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众人落地，常常有些踉跄，卫道扶了他一把，他看起来晕晕乎乎的，望了卫道一眼，越发腿软，面颊微微发红，犹如喝了一坛子陈年酒酿，浑身都散发出微醺的气息，不知是恐高太过适应不了，还是头晕目眩站不住脚。
　　戴珠站在一边，看着这里，双臂环抱，哼了一声，看了一会，没忍住，伸手拉开卫道，低声道：“你松开他，他一会就好了！”
　　语气分明平静，只是卫道听着莫名觉得对方在咬牙切齿。
　　戴珠发现卫道看过来，哼了一声，转头道：“看什么？”
　　卫道挣了挣自己的手腕，戴珠还没想松开，但是又怕卫道生气，还是松开了，只能自己生闷气，卫道还完全不关心。
　　更气了。
　　「哈哈哈！我恨你是个木头？」
　　「不解风情是头一个」
　　「这也能当第一，了不得」
　　卫道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前送他们过来的两只白鹤已经离开了。
　　没等戴珠往前走，里面已经出来两只白色兔子化为人形过来说：“请这边走，王不在这里，负责几位事务的大人是茅绿，原型是锦衣绿山雀，就等几位商议具体情况，过会就是宴会，几位可以参加宴会之后再去住处休息，我们随时为几位服务，住处是早安排好的。”
　　戴珠又问了些别的事情，大致说了，路就到了。
　　茅绿的绿是五彩斑斓的绿，在强烈的光下显得有些发白，在稍微暗处又显得分外漂亮，看着有一种昂贵的感觉，像一寸黄金一寸布的锦衣绿，还像往水里洒了石油的怪异彩虹色，卫道看着对方一身绿色，想到绿油油。
　　成连雨的绿是森林的绿，绿得仿佛一碗水面浮着厚厚的油，那是树叶两面的绿色，朴素且平和，好像随处可见，若不是容貌与气质撑起来了，那一身衣服反而像野人，全然看不出一丝贵重之意，要夸也是活泼自然，灵气十足，得天独厚。
　　虽然都是绿色，但他们完全不一样。
　　“请坐。”
　　茅绿对众人道。
　　戴珠坐在前面，卫道第二，常常第三，茅绿在对面。
　　这是个长方形的标准谈判桌，上位和下位都没有人。
　　茅绿将众人都看了一眼，笑道：“不如谁先说说事情经过？”
　　戴珠说了一遍。
　　茅绿点点头，想了想却摇头说：“据我所知，妖界并无那样的妖怪。”
　　他顿了顿，看向卫道说：“我能感觉出来，那种气息不是妖怪，很遗憾我帮不了更多。”
　　戴珠有点着急，蹙了蹙眉，表情不虞。
　　茅绿笑了笑说：“你们可以去图书馆看一看，妖界的书都在那里，或许百妖奇谈有说。
　　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既然是传送阵出现的类犬，肯定跟时间空间有所关联，不如往这个方向想办法，仙界和佛界对这些比较了解，或许可以去他们那边问一问。
　　我实在爱莫能助。
　　既然现在没什么危害，那些类犬大概这一段时间都不能对目标造成巨大威胁，可以暂时放心。”
　　戴珠不客气说：“暂时放心？谁知道能放心多久，再说了，你拿什么保证呢？空口白牙？无凭无据。还得我们自己去，我们要是知道路，想进哪里去哪里，用得上先跟你们打招呼？”
　　魔界虽然拒绝交流，但武力从来不低下，真要是算起来，魔界的破坏力是最强的。
　　而且破坏一旦造成，难以恢复，那可不是简单修一修屋子的事情。
　　茅绿对戴珠笑道：“这个早有准备。”
　　他说着，将一根羽毛制成的令牌递出来，放在桌面上，对戴珠说：“拿着这个，森林、图书馆、王宫内外尽可去得，只是某些禁地就无能为力了。”
　　他看起来进退得宜。
　　只是卫道看了看，莫名觉得对方的每一根羽毛都在闪光，而且是突然而然开始亮起来。
　　他挪开了目光，那些羽毛又那么刺眼了。
　　卫道有点莫名其妙，好像感到被针对。
　　茅绿虽然极力不让自己看向卫道那边，实际上，他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已经是职业素养足够好的结果，虽然见惯了美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美人，如果是同类，他已经开始担忧自己的羽毛不够好看，舞蹈不够吸引雌性，但是，对方非人非鬼也不是妖魔，这就意味着——
　　他很有可能有机会向对方求爱。
　　不干白不干。
　　就凭对方那一身皮囊的艳丽程度，整个妖界没有谁能逃得过去。
　　没有人会不喜欢美丽的皮囊，如果有，大概是那一层的皮囊不够吸引人。
　　活着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成功了呢？
　　茅绿的心态自我感觉已经非常放平，然而想了想，心跳突兀地加快，如果不是他在努力避开对方的目光和容貌，他几乎要怀疑对方是当着众人的面在对他下咒术。
　　妖神在上，妖界从古至今没谁能有比这一位更美。
　　他可以发誓。
　　那简直是惊心动魄的美貌，而不仅仅是形态……究竟怎么样，他也说不好。
　　他可以确定，总不会全是因为对方的皮囊，更深处的缘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他得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毕竟不是一只猫。
　　谈判成功。
　　茅绿起身将众人送了出去。
　　“下次再见！”
　　茅绿的目光落在卫道身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他对自己的皮囊有信心，从上到下，没有第二只鸟比他更好看，不管是羽毛还是人形。
　　他能出现在这里，也侧面证明了他的能力和修为。
　　这不是选择的问题，只要这一位美人愿意垂青，他肯定有机会。
　　卫道只是看了他一眼，只当是客套。
　　茅绿感到打击和挫败。
　　他默默自我反省：究竟是哪里不对？
　　没想出来。
　　卫道已经走远了。
　　茅绿的羽毛都黯淡了一层色泽。
　　算了，算了，下次见面再好好说话吧。
　　他这么想了想，勉强安慰了一下自己。
　　工作还没结束，该解决别的问题了。
　　茅绿转身离开。
　　戴珠走在卫道身边，有点焦躁不安。
　　卫道看了他一眼说：“反正不会死，你在急什么？”
　　戴珠猛地抬头看向卫道，蹙了蹙眉，又低下头去，跺了跺脚，没说话。
　　卫道问：“你对我有意见？那你自己回去，我要去找宋羊，让他带我去人间。”
　　戴珠的脸色有些红，大概是气的，还是没说话。
　　卫道顿住脚步，看向常常，正要说你认不认得路，戴珠已经看出他的意图，恼道：“我什么时候说有意见了？就算有，也不是对你，我才不回去，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你用了人就想丢，你休想，我才不干。”
　　卫道便再次看着他问：“那你的意思？”
　　戴珠侧头气道：“我能有什么意思？”
　　卫道说：“看来你生气了。”
　　他不是很想照顾别人。
　　于是，卫道问：“你究竟为什么？如果是讨厌我，大可以走开，我又没有拿着绳子将你捆住。”
　　戴珠转头看着卫道，看了一会，忽然笑道：“哦，我知道了，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的脸，你能把这张脸送给我吗？我带走就回去。”
　　卫道确认了一遍：“你想要这张脸？”
　　戴珠双臂环抱站在卫道面前，挑着眼瞧着卫道，颇有些得意的样子，吊儿郎当站在一棵树前，点了点头，笑着问：“你能完整把它剥下来送给我吗？”
　　卫道笑了笑：“好啊。”
　　他果然要动手，常常立刻抓住卫道的手腕，低声道：“别，别给他。”
　　常常低下头去，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劝阻，他之前让卫道去死，何尝比戴珠好多少？
　　手上的力气稍微松了松。
　　其实这并不算什么，以卫道的意愿，如果他要强行挣脱其他人的限制，完全是轻而易举，他没动手没说话，只不过是并不感到被冒犯，还可以无所谓，以至于看起来过于平静，在这一方面又过于温和了，温和到令人认定他是故意如此的地步。
　　常常松了手。
　　卫道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刀刃，寒光一闪，已经在脸颊划开皮肉。
　　他的手很稳，像动手术那样稳当，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痛苦和惶恐。
　　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在他这里完全消失。
　　戴珠眼看着他下手毫不犹豫，自己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扑上去说我反悔了，又觉得这样十分没有脸面，便强撑着，恨恨心想：我倒要看看，这张脸给了我，谁还喜欢！真要是剥下来，我不仅要，我还要藏起来，谁也不给，永远不拿出来。可恶。明明他在动手剥皮取自己的脸，我有什么可在乎的！
　　卫道不喜欢别人的目光总是聚集过来。
　　他甚至有点讨厌过分艳丽的脸，剥了送给别人正好，他之前还没有理由动手，现在理由送上来了，不用都对不起自己，他宁愿谁也不多看他一眼，只是暂时恐怕做不到，老实说，撇开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可能，他再用一段时间，看见这张脸就会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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