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相对

　　方大人打马走了不过五里，忽被人横剑拦住去路，“方大人，这是去哪？”
　　方履霜一望，居然是汪梳风，他在姚以慎事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还道他已潜逃他国，谁知仍在大梁。
　　“汪梳风，胆子不小，竟还藏在京中。”方履霜道。
　　汪梳风一脸恚恨，满目阴冷，低声道：“方大人还好端端活着，我怎么舍得离去。”
　　方履霜看他：“听你之意，是要杀我？”
　　“然也！”汪梳风恨恨道，“方履霜，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你手上！”
　　方履霜不解：“毁在我手上？”
　　“我初进京城，你拒绝帮我。”
　　“科考为国取材，我岂能徇私？”
　　“进了韩王府，你处处和我作对。”
　　“我和你作对？”方履霜不解。
　　“我为韩王出的计策，大多被你驳斥。”
　　“太过阴损，难免折寿。”方履霜轻轻一笑。
　　“我为韩王尽心尽力，他却说你才是栋梁。”
　　“哈，此言倒是非虚。”
　　“你手段用尽，害韩王被囚！”
　　“咎由自取。”
　　“韩王倒台，我一生抱负也难再展！”
　　“所以听说你去了别国，新择了名主。”
　　方履霜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彻底激怒了汪梳风，他扬剑，怒喝道：“方履霜，今日我定要取你性命，再砍下你这颗不可一世的头颅，送给郑国皇帝当生辰礼。”
　　“原来是要方某做你的投名状。”方履霜了然。
　　“你就不怕？”
　　方履霜道：“变法已成，陛下帝位稳固，自此后，死对于我，并不可怕。”
　　汪梳风看他，像看怪物，“方履霜，你这人，我真看不懂。”
　　“何须你懂。”方履霜在马上看他，神色淡然。
　　“我只想你死，谁要懂你！”汪梳风狞笑一声，又道，“可惜当年一坛毒酒，没能要了姚以慨的命，再送你下大狱！”
　　“是你下毒？”方履霜终于有了表情。
　　汪梳风哈哈笑道：“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方履霜抿了抿唇，紧握腰间剑柄，沉声道：“你想杀我，我自认倒霉，你想他死，我只能拼死一搏。”
　　汪梳风瞥他那剑一眼，讥笑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拼死也如孩童舞剑。”说罢，手腕一转，只取方履霜面门。
　　方履霜一躲，没让他刺中要害，只划破了臂膀。
　　汪梳风哼道：“长本事了。”
　　方履霜不言，拔剑上前。
　　汪梳风本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进了韩王府，为了压方履霜一头，刻苦练起武来，力求在对手不擅长的领域有所建树。这些年下来，身手虽然差强人意，但确实比方大人强上几分，很快，就将韩王昔日赏赐他的宝剑架在了方履霜脖颈之上。
　　可剑未刺出，汪梳风反而一声惊呼倒下马去。
　　“方大人，言而无信，太傅可是会打板子的。”
　　方履霜一惊，本能地回首而望，竟见一队人打马而来，为首的是姚以慨，手里拿着弓，远远将众人甩在身后。
　　不过一眨眼，姚以慨已在几步之外。方履霜这才看清他满眼怒火，似要燎原，灼得心尖一疼。
　　“你莫胡说，太傅早回老家逗孙子了。”方履霜低下头。
　　“他走了，我可以代劳，今晚，方大人别想逃了这顿板子。”姚以慨怒火中烧，一把握住方履霜所骑之马得辔头，迫使二人无限逼近，“怎么，方大人理亏，不敢看我？”
　　姚以慨的气息萦绕，方履霜无路可逃，他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老四今天神色不属，我就想到他有事瞒着我。”
　　说话间，姚以恒也到近前，见汪梳风已中箭而亡，方履霜无事，方才长舒一口气，挥手让人将尸体抬走。
　　“以恒，书上怎么说？威武不能屈！”方履霜盯着他，不禁轻叱。
　　姚以恒左顾右盼一阵，才喃喃道：“方大哥，我根本不想你走。”
　　“方大人，这就叫所托非人。”姚以慨似笑非笑。
　　方履霜左右看看，姚以慨和姚以恒像两个门神，紧紧围着他，无奈道：“我要辞官。”
　　“辞官可以，离京不行。”
　　“我官都辞了，你还管我？”
　　“你是臣，我是君，你是民，我还是君，如何管不得？”
　　“我要回家看我爹！”
　　“给你接来了，大约明天此刻已经在和我饮酒。”
　　“陛下，这是要用我爹拿捏我的意思？”
　　“方大人说得哪里话，你爹还不就是我爹。”
　　方履霜悚然，“休要胡说，你的爹可不是人人都当得。”
　　“是我口误，方大人莫怪，你爹……乃国丈也。”
　　“……”
　　“阿霜。”姚以慨忽然神色一肃，道：“今日太庙一行，我已禀明列祖列宗，要立皇太弟，群臣也并无异议。”
　　“你不满三十，就立皇太弟？”
　　“那又如何，反正我此生注定无后，早立皇太弟，朝中人心才能安定，方大人平日出个门也不会被人追着骂。”
　　“你舍得皇位？”
　　“方大人舍得首辅之位，我如何舍不得帝位？你我所愿只是重振大梁，并无恋栈之心，只要新法稳固，以恒得力，自然要离去。”
　　姚以恒此时也祈求道：“方大哥，留在京中，和皇兄一起教我可好？”
　　方履霜道：“我还有得选？”说着，又望向姚以慨哼道：“我爹可都在你皇兄手里。”
　　姚以慨但笑不语，接着一跃，上了方履霜的马，取过缰绳，催马而行。
　　“方大人，闲话少叙，还是随我速速回宫，一道拜见父亲大人。”
　　“不准和我爹拼酒。”
　　“不喝，晚上还要替老太傅惩罚方大人，怎能喝多。”
　　“惩罚我？少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晚上方大人在寝殿之中自然明白。”姚以慨一手挥鞭，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搂住方履霜靠向自己。
　　方履霜一抖，骂道：“你，你白日宣淫。”
　　“方大人很期待？”
　　“期待个……唔……”
　　二人一马当先，绝尘而去，声音也淹没于秋风之中。
　　大道两旁，青山对出，青山之上，微风过岗，惹得花儿颤，柳儿摇，好一派旖旎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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