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疾

　　洗手台前，楚秋白静默着翻阅手机，发现文建斌曾在下午一点时，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立刻回电过去，但对方正在通话中。
　　楚秋白按了挂断，想了几秒钟，打开微信给楚淮南发了条信息，问他在不在江沪。
　　楚淮南几乎马上回复：「刚回。」
　　楚秋白便又打给了他。
　　楚淮南是从锡城回的江沪，他去锡城参加一个青年企业家论坛，却在金融街遇上了一起暴力袭击。
　　有个丧心病狂的暴徒手持枪械，在人流密集的金融街，连开三枪，所幸全部打空，无人伤亡。警方在该男子身上发现了重达十五公斤的TNT，这个量级的炸药一旦在市中心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袭击的亲历者，楚淮南轻描淡写地和楚秋白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楚秋白抿着嘴唇听完，问他：“你晚餐有约吗？我给你接风压压惊。”
　　楚淮南：“没有，不过得晚点，咱们七点半唐香见？”
　　楚秋白刚想让他换个近点儿的地方，文建斌的电话便插了进来，楚秋白看了一眼屏幕，勉强答应：“那就这样吧，一会儿见。”
　　文建斌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警察调取了江宁路步行街周边的所有监控，但没有发现文茵的踪迹。
　　她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文建斌听上去一夜没睡，沙哑疲倦的嗓音让楚秋白感到轻微的愧疚。文茵失踪了，可作为朋友，楚秋白什么都做不了，还在警方问询时，头脑一片空白。
　　“秋白。”文建斌叫他。
　　“嗯。”
　　“你也别太担心，作为家属咱们能做的有限，也不可能满世界发传单去，只能相信警察了。”
　　文建斌的通情达理，让楚秋白更说不出话，顿许久才回了句：“知道了，您也保重。”
　　洗手间的门被叩响了，隔着门板，楚江来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我是开玩笑的，秋白哥，你不要生气。”
　　楚秋白打开门，门后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和主人恶劣的个性大相径庭，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楚秋白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才迈开步子重新走向餐厅。
　　“楚蓉呢？”
　　“她下午有个画展的开幕式要去，所以先走了。”楚江来嫌弃地说：“也不知道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楚江来下午约了秦鸮，出门前，他在电梯门口噘着嘴巴装可爱，“我要出门搬砖养家了，但突然没力气走不动路，需要秋白哥的亲亲才能好！”
　　楚秋白屈起手指用力弹他的额头：“好好说话。”
　　楚江来揉着发红的额角，用正经清越的嗓音复述了一遍诉求，又问：“真的不亲吗？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身后，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楚秋白单手把激情推销的楚江来推进电梯，转过身，重重地合上了门。

　　晚餐时，楚淮南有些心不在焉，楚秋白跟他说话，好几句他都放空没听见。
　　“看来是受了点惊吓。”楚秋白用口布掖了掖唇角，说：“一整晚都失魂落魄的，回去最好让奶奶求菩萨帮你收收惊。”
　　楚淮南笑了笑：“我今天碰见一个有趣的人。”
　　“是吗？”楚秋白不太关心，随口问：“是怎样的人？”
　　“说不上来。”楚淮南笑着放下筷子，语速快了一些：“他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三十秒就制住了一名手持凶器的歹徒，看着很年轻，好像是个便衣，挺能打的。”
　　楚秋白“哦”了一声，扬手让侍应生把盘子都撤走，等到包间只剩他们两个了，才从身后的椅子上拿出一个文件夹。
　　楚淮南看着他把文件夹打开，露出一份厚厚的文件，瞥了一眼，标题是《股权转让协议》。
　　“这是？”
　　“淮南。”楚秋白抬起头，神情郑重地望着他，“这是乾方百分之百股权的转让协议，我已经签过字了，全部转让给你。”
　　楚淮南不置一词，只牢牢地盯住他的脸。
　　楚秋白继续说：“我问过律师，信托分配还在走流程，这份转让协议会在流程结束时即刻生效。”
　　“你这是什么意思？”打量着他明显瘦削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楚淮南试探地问：“千方百计才拿到的股份，突然就送给我了？你是觉得我们远南缺了点技术价值？”
　　楚秋白被他逗笑了，神情紧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要说远南没有技术，那全世界没几家有技术的了。”
　　楚淮南突然觉得楚秋白瘦得有些过分，忧虑的目光缓缓移到他浮着青筋的手背上，“那你干嘛把乾方转给我？”
　　“那是爸爸生前最看重的公司，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好。”
　　楚淮南的心突然重重地一跳，几乎下意识地立马又抬起眼看向他。
　　楚秋白低着头，包间顶部冰冷的灯光穿过名贵的琉璃盏，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郁的暗影。
　　楚淮南不动声色地把店家送的清口甜品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中安抚意味浓重：“这么有意义的一家公司，你不自己拿着吗？”
　　“不用。”楚秋白说：“我管不好。”
　　“那你可以找职业经理人。或者和我签一个协议，我另外安排管理层入驻。”楚淮南耐心地说服他：“管理的办法有很多，哪一个都比直接送给我好。”
　　楚秋白憔悴的脸和托孤般的神情让楚淮南感到心惊，桌上放着的那一叠沉甸甸的乾方，他不敢要。
　　楚秋白摇了摇头，固执地把文件往他面前推：“我现在能相信的人不多。”
　　楚淮南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按在文件的一角，仿佛短暂地接受了这个提议，见楚秋白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才温和地追问：“秋白，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秋白沉默了片刻，说：“文茵失踪了。”
　　楚淮南静了静，“报警了吗？”
　　“报了。”
　　楚秋白从结婚当天文茵车上的炸弹说起，一直说到她的失踪。
　　楚淮南皱着眉听完，问：“警方怎么说？”
　　楚秋白盯着自己毛衣袖口上不知何时翘起的一根线头，怔怔地道：“暂时还没有眉目。”
　　侍应生轻轻敲了敲门，进来给他们上了一壶茶。
　　包间内空调的温度不低，但楚秋白的指尖凉得发白，所有的血都涌在脑子里。
　　楚淮南给他倒了杯热茶，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所以，你怀疑是......江来？”
　　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楚秋白低着头，很久才说：“没有。”

　　很难得地，秦鸮今天在办公室上了一天的班。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秘书替他签收了一个始发国为印度的国际包裹。
　　秦鸮看了眼发货地，立马高兴地当场宣布收工。
　　他找了间日本的拉面馆，让人清场征用，说要亲自动手给楚江来做碗拉面当点心吃。
　　楚江来十分感动地拒绝了他。
　　秦鸮骂他不识货，低头喝了口自己精心调制的面汤。妈的，齁咸。于是，扬起眉，让傻站着的助手赶紧滚过来，给他加勺原汤。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可我想先说好的。”秦鸮嚼着鸣门卷和叉烧，翘着二郎腿说：“好消息是，金肯罗在自己家门口栽了。”
　　金肯罗就是纽约雇凶枪杀楚江来的那个墨西哥佬。
　　“哦。那坏的呢？”
　　见坐在他对面的楚江来毫不惊讶，秦鸮顿时没了成就感，意兴阑珊地拈了一片海苔，放进嘴里，咔嚓地嚼碎：“这次墨西哥官方损失巨大，一架海军黑鹰直升机在行动结束后坠毁，十几名墨西哥海军陆战队员死亡，另有一人受伤——”他顿了顿，把海苔咽下去才继续说：“坏消息是，他们只打捞出了金肯罗和他另一名属下的尸体。金肯罗的小儿子失踪了。”
　　秦鸮：“据说他的小儿子奎恩睚眦必报，还是个精通六国语言的天才。”
　　楚江来：“哦，那够格当个翻译了。就算他爹栽了，他也能通过努力养活自己。”
　　秦鸮摇了摇头，特别有智慧地说：“都什么年代了，哪还用得上真人翻译？我早都已经换成人工智障了！you see see you，one day day地跟不上潮流！”
　　楚江来：“......”
　　秦鸮正色道：“目前最好的情况是奎恩的尸体被海浪卷走，进了鲨鱼的肚子，坏的情况则是他还活着，现在可能已经在来江沪找你的路上了。”
　　秦鸮：“你最好能看管住你的小猫咪，在看到奎恩的尸体前，别再让它在森林里上蹿下跳。”
　　“怎么不找你？”
　　秦鸮冲他露齿一笑：“因为捐赠给墨西哥军方的经费，我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
　　楚江来：“我谢谢你。”
　　秦鸮潇洒了捋了捋头发，冲他飞了个wink：“不用谢，你的股份比我多，钱从你年底的分红里扣！不过，我的良心认为让你独自承担这一切不太公平。呐，人生最重要的是开心，可我下的面你又不爱吃。但别担心！我还有个绝妙的Plan B。”他一伸手，助理便把一小盒糖果模样的东西，放在了他摊开的掌心里。
　　秦鸮万般不舍地把雪白的脸颊往糖果盒上靠了靠，“喏，拿去！”
　　“印度来的糖，专门诱捕不听话的小动物。我自己都没舍得用，送给你了，去哄家里的小猫咪吧！”
　　秦鸮轻轻地舔了舔嘴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我保证，你一定能哄得他特、别、的、高、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