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

　　暴风呼啸，地面扬起的尘土掩盖了行者眼前的路，黑月悬在深空，艾文查看储物箱内所剩无几的气囊，决定搜查完眼前废墟便打道回府。

　　荒星的冬季是最能磨灭心志的季节，自从他被王全买去，这位雌虫时不时以让他见见世面的名义，在冬季时将他派去人迹罕至的西南，搜寻废墟中所剩无几的能源石。

　　艾文是王权从黑市买下的虫蛋，傻蛋王权见他蛋壳无乱七八糟的纹路，以为这是一颗雄虫蛋，结果出来后傻眼，逢人便哭诉金币打了水漂。

　　艾文掀开一块重力铁板，一只棕色的不明生物窜了出去，肥短的四肢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浅坑。

　　一时间措手不及的艾文愣在原地：“什么鬼东西。”

　　他四下扫望，发现一块塌陷的区域，方才他所在位置是区域背面，所以才忽略了这里。

　　周围有火焰燃烧后留下来的黢黑痕迹，艾文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

　　他还没来得及探头，便被一阵热浪激得退后三步。

　　“吼！”

　　艾文扭头，十步开外趴着一团毛乎乎的家伙，黑色的豆豆眼正冒着红光瞪他。

　　这是什么玩意？

　　他忙支起防护层，但豆豆眼并没有对他进攻，反倒是对着洞底不断地嘶吼。

　　艾文后退，借着地面凸出来的一块残骸，躲到豆豆眼的视线盲区，俯身望去。

　　下面的情形令艾文永生难忘。

　　一架机甲碎在地底，它的外壳烧得焦黑，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身躯呈现蜷曲状，臂弯环绕一条黑色围巾，围巾散落，露出里面洁白到反光的虫蛋。

　　肆意的风暴停止，多日未见的阳光穿过铁条横生的洞口，照在那颗蛋上。

　　艾文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在荒星这种极其恶劣的环境里，突然见到一朵自然生长起来的花。

　　“吼──”

　　豆豆眼走来，它坐在一旁，肚子上的肉嘟嘟的，四肢短短的，脚底上还有厚厚的毛。

　　它没有主动攻击，视线在艾文与虫蛋之间来回游荡。

　　艾文试探性地询问：“你想让我去救它吗？”

　　豆豆眼看了他一眼，三瓣嘴动了动。

　　应该就是了。

　　艾文调出手臂上的扫描仪，对准废墟底照了圈，在没有发现危险物后，戴好手套往下爬。

　　当他行动的下一刻，豆豆眼立马扑过来，艾文吓了一跳，手不自觉松开了抓着边缘的手。

　　他掉了下去，豆豆眼踩在艾文身上，落地后轻飘飘地跳下了去，快步跑到虫蛋旁。

　　艾文：……？

　　他起身，揉了揉摔疼的背，伸脚踢了踢豆豆眼的后腿：“还挺会挑时候。”

　　豆豆眼瞧了艾文一眼，湿润的黑鼻头隔着围巾贴在虫蛋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艾文连同围巾将虫蛋抱起，豆豆眼呜呜几声，跟在他身后。

　　艾文竟能从那双眼里看出委屈，他冷笑，解开衣物将蛋放进怀里，抓住铁条借力翻出塌陷区。

　　只是可惜了那个机甲。

　　艾文记下坐标点，打算等风暴过去再将机甲运回家。这可是个好东西，随便拆下来一个零件都能在黑市卖出高价。

　　豆豆眼见虫蛋没了，工具人也没了，边嗷边用爪子刨出来一个斜坡，毛绒绒的背影消失在风暴里。

　　……

　　中心城，信息大厅。

　　卞岭西来到大厅最高层，他翻看着荒星监测到的外来物品，除几个司空见惯的星舰残骸外，并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

　　部长巴特递给卞岭西最新监测数据，他疑惑道：“风暴期应该很少有外来物吧？”

　　卞岭西接过快速浏览，在没见到预期的结果后，电子屏上留下他一个指印。

　　巴特在看到底部黑印子后嘴角抽搐，要不是觉得打印监测物品过于浪费，监测部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坏一个显示屏。

　　他之前也算金子掉在地上都不捡的人物，逃亡至荒星后，监测部的任何东西但凡有一点磕碰，都会令巴特心疼好久。

　　“您的搜寻小队实力雄厚，为何不等风暴过去，您亲自去搜索呢？”

　　卞岭西环顾四周，其他监测员眼观鼻鼻观心，硕大的身躯躲在小小的屏幕后，好不滑稽。

　　他问道：“风暴期内，你们监测的范围也是全部？”

　　“不。”巴特摇头否认，“据监测员上报，西南方向的检测仪受损尚未更换，有东西落到那边也说不定。”

　　卞岭西皱眉：“损坏？”

　　“是的，不是风暴引起的震动紊乱，而是在撞击下探测头报废了。”巴特脸色略显尴尬，因为这不算正经的理由。

　　“虽然风暴期内物品损坏不给报销，但这个您看──”

　　卞岭西往外走：“去找富贵。”

　　巴特满面愁容：“要是找王大人有用，我们也不会找您说这事了哎，卞城主，城主？”

　　卞城主走远了，听不到他哀嚎。

　　能从王全手中抠点钱出来，难度不亚于在风暴期中心点盖房子。

　　监测员目睹部长被拒的全过程，像古地球的鹅般伸长脖子，叽叽喳喳开始讨论。

　　“头儿又失败了。”

　　“第几次了都？”

　　“三次？五次？”

　　“数不清，你们不觉得最近城主来信息大厅格外频繁吗？”

　　“确实，可之前的风暴期也没见城主来的这么频繁啊？”

　　众人面面相觑，讨论不出什么所以然。

　　巴特挥手驱赶这群八卦心旺盛的雌虫：“去去去，忙你们的去，我要是从王全那里批不下来资金，仪器损害的费用还得从你们这里扣！”

　　众人作鸟散，巴特站在巨型显示屏前，屏幕上的风暴警戒越来越小，先前的大片红色此刻要融为一点。

　　这个月的风暴期就要结束了。

　　……

　　卞岭西找来时，王全正在黑市。

　　虽说是黑市，其实就是破酒馆后面又长又窄的胡同。这里鱼龙混杂，只要有钱就没搞不到的东西。

　　卞岭西知道这里，但没有出手管控，荒星都是罪大恶极的逃犯，自中心城建立他们没有了宣泄渠道，一旦发生争执，可不是简单打一架便能解决的了。

　　大家也明白，所以都愿意卖卞岭西一个面子。

　　“卞城主，富贵刚在破酒馆里赢了钱，现在又去淘破烂了，哈哈哈哈哈！”

　　说话的雌虫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他手中夹着烟狠狠地吸了口：“这东西，够劲！”

　　卞岭西应下出新品放在他这里售卖，雌虫突然想到一点：“富贵手下的那毛头小子，最近也不来黑市晃荡了。”

　　卞岭西看向他：“什么？”

　　雌虫偏头吐了个烟圈，咂摸着嘴巴：“他回来后整天不出门，老子想找他要点能源石都没法子。”

　　卞岭西找到王全时，他刚以天价买下一块灰扑扑的石头，见到卞岭西后举手炫耀。

　　“卞哥，我能开出啥样的？”

　　卞岭西眼睛毒辣，只需一眼便认出王全花大价钱买的毛料是个次品，但他没说，他询问王全：“你派人去了西南方的废墟点？”

　　卞岭西突然来这么一句，王全有些懵，他啊了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咋了卞哥。”

　　“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王全摇头：“除了能源石，其他的搜到了归他，我不过问也不管。”

　　卞岭西索性把话说开：“我找他有事，他家在哪？”

　　“就在中心城边上，我给他找了块儿地，他给自己盖了个石头房，一眼就能看到。”

　　王全将毛料装兜里，他起身拍拍裤子：“算了，那小子滑得狠，你去了他也不一定开，也不知道门怎么造的，能源炮都轰不烂。”

　　他好奇道：“卞哥找他干嘛？”

　　卞岭西让他带路，只是简单回了句：“私事。”

　　王全也没过度打听，上车给他指路。

　　卞岭西很少来这边，这里属于尚克管辖，他基本不过问。

　　“车停这里吧卞哥，那小子贼得狠，尚克的车胎都爆了好些个。”

　　穿过枯木的小道，艾文的石头房出现在两人面前，土面星星点点撒着通了电流的图钉，王全咂舌：“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把家底都扔外面了？”

　　王全没靠近布满陷阱的石头房，他站在外面高喊：“毛小子，开门！你王爷爷来了！”

　　空气一片寂静，有好事的雄虫从窗户探头，见到王全后大笑：“呀，你带城主来逮人了？”

　　“什么意思？”王全一愣。

　　那雌虫也疑惑：“不是因为他家有怪音来的吗？”

　　王全迷茫：“不是啊。”

　　“那正好看看。”雌虫摆摆手，“也不知道这小子又捡回来啥，天天闹得人不安生。”

　　卞岭西不顾王全的阻拦，他快步上前去敲艾文房门，王全见他踩上图钉没有一丁点反应，也赶忙跟了上去，没想到脚尖刚碰到便被电得嗷嗷叫。

　　“这小子是不是又偷藏能源石了？！”王全龇牙咧嘴，“哪来这么多能量让他用在这些小玩意上！”

　　似乎听到外面的动静，房门应声而开，艾文站在门口，卞岭西看到他背后的东西，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神起了涟漪，错愕地盯着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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