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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涌
“滴滴——”车子的提示音响起。
池枳四处张望,公园外沿的绿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车,远光灯在暗处闪了两下,池枳连忙奔了过去,从寝室到这儿她一路小跑不带停留,终于停下后她止不住地喘气。
夜晚的冷风全吸进了嘴里,池枳在咳嗽中平复好气息,男人两手交叉于前规矩地站在车门边,向她微微颔首。
“你好。”池枳礼貌点头回之,方才电话里的陌生男子便是眼前这人,淮朝周的司机谭叔。
谭叔朝后看了看示意,池枳跟着看过去,十几米外,男人坐在台阶上的背影清晰可见。
他面前是平静的江面,在夜风中缓缓涌动,能听到白噪音般的水声。
淮朝周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卫衣,微弓着背,姿势懒散,右手拎着一罐酒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旁边歪歪斜斜倒着好几个空易拉罐。
“谢谢。”池枳向男人表示感谢后走了过去。
身旁传来动静,淮朝周侧头,一眼就看到池枳正欲扮鬼脸吓他的样子。
淮朝周:“?”
下眼皮拉了一半,池枳讪讪收回手。
没意思。
她自顾自在他旁边的空地坐了下来,双膝并拢,手肘撑在上面捧着脸颊注视前方,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她才发觉自己是不是该解释点什么。
池枳侧过脸,佯装一脸惊喜:“散步,这么巧,你也在这公园溜达呢。”
这么烂的演技这么烂的借口,她自己都不信,果然淮朝周轻哼了声,转了回去未搭她的话。
四周很静,静得她只能听到淮朝周喝酒时喉咙滚动的吞咽声,一口接着一口,酒精辛辣的味道顺着风灌进鼻息,她没忍住哆嗦了下。
池枳也索性从地上捞了一瓶起来,正欲扣开拉环,一双宽大、骨节突出的手覆了上来,将她的易拉罐夺走,放在了身侧的另一边。
嘿,池枳还以为他是想帮她打开,居然不让她喝。
就在池枳盯着面前不动声色的人几秒将要说话时,他开口了。
淮朝周只撂了一个字。
“冷。”
池枳撇了撇嘴,嘟囔了句:“那不就是因为冷才想喝嘛。”
虽然她也有想馋一口的想法。
池枳没多计较,夜晚的风很冷,江风更甚,她搓着双臂,肩膀往里缩了缩。
淮朝周拿过搭在一旁台阶上的外套抖了抖,又摸了摸身上。
“你找打火机啊?”池枳看过来,没想到淮朝周摸了一圈向她伸出手,不冷不淡丢了两个字过来。
“手机。”
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池枳还是乖乖地把荷包里的手机摸出来递给他。
淮朝周单手接过,手腕一转,说道:“帮你打车。”
“我不。”池枳一把按住在屏幕上,对上淮朝周看过来的眼神,难得和他说话态度如此强硬,眼睛心虚地眨了眨,而且她还没想好为什么不呢,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措辞,“我……”
“我、我一个人走夜路必须有人陪,不然要发疯,对。”池枳点了点头,“你是不知道,我经常看到那些女孩子大半夜不小心上了黑车的新闻,可吓人了。”
说完池枳坐了回去,也顺便嘿嘿笑着带走了手机,淮朝周把外套勾在手臂上,起身。
“不坐啦?”池枳仰起头问道。
虽然说实话,再坐一会儿,她感觉她脸都要吹僵了,要不是想陪着他散散闷气,简直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淮朝周弯腰拾起地上的空易拉罐扔进了垃圾箱,没有要再待下去的意思。
好吧。
池枳跟着站起来。
“嘎吱”一声,因为现下足够安静,这个声音显得特别贯耳,是从池枳脚下发出的,她猛得向下看去。
……她出来得急,踩着拖鞋就过来了。
再往上,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睡裙,底部围着一圈荷叶花边,随风吹动打着小腿肚,还好她出门前拢了件灰色的宽宽胖胖的运动外套,帮她遮了一下,稍显着没那么离谱。
池枳抬起头再次对上淮朝周的眼神,他没说什么,但在此时此刻尴尬的氛围下,恰恰是这不言语带上了几丝意味不明。
池枳将脸别开强装淡定,只有死死抠着外套下摆一角的双手,表现着当事人的窘迫。
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迎面相看。
“走……你倒是走啊。”
淮朝周把手抄进兜里往前走,池枳跟在背后,第一次觉得这区区十多米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在一路嘎吱声的社死中,她终于踱到了目的地。
谭叔依旧守在车门旁,见淮朝周过来,微微点头,之后打开池枳面前的后车门。
池枳回头看了一眼,淮朝周没说什么,她便也坐了进去。
毕竟外面是真的冷,容不得她再推脱一番。
淮朝周站在外面没紧跟着进去,他掀起眼皮默不作声看了谭叔一眼,被他关机丢在车后座的手机此刻握在男人手里。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开了机并接了电话。
谭叔还是那幅双手交叉于前规矩站着的样子,只抬眼和淮朝周对视了一眼,低垂着眉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话是这样说的,但从他脸上可看不出任何真心为自己这擅自做主的行为而感到抱歉的意思。
淮朝周接过他递来的手机,从车窗扔进了后座。
蓦地,真皮座椅上发出咚的一声,池枳双肩瑟缩了一下,循声看去,头顶阴影落下,淮朝周弓身坐了进来。
“喝了假酒吗。”池枳忍不住小声吐槽,她正弯腰用手收拢宽大的荷叶边顺便栓个结,不让冷风灌进去冻麻她的老寒腿。
车子缓缓启动,池枳看着车窗外,公园的小树林被落在了身后,还没坚持到一分钟,裙边上松散的结散开来,凉风呼呼灌入,池枳下意识抱臂上下搓着胳膊。
衣服的摩挲声划过耳旁,肌肤上先是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紧接着一阵温热包裹着大腿,池枳半愣地回头,一双指节修长的手出现在眼前。
随着他弓身的动作,酒精味在闭塞的车内空间里跟着男人立体浓颜的五官一样被无限放大,近在眼前,让人只觉喉咙微痒。
等池枳反应过来,淮朝周已经直起身坐好,单手抵着车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她双手轻轻覆上外套往上提了提,因顾着前面还有人,不好说什么,只低低说了句:“谢谢。”
车子徐徐向前行驶,谭叔伸手转动中控台上的旋钮,舒缓的音乐在车内播放,虽然是慢音乐,但足矣隔绝后车厢的声音。
池枳没了顾忌,朝身旁看去,淮朝周侧脸低低勾着,平静又不平静,划拉着手机屏幕,她依稀能看到是企鹅的界面。
脸上的神情比起刚才在江边的时候松懈了不少,她忍不住开口:“你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江边来做什么?”
淮朝周突然侧头,不答反问道。
“你找我有事?”
池枳来不及反应,只摇头:“没、没有。”
如果因为他不回消息所以自己坐在图书馆没来由的担心了一整晚这个算“事”的话……
可是就算算,她也说不出口。
淮朝周没继续追问转了回去,倏忽,狭小沉闷的空间内传来一声轻笑。
池枳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这般由阴转晴。
莫名其妙。
虽然很明显与她无关,但这声轻笑似一阵热气拂过耳尖,池枳还是没来由的睫羽颤了颤,不想被他的思绪打扰,池枳看向了车窗外。
车子很快驶出公园,往学校而去,回到寝室,洗完热水澡,池枳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先点进微信看了看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消息,又点进企鹅。
她拇指往上划过一个个99+的群,最终停在了一个金毛狗狗的头像上。
有点熟悉。
备注——H。
!!!
她知道了。
池枳兀的翻身,整个人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床尾的两条腿鼓点似的踢着。
而握在手里、安静躺在枕头上的手机,光亮的界面,她单方面刷屏的“戳一戳”充斥屏幕。
还记得她从图书馆回寝的路上,她实在联系不上他,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她也就在列表翻出了他来,边走边戳,边走边戳。
她终于知道刚刚淮朝周在车上笑的是什么了!
到头来,她才像是喝了假酒的那个。
在一夜的社死中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一早,喝了“假酒”的脑袋有点沉,许是昨晚冷风吹得久。
隔着窗帘,一个模糊的高挑身影推开阳台的门,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哒哒声,最后拿起桌上的包出了寝室门。
池枳又合上了眼,赖了会儿床,等收拾好后池枳慢悠悠下楼,打着哈欠迈下大门口的台阶,准备去对面的便利店买罐柠檬汽水醒醒神,刚越过转角,险些撞到人。
巧的是,还是熟人。
“你大早上鬼鬼祟祟的在我们女寝楼下干嘛?”池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站在路灯下跟摆pose一样的人。
这话说的,跟把自己当嫌疑犯一样。
“我就随便走走。”齐绯咳了两声道。
池枳还是一脸不信,毕竟是坐拥一个篮球场的“好妹妹”的人。
齐绯:“收起你那小眼神,等人,等人总行了吧。”
“哦,他酒还没醒啊。”
池枳以为齐绯等的是淮朝周。
两人一同走近便利店。
齐绯先是一愣,后是一惊。
“哟。”他看过来,“昨晚的事你知道啊。”
“啧啧……淮连这事儿都跟你说啊。”
怕被八卦昨晚的事,池枳打断他:“上课去了!”从货架上拿了罐柠檬汽水,跑去了收银台结账。
……
上完翻译实训课,池枳还得继续上一节选修课,李石梦没选,果断遛去拍照了,说两个小时后回来一起吃饭,走前还不忘提醒下交给她的艰巨的挽救自己学分的任务。
“知道了知道了。”池枳敷衍点头,把她这个念经的“唐僧”打发走。
不过就李石梦那不靠谱的性子,池枳心里门儿清,约定好的时间根本不起作用,该迟到还是得迟到,下完课她便直接往体育馆走。
今天体育馆里面有艺术团搞活动,围观群众不少,大老远就能听到欢呼声儿。
池枳站大门对面的一棵树下,给李石梦发了个消息后,嘬着吸管发着呆等她。
倏地,一个黑影罩下,外套上的连帽被人扣过来盖在头上,池枳被迫闭上眼睛。
“李石梦!”她挥了挥爪子,想拍开她的恶作剧,却怎么都够不着。
“你不会耍赖站在椅子上吧。”池枳踮起两个脚尖,试图去够仍没够着不说,自己手里的汽水还反倒被人拿了。
头顶凉飕飕吹来——
“天天喝碳酸饮料,还想长高?”
听这声音池枳已经知道是谁了。
“你还我饮料,淮朝周。”因为洪荒之力被人压制着,她那不算命令的命令,和她那瞎挥的爪子一样,毫无威慑力。
然后她就放弃挣扎了。
“你高,你厉害,你yyds。”
当事人摆烂,没有了整蛊的趣味,淮朝周到底还是放过她了,他手一松,池枳就掀开帽子从他手里夺回了汽水,狠狠瞪了他一眼。
淮朝周耸了耸肩,本来就没设防。
他穿了件红白色的球衣,一边取手上的黑色护腕,一边往前走,还撂了一句。
“等我先回趟休息室拿东西。”
“?”
池枳在原地咂巴咂巴才咂巴出味儿来,敢情他以为她是来找他的,池枳本想浇他冷水以牙还牙,想起李石梦交给她的艰巨的任务。
“淮朝周!”
池枳噔噔噔追了上去,方才还“恶狠狠”的嘴脸此时挂满笑容。
体育馆内人很多,全是来看热闹的,池枳穿梭在走廊的人群中,跟在淮朝周后面向他细细说来。
而淮朝周也不知道在没在听,大步流星往前走着,没个回话。
越往里走是休息室人越少,到了没什么人挡路的地方,池枳叫住了他,淮朝周也刚好走到113休息室门口。
看他正准备开门进去,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池枳一把拽住他的球衣一角。
淮朝周门开了一半,手搭在门框上,没有马上转过身来。因着距离近,池枳才发觉他是不是又长高了,她仰着脖子还稍显一丝费劲。
默了几秒,淮朝周回过身和她面对面,整个人宽肩身长挡住了半开的门,男人的气势压下来,眼眸下垂瞧着她。
淮朝周的眼型很好看,但眼皮压下时眼尾会自带一种凛然感,搭配着球衣下曲线分明的肌肉,仿佛下一秒就能一胳膊把她甩出去。
虽然她知道这样的事不会发生,池枳还是怂怂地松开了手,诚恳地看着他。
淮朝周调整了下姿势,右臂倚在门框上整个人更松散了几分。
“想参加比赛?”
“嗯嗯。”池枳小鸡啄米点头,看来刚刚那一路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计算机系参加比赛的人多了去了,就赖上我了?”
那不只认识你吗,当然,这话不好听。
“哎呀,你最厉害嘛。”池枳笑着说道,“那不有句名言叫什么,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
“就李石梦?”淮朝周问。
“还有我还有我。”池枳拍了拍自己胸脯,“你知道的,我对学分一向来之不拒。”
“所以。”
池枳眨着诚恳的双眼期待地看着他。
“带两头猪?”
一句话把池枳呛得像吸多了空气直咳嗽,还没等她力挽狂澜,淮朝周又转身走了,余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侧过头道:“换衣服,想看不拦你。”
池枳只好收回准备二次拽他的手,然后是“砰”的一声,挡在她面前的就从人变成了一道漆白色的门。
切,她想看,他给看吗?
门再打开时,淮朝周脸上还挂着刚清洗过的水珠,单手推了个小推车,一看就是收拾外面的烂摊子的。
刚刚的对话虽然说不上谈崩了,但也差不多,所以当池枳听到淮朝周说“就这么站一边儿看着?”的时候,她也摆起了架子。
池枳双手抱臂倚在铁丝网上。
“你答应我,我就帮你。”
淮朝周哼笑了声,弯腰捞起地上的篮球拍了一下,再跳起,投篮。
完美的三分球。
池枳在一旁没站多久,看不远处淮朝周一个人在篮筐下专心忙活,还是没忍住走了过去,帮他捡散落各地的球。
奈何她这边兢兢业业捡球装筐,而有的人则是一边捡球一边投篮,大大降低工作效率,她只能跟在后面瞅着机会一把抢过他的球。
“不准投了!”池枳护着怀里的球跟护着崽一样,扔进推车里了还得提防某人二次捞出来投篮。
淮朝周意兴索然,投了最后一个乖乖干活。
原本15分钟搞定的事被他一通操作下来延长了一倍,池枳锤着发酸的胳膊和大腿恹恹地走着。
李石梦终于回她消息了,说拍完了正在过来的路上,并询问她拿下没有。
一个个的,她真是服,尽给她找事做。
淮朝周双手轻搭在装满篮球的小推车把手上,正要出铁丝网,一股阻力袭来阻止了滚轮继续前行。
他抬起头偏头看去,池枳分别抠着两边铁丝网整个人像堵墙一样拦在了前面。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她有这死缠烂打的劲儿?
“不……准走。”池枳下巴高高抬起,第一次有正儿八经威胁他的味道,心里突然有一丝酸爽,这可能就是李石梦常说的“拿捏”吧。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你走……呀!”话落,小推车骤然往前,池枳一脚跳上。
体育馆的活动结束,银杏大道上人多了起来,淮朝周推着车往前走,池枳站在上面,前脚尖稳稳垫在推车边缘,双手握着护栏。
不时风吹过,有银杏叶落在头顶。
她朝身后看去,才察觉自己已身处人群中,路过的人三三两两向他们投来了些目光,不知道在他们眼中是“迷惑行为大赏”还是“小情侣间的把戏”。
想到这儿,池枳不免觉得这风有些力道,吹得耳尖微红,因为心中的旖旎,池枳抬眼时无意与淮朝周对视,像是蜻蜓点水,她匆匆掠过。
想赶紧下来,私心又想多维持几秒。
这一触即收的神情,淮朝周盯着她看了几秒,只轻轻挑了挑眉,同样把眼神收了回去。
池枳没看他后便四处乱看,斜后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出现在了视野里,看着像是刚从图书馆回来。
头勾着跟在人群里规规矩矩走着,怀里抱着几本灰色封面的书,她有印象是他们计算机系参加比赛的书。
对啊,谁说她认识的参加比赛的只有淮朝周一个了,怎么就赖上他了。
池枳连忙举起手臂。
“李言……”
倏忽,小推车调转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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