我……”她皱起黛眉,眼波流转,尽她所能地做出一个矫揉造作的表情,还故意压娇了声调,“会心疼的。”
如同在墙头上那样,楚九呈二话不说,嗖一下直接从她身边掠过,脚下借角落的青石使力,飞出了院儿。
呵,男人。
还治不了你了。
但其实楚九呈说得不错,小说人物而已,她本来心也没那么软,正如一开始想救慕云迟一样,人都在眼前了,死她眼前了,她也不至于那么铁石心肠。
何靡共情能力低,甚至她父母也是这样评价她的。小时候看个苦情电视剧一家子哭得稀里哗啦,她愣是一点反应没有,为此她抱头痛哭的爸妈还抱团骂她,说她没良心,以后指望不上。
何靡当时不解他们为什么哭,也不解这话。
现在她还是不解他们为什么哭,但她好似能解那话。难道真会一语成谶吗?
如果她回不去,那能指望谁呢。
屋内凄清,虽然陈设雅香,却莫名跟大西北萧索的荒林一样。
床上的苏黛月面色惨白,床边还放着那从祠堂带出来的牌位。
杜如绾的牌位。
何靡心里叹息了一声。在看见坑里女子的样貌时她隐隐觉得美得熟悉,她本没什么反应,可又在打量时瞧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雕刻鱼纹的银镯子。
何靡走近苏黛月床边去坐下,如同一些读者说她冷血,说她心跟石头一样,她的手不算多热,她自小如此,去检查过,说是有点轻度贫血,导致供血不足。
但摸到苏黛月更冰的手上去时,还是觉得自己哪有那么夸张。她挽起她的袖子,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鱼纹银镯子。
诚然,何靡在看见杜如绾手上的镯子时就记起自己是曾在苏黛月手上见过的。
于是何靡才折回这地方。
她把苏黛月的手放回被子里为她掖好被角。
她本是想问问苏黛月这之间的联系,想问问背后的一切。
她等待着楚九呈回来。
只是困意袭来,卷着她直接入梦。
梦中苏黛月死了。
柳湄拿着杜如绾的牌位,再次遭到了围攻。她百口莫辩,不,她甚至也没有要为自己辩一辩,好似这一切她并不在意,她另有目的一样,她只说要拿去苏野宁坟前。
苏野宁在看到这杜如绾的牌位时,疯了。柳湄比他还疯,故意刺激他说出在祠堂还看见了这杜如绾的尸首。
梦里意识清醒,何靡知道这是她笔下的情节。
剧情跳了一节,何靡看见柳湄趴在地上,脚上血糊糊的,大片大片不能用花红来形容了,是真的血肉模糊,叫人不忍视之,但柳湄无比倔强,小臂撑着地,执拗地一步一步爬行着,留下一段逶迤的血迹。
再有,画面再转,何靡又看见慕云迟抱着柳湄,雪皑皑茫茫,松树林里,柳湄从他怀中翻下身,慕云迟没有再去抱起雪地里的人,给地上望着他身影的她留下一个伶俜落寞的身影。
柳湄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了一阵,因为站不起来,她本意也没有要挽留谁,只是不由自主地投以目光去为他送别,或是诀别前她最后的一点良知使然。最后,她回过头决绝地往松林坡上深处攀爬而去。
不知为何,何靡想叫她一声,可话语如鱼刺哽在喉间,叫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像她也下身无力,人也趴在地上似的。
突然,她的手就被抓住了。
从梦境抽离,是床上的苏黛月抓住了她的手。
莫名的虚惊一场。
她其实早在踏进院儿时便想起来苏黛月会在这段剧情中香消玉殒,所以她非要让楚九呈去找个大夫来。她也想试一试,到底能不能改变剧情。
她抬眸,看见苏黛阙苍白的脸,我见犹怜的病态下,媚骨依旧。
苏黛月的手依旧冰凉,却握她握得极紧,她虚弱地唤她:“大嫂嫂……”
“阿月。”何靡应了她一声。
跨出苏家大小姐的院儿,楚九呈边打听边问,去府医院子里找了说是几个大夫中医术最佳的姜大夫,把人带到了院墙角。姜大夫不解,问他为何不走正门。
楚九呈道:“翻墙进去比较刺激。”
说完,他抓住姜大夫的后衣领,提着人往后拉了一段距离随即助跑两步御风而去就把人给拎进了院儿。
姜大夫眼冒金星,只道老骨头散架了。
“装什么呢,你这身子骨这么硬朗。”楚九呈把他给揪进了屋。
正进去,就看见苏黛月握着何靡的手,眼角泛着莹莹的泪花,她恳求着:“大嫂嫂,我想见见……见见大哥哥……”
何靡:“他死了。”
这头也注意到楚九呈带着姜大夫进来了,苏黛月似是与其相熟,显然怔忡片刻,她脸色这细微的变化被何靡捕捉到,她底下头,摇首,只道:“我知道他没死。大嫂嫂……”
“苏家大小姐,”楚九呈宛如何靡肚子里的蛔虫,但何靡知道自己问必然暴露自己是个冒牌货的身份,遂替她问了,“杜如绾是谁?”
苏黛月震惊地看着他:“你……”
何靡着势见缝插针,问:“阿月,你背后是谁?”
苏黛月是真病了,是真虚弱,她佯装不解。
但瞒不过这二人的眼睛。楚九呈叫姜大夫先给大小姐看病,只见姜大夫规矩地见礼,随后才打开箱子开始诊治。
何靡也不避讳这医者,只道:“你用自己的性命去做交换,”何靡把地上杜如绾的牌位拿起来,“能得到什么?阿月,你病得很严重。”
“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有什么意义呢?”
见苏黛月迟疑,楚九呈颇为无趣儿地插嘴:“你能不能问些她可能回答的问题?”他看向苏黛月,“先告诉我杜如绾是谁。”
“杜如绾是大哥哥的母亲。”她也惧怕“郎鸿人”,如实道,“是我的姨母。”
“她是怎么死的?”
“她……”苏黛月以袖拭泪,“她死得不安宁,大哥哥没能回来看她一眼,这是大哥哥的心中的结,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她忽然昂起头,问:“大嫂嫂,你知道为什么大哥哥那样恨你吗?当年在郎鸿,他求你,让他回来服丧,你不肯。”
记忆涌进何靡的脑海。
这日也是个萧瑟的秋,柳湄回到自己的院儿,见着苏野宁捏着断剑等在路中央的木台子上。
他站的位置比她高,柳湄忽略他,提裙上阶,打算绕过他进屋。
苏野宁隐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湄。”
他很少这样喊她,从来叫她大名的苏野宁如此唤她,她的心就似被黑乌鸦抓了一爪,被断喉谷的毒荆棘刺了一道。
柳湄不想理他。
“阿湄,我想回家。”
柳湄转过头,道:“那你带我走啊!你若是能带我离开这里,我当然放你走!当然放你回家!”
苏野宁:“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我便也做不到,你不可以离开郎鸿,你不可以离开我。”柳湄看见他手在抖,因为他紧攥着剑的手愈加收紧一分。
“我不管。”她像是劣童那样任性道。
苏野宁忽然跪了下来。
“我母亲去世了。”
柳湄方才迈出几步的步子止住,她没有回头,只道:“你不是说那不是你生身母亲吗?既然不是亲生的,哪来那么多感情。”
“柳湄!”苏野宁近乎哀求的姿态,央求的话语中透露着绝望,“她养育我长大,视我如己出,她犹如我生母无异!”
柳湄绝情,笑着道:“你不是在外面长大的吗?野种一样的,哪有什么父母?是天是地,是仇恨把你养大的!”
苏野宁说不出来话了。
“苏野宁,我不允许你离开郎鸿,我不允许你出俞州!你听见了吗?!”
说完,柳湄再不多施舍他一眼离开了。
那年秋无比凄凉。
“他没能见我姨母最后一面。”苏黛月泪流不止,“大哥哥对你……”
对她恨之入骨啊。
“所以,杜如绾……”何靡无言,不知如何评判这个事儿,她暂时摒弃这条线,转而问,“那她为什么没有入土为安?为什么反而在祠堂里?”
这话让苏黛月惊住:“什么?”
姜大夫苦恼:“大小姐……老夫在为你把脉呢,你手别动……”
何靡告诉她祠堂里的一切。
“所以,所以阿月,这又是为什么?”
苏黛月摇头:“我不知道……”
“杜如绾是怎么死的?”
“我……”
“你知道对吗?”
苏黛月摇头,又点头,很是纠结般,她道:“大哥哥在郎鸿,从未传回过一封信笺,我姨母心里生疑,几度想去俞州,家里人就骗她说……大哥哥死了。”
从之前苏野琪口中得知,苏野宁不是没有往家里写过信,而是统统被截下了。苏黛月应该是晓得,自己父亲也沾点。
“最后郁结心中,便再没能撑住。”
可为什么杜如绾没有下葬在苏家祖坟,而是在祠堂?
正这时,门框发出一阵咯吱声,这屋里除了他几人便没有其他了,这一声显得极其突兀清晰。
几个人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小脑袋正探向屋内。
“阿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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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