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花千古劫（五）

　　窗外鸟鸣啾啾，室内檀香袅袅。

　　床榻上昏迷一夜的上官心心缓缓睁开双眸，便愣住了，绝美的眸子里清晰映出一抹清风皓月的玉白身影。

　　白衣男子坐在床边默默凝着她，英俊绝伦的面庞棱角分明得令人心碎，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里笼着山岚海雾的纷扰情绪，却在触到她目光的一刹那，化作不可捉摸的幽幽深潭。

　　她愣怔许久，连眼睛都不会眨动，突然起身猛扑进他怀里，瞬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一扬，你终于醒了！”

　　轩辕一扬寒星般的眸子里再次笼上山岚海雾的纷扰情绪，半晌，手臂慢慢抬起，刚刚到她腰间的位置，又慢慢收了回去，垂下眼眸，嗓音无温：“你修炼了逆转乾坤心法。”

　　上官心心下意识僵了一下，轻轻撤出身子，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掉眼泪。

　　轩辕一扬语气有些冷：“子珩不敢给你，定是珞珞耐不住你苦求心软了。”

　　上官心心抹了抹眼泪，声音弱弱的：“你别怪珞珞好不好？虽然心法有些危险，只要我不妄自催动心法便不会有事的。”

　　轩辕一扬抬眸看了她一眼，即便她不抬头都知道那一眼里有多少怒气，然后就听到他强压怒气的低沉嗓音：“说得简单，你明知只要催动真气自会催动心法，从而不可避免地加速逆转乾坤心法反噬，你告诉我你该如何避免？难不成永不催动真气吗？”

　　上官心心头垂得越来越低，纤细手指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袖，声音更小：“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现在是有点儿麻烦，等我们回去了，我会回宫请师父帮我的，师父一定有办法帮我控制心法的。”

　　轩辕一扬紧抿着唇看着她半晌不语，上官心心小心翼翼抬头觑着他的面色，轻轻扯了扯他衣袖：“一扬，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大不了我以后不动真气就是了，求你了，别生气了。”

　　她抬起手指轻柔落在他紧锁的眉间，唇角漾起清甜柔软的笑意：“别担心啦，我不会有事的。”

　　轩辕一扬凝着她的目光悄无声息泛出一抹迷离，又突然惊醒似的，猛地向后避了一下，视线转向窗外，神情不知不觉间变得疏离而冷淡。

　　上官心心手指僵在半空，面上的血色一丝一丝褪去，她一点一点垂下手臂，半晌，再说不出一句话。

　　轩辕一扬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泛着幽幽的冷意：“你明知陶然岛的一切诡异之处势必跟穷奇有关，如今穷奇下落不明，不知隐匿何处准备伺机而动，为何还要一个人冒险去心魔峰？就不能等我醒来吗？还说什么以后不动真气就是了，你认为你真的可以做到吗？你的承诺，又真的可以作数吗？”

　　上官心心面庞上仅存的血色也消失殆尽了，眸子里又控制不住泛起浓雾，苍白唇角微微颤动：“我……我只是急着炼丹，我怕危险来临时我们有心无力……是我考虑不周，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抖着手指去拉他衣袖，泪水簌簌滚落：“我承认说以后不动真气是为了哄你安心，我知道心法很危险，我真的会很注意的，一扬，求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轩辕一扬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神色间依旧没有暖意，将衣袖慢慢扯了出来，起身道：“夏姑娘过来了，我有些倦乏先回去休息，你身子伤损也不轻，吃过早饭也休息吧。”

　　她伸手想再拉住他，他却已经身法极快地打开|房门消失了，她僵直地伸着手臂，泪水划过苍白面庞一颗一颗兀自跌落。

　　“大清早的开着门做什么？”

　　夏瑶琪拎着食盒走进来看到她的模样不禁吃惊，急忙将食盒放在桌上，跑到床边仔细打量她：“这是怎么了？天神呢？你们吵架了？劫后余生好不容易见面了吵什么架啊？”

　　上官心心只是默默掉眼泪也不说话，夏瑶琪帮她擦了擦眼泪，不免心疼不平起来：“是不是天神欺负你了？你对他那么好，他还欺负你，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上官心心急忙拉住她，摇头落泪：“不怪他，是我做错了事惹他生气，都是我的错。”

　　夏瑶琪无奈叹气，只能拿着手帕帮她拭泪：“那你们都先冷静冷静，我把整个院落都腾给你们了，找机会好好跟他谈谈，各种美人计轮番上，我就不相信他能抵挡得住！”

　　上官心心含着眼泪噗嗤一下笑出来，然后狠狠瞪了她一眼：“终究是个姑娘家，你就不能矜持点儿吗？”

　　夏瑶琪吃吃低笑：“矜持重要，还是天神重要？”

　　上官心心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扯过她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闷闷问：“你为什么叫他天神？”

　　夏瑶琪笑道：“形象生动啊！昨夜我跟他一起去心魔峰寻你，找到你时你已经被困在心魔阵里，然后他就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长剑来，持剑横扫心魔阵，一道剑气便将心魔阵摧毁了！当时那气势真如天神下凡一般，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真不错！”

　　夏瑶琪犹自回味感叹，突然感觉一股不善的寒意袭来，急忙侧身避开眼前人的夺命目光，哈哈大笑道：“至于吗？连我的醋都吃！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天神虽好，然而我对他不感兴趣。”

　　上官心心收了夺命目光，抿唇忍笑。

　　夏瑶琪转而漾起妩媚惑人的笑意，单指去勾她下颚：“我只对你感兴趣。”

　　上官心心拍开她手指，嗔笑：“又闹！我饿了，想吃东西。”

　　夏瑶琪急忙笑盈盈将她扶起来：“这就对了嘛！吃饭才是最重要的，等吃饱了，我帮你想办法哄那个天神，保准儿你们和好如初如胶似漆。”

　　夜色静谧，月辉如银。

　　上官心心坐在廊下等了两个时辰，房间内依旧没有声响。

　　傍晚时轩辕一扬泡了药浴，之后开始运功调息，她自然不敢打扰。

　　可是，她有太多太多话想对他说，她等不到第二天，多等一刻钟都是煎熬。

　　月上中天，房门慢慢开启。

　　上官心心急忙起身迎上去，柔声问：“可觉得好些了？”

　　月辉银白，映着轩辕一扬棱角分明的面庞愈发显得苍白瘦削，目光相撞的一瞬，他转开了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上官心心静静凝着他神情疏淡的面容，嘴唇颤了又颤，却发现自己竟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风袭来，身畔修竹沙沙作响。

　　陶然岛四季如春，然而这几日，竟格外闷热，尤其此时，闷热更甚，习习夜风都吹不散。

　　轩辕一扬走至廊下迎风而立，语声淡淡：“我准备闭关三日修复内伤，你留在家中为我护法，不要到处乱跑。”

　　上官心心走到他身边应下：“我会乖乖守着你，哪里都不去。”

　　轩辕一扬垂眸看她，眸子里纷繁情绪如烟云流转。

　　上官心心小心翼翼迎着他的视线，谨慎开口：“一扬，我把我们无境幽莲的一切，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轩辕一扬深邃星目里有微光闪过，什么都没说。

　　上官心心只当他默许了，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我们本是生长于上古无境九重渊的无境幽莲，无境幽莲一共三朵，两朵冰莲，一朵墨莲，你我为冰莲，墨封为墨莲。

　　冰莲与墨莲相生相克亦相辅相成了数万年，本应在上古无境修成正果，不料却因仙魔纷争而卷入一场迷局中，最终迷局解开，仙魔势力得到平衡。

　　而我们无境幽莲却因无法勘破情关，不肯摒除七情六欲成仙，被天界惩罚入轮回历劫，生生世世受情劫之苦，百般纠结，千般折磨，无死无休。”

　　轩辕一扬面上也没有什么神色，修长手指却在不知不觉间一丝一丝扣紧。

　　上官心心继续说道：“到如今我们已经轮回了很多世，有些太久远的，我也分不清是真是幻，便寻一些记忆深刻的讲给你听吧。”

　　她抬头望向夜空明月，清丽面庞浮出嫣然美好的笑靥：“先说距离我们最近的前世吧，因为前世与今生牵扯颇深。

　　我们相识在一个极美的月色里，那时的你性子疏狂不羁，仅仅因为我不告诉你我的名字，都可以跟我闹半天情绪。我们一起查案历险，一起游山玩水，不得已的分别亦会每日飞鸽传书，即便如此，仍旧相思成疾……”

　　竹影婆娑，落在轩辕一扬的面庞上斑驳出隐忍的痛色，他突然冷声打断：“你可以帮我恢复记忆吗？”

　　陶醉在回忆里的上官心心愣了愣，黯然摇头：“被天界封印的记忆除非有穷奇那般能力，否则谁也无法解除封印。”

　　轩辕一扬转开凝注她的视线，神色变得极为疏淡：“那便不要讲了。”

　　上官心心满心焦灼：“可是我想让你知道。”

　　轩辕一扬唇角浮出一丝苍凉的冷笑：“如果我想不起，那些记忆便不是我的，那些经历是属于你和另一个人的，不属于我。”

　　如水的月华像似突然变成冰凌兜头砸下来，痛得上官心心一阵一阵恍惚，她还想说什么，颤了颤苍白的唇，半晌，却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让她无力反驳的是，他说的似乎也没有错。

　　她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眸子里渐渐氤氲出迷蒙水雾。

　　这一刻，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壁，上面有门也有窗，她想推却推不开，他能推开却不想推。

　　其实今日之种种，她有猜测过他更深的一些心思，连南宫子珩都认为她不计生死去救墨封是出于男女之情，更何况对此在意到发狂的轩辕一扬呢。

　　然而更让她害怕的是，无论性情容貌她都跟初时大不相同，几乎可以说是判若两人，若是此生他喜欢的，只是那个涉世未深机敏灵动活泼可爱的她，而不是如今这个阅遍千载风云，满腹心事性情冷清的她，她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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