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渣夫君要报恩

　　兴许哭累了，她的哭声渐变呜咽，不一会儿便停了。怀里的人抽着鼻子，羞人答答可怜兮兮地做声：“我……渴了……”

　　沈见熙笑了笑，起身为她倒水。

　　绯红脸蛋堪比沾雨露的小番柿，泪痕深深.浅浅，她低眉垂眼地接过茶杯，闷头喝完。

　　大哭一场，舒坦多了。

　　只是太丑了，她不敢看他。

　　她的双眼肿得像两个桃子，他哪里觉得好笑，简直心疼坏了。

　　“感觉好点没？”

　　她鸡啄米似的点头，乖乖地还他茶杯。

　　沈见熙坐在床沿搂裹成粽子般的她入怀，摸一摸她的后脑勺，下手极轻，生怕又把她弄哭。

　　“跟我离开吧。”

　　她错愕地抬眸，眨了眨。

　　他按捺立刻带她离开的冲动，警告自己现在还不是时机，迅速冷静下来。“这几天我必须出门，我担心她们又对你不利。我在漱云坊有一处私宅，你可以暂住那里。”

　　“私宅……”她噙着泪光的秋瞳楚楚动人，莺声委屈：“你用来养外室的吗？”

　　沈见熙：“……”

　　他没好气，“你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

　　“你们大户人家都不爱妻妾成群的吗？金屋藏娇不是稀奇事呢。”

　　“我……”他半阖的瑞凤目优雅地上挑，脸庞透出一丝淡粉，如魅如妖。含糊的一句被他快速带过：“只有你一个。”

　　“什么？”

　　“咳。我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住在私宅可以避一下风头。”

　　“不行。”

　　“为什么？”

　　包春莹眼神坚定，甚至视死如归。“为了明春楼和爹娘，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担心我一走，她们会对明春楼下手，我不能连累家里。”

　　感到搂着自己的力度加紧，她急忙解释：“我留在这里乖一点的话可以令幕后主使松懈，为明春楼争取更多时间。”

　　沈见熙目光如炬，眉头深锁。

　　她的话是对的，他很清楚。

　　“你想清楚了？”

　　“嗯，我不会退缩的！”

　　他的眼神收敛锋芒，逐渐柔软。“好，我也不会低头。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你尽量别离开锦松轩，苍竹会留下保护你。”

　　“嗯！”

　　她嫣然展颜，烙进他眼中，印在他的心扉——倘若没有被子包围她的脸蛋，煞是良辰美景。

　　晌午，乌云厚积，正如沈大夫人的脸色。

　　牛毛细雨洒落，很快便成了连接天地间的雨帘，傍晚也没停下。

　　沈大夫人的心情恰似四月的天气，阴晴不定。

　　周雪雁正与她一起用晚膳，举止镇定，内心忐忑。

　　前两晚，她居然和衣而睡，实在匪夷所思，连贴身丫鬟也不明所以，甚至忘了她们什么时辰入睡。

　　她隐隐感到不对劲，苦于没有证据。

　　饭吃到一半，她终于听见沈大夫人表明来意。

　　“雪雁啊，”沈大夫人和颜悦色地笑道：“老夫人已经同意熙儿娶平妻，你要准备准备。”

　　她惊了：“可是四表哥……”

　　“呵呵，姑母晓得你心善，愿意默默无闻地祝福熙儿。不过你不用担心了，姑母有方法助你们水到渠成”

　　周雪雁想抽回被她握着的手，可是不敢。

　　辉映的烛光之中，姑母的笑脸像是藏了两把刀，把嘴边的皱纹深深地雕刻，留下两道昏黑的影子。

　　她此刻的笑脸像是一块面具。

　　周雪雁被想象吓坏了，小心翼翼地隐藏情绪。

　　“是……什么法子？”

　　闻言，沈大夫人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小块折叠好的油纸。“这是大夫开的合香散，能够调节男女之间的关系。”

　　周雪雁纵然未出阁，她的说法如此露骨，一听也明白了。顿时，强烈的屈辱感侵蚀她的自尊心。

　　她这么做，与烟花女子有何区别？

　　察觉周雪雁握紧拳头，沈大夫人笑吟吟地凑近她。“雪雁啊，你与熙儿青梅竹马，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和老夫人急着喝你的敬茶呢。”

　　周雪雁头皮发麻，万万没想到姑母逼她使用这种下流的手段。她强颜欢笑地委婉拒绝：“姑母，就算我找四表哥来，他也不一定来。”

　　“这事你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陈嬷嬷通报四少公子来了。

　　与此同时，沈大夫人把合香散倒进第三杯茶里。

　　周雪雁面如死灰，后知后觉姑母早有预谋，她感到一阵反胃。

　　她不愿亦不需要使用这种手段逼一个男子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如此，四表哥会恨她一辈子，她亦恨自己、恨姑母一辈子。

　　怎么办？她现在能怎么办？

　　思绪万千间，沈见熙已踏进客厅来，他一看到周雪雁也在先是诧异，而后愠怒不发。

　　“孩儿叨扰母亲与表妹用膳，还是改日再来。”

　　他转身要离开，沈大夫人急忙喊住。

　　这孩子至今没因为关于那丫头被锁的事找她闹，证明他对那丫头只是逢场作戏，她相信自己能为幺子觅得真正的贤妻。

　　“天色还早，熙儿既然来了，坐下陪娘亲和雪雁聊聊，我们正好在聊雪雁的婚事。”

　　沈见熙挑眉斜睨周雪雁，才发现她的脸色很差，睁大水盈盈的眼眸注视自己，似要诉说什么。

　　他端视的这一会，沈大夫人急忙拉他坐下。

　　“熙儿一路走来该渴了，先喝茶。”她热络地递给他一杯茶。

　　周雪雁急了，连忙趁沈大夫人没看过来的时候给他打眼色。

　　别喝啊四表哥！

　　兴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瞩目，沈见熙疑惑地瞥她。这时，茶杯已经被沈大夫人递到他嘴边。

　　别喝！

　　周雪雁的美眸瞪得要夺眶而出。

　　眼看沈见熙还不太明白自己的用意，她急得做了一个嘴型。

　　沈见熙却悠然地接过茶杯。

　　见状，沈大夫人心花怒放。

　　他没有着急喝，而是嗅一嗅茶香，继而嫌弃地蹙眉。“母亲，你这儿的龙井有点霉味，存放不当，下回孩儿拿锦松轩的碧螺春给你品。”

　　沈大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用力把茶杯一放，利落起身。“孩儿不叨扰了，明早要给爹检查对账的成果，先告辞。”

　　“不，熙儿……”

　　“母亲，孩儿今晚要奋笔疾书对账。”

　　“但……”

　　沈见熙行礼退出客厅，不留余地。

　　沈大夫人的阔袖藏着紧握的拳头，要握出血来。

　　周雪雁见势不妙，装作乖巧地提议：“雪雁代姑母送四表哥。”

　　“去吧。”

　　她逃离似的带着贴身丫鬟离去。

　　厅中剩下沈大夫人和陈嬷嬷，风雨欲来的气氛吓得陈嬷嬷大气不敢出。

　　乒乒乓乓！

　　桌上的碗碟被她撒遍地，留下一块块泛着寒光的碎片。

　　陈嬷嬷闪到一旁，当自己是空气。

　　雨珠从檐廊落下，周雪雁莲步匆匆，月白的衣裙轻扬，好不容易追上沈见熙。“四表哥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沈见熙驻足，不耐烦地回首。

　　周雪雁让丫鬟在原地等待，那边的九英识趣地退开，余下他们俩说悄悄话。

　　“何事？”他毫不掩饰不耐烦的神情，眼神冷淡。

　　她的心凉透了，没想过他如此讨厌自己。不过她知轻重，此刻并非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姑母说，老夫人同意你娶平妻。”

　　此言一出，沈见熙目光如刀，把她的内心剖开，丑态尽显。

　　他冷笑：“娶谁？你吗？”

　　她包羞忍耻。“四表哥别误会，是姑母向老夫人提出此意。”

　　“所以呢？”

　　“若四表哥不愿，我誓死不嫁。”

　　沈见熙稍愣，暂且高看她一眼。

　　她继续说：“方才姑母在你的茶水里下了合欢散，你……不是，是我们以后谨慎点。”

　　说完，她福身行礼，抬头离去。

　　已不在乎他如何想自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背后的沈见熙换下冷峭之色，凤眸半阖，目光晦暗不明，翻涌的恼火在胸臆燃烧。

　　居然用上合香散，真是一位好母亲！

　　他冷笑拂袖，阔步回锦松轩。

　　夜深，不少人辗转反侧难眠。

　　包春莹倒是哭累了，正抱着软枕呼呼大睡。旁边有沈见熙陪伴，她睡得更加安心。

　　指尖轻轻地埋入她的乌发间触抚，他柔和又惆怅的目光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流转。

　　如此便好，难能可贵的纯真是属于他的甘露。

　　天蒙亮，雨暂停，城门刚开，一辆来自沈家的马车匆匆出城。

　　包春莹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可惜月玲告知沈见熙已经外出，不留下用朝食。

　　她晓得他的忙碌自有他的道理。

　　洗漱完毕，她如常到厨房，看见黄副厨等人愁眉苦脸。

　　“少夫人，存放的蔬菜快要吃完了，剩下的勉强够今天食用。”

　　“去买菜的人回来没？”

　　“应该快了。”

　　直到天快亮了，买菜的婆子和丫鬟冒着雨赶回来，她们的菜篮子里夹杂几根发黄、蔫了的小白菜。

　　黄副厨不满：“为什么买坏了的菜？没有别的青菜买吗？”

　　“唉。菜农都卖这蔫了的小白菜，涨价十文钱一斤呢，还被抢光了。如果老奴不去抢，当真是一根青菜不剩。”

　　“那菜心、油菜呢？”

　　“有是有，可是被食肆订走了。剩下的是食肆不要的、坏的小白菜，家家户户只能买小白菜了。”

　　大家都感到稀奇。

　　“今天胡萝卜的价格如何？”包春莹问。

　　“还是八文钱一斤。”

　　芷葵抓耳挠腮，“能不能再问总厨房借呢？”

　　婆子苦笑：“不能了，他们抢不到青菜和胡萝卜。老夫人的朝食和晚膳要有青菜，他们打算去食肆买回来。”

　　临安有六十八坊，宅子比食肆多，蔬菜肉食的需求比食肆大。如今要食肆倒卖蔬菜，食肆必定趁机抬价。

　　如此下去，蔬菜变得有价无市。

　　“派人到城外的村落买呢？”

　　婆子一听，神秘兮兮地低声八卦：“老奴听马厩的马夫说，三老爷派了人去城外的村子买菜，可是也被卖光了。”

　　“怎么会？”

　　“村子几乎人人耕种，难得没有一户人家能卖？”

　　“这，老奴不晓得了。”

　　不止锦松轩的人着急，慈云堂也愁云惨淡。

　　“娘亲，此事不妥。”大老爷和二老爷愁眉不展。

　　三老爷锲而不舍地到城外寻菜去。

　　“的确不妥，临安从没发生这种情况。”沈老夫人眼冒精光，语出惊人：“有人在扰乱菜市的行情，在拔临安城的根。走，去会一会崔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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