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归怀壁在疯狂地赶着夜路。
　　杀出阎浮之后，他直扑莲家大墓。
　　莲星痕在他手上，这是他投诚灵识天最好的信物。
　　龙藏玄一定不会放过他，但暂时还不敢动灵识天。
　　只要把莲星痕交给灵识天，灵识天就能以莲星痕已失去正常心智、与龙宿薄成婚并非是他本人意愿为由，废除他与龙宿薄的婚事，让龙藏玄不仅赔了妹妹、还失去莲家封地这块肥肉。
　　莲星痕啊啊的大喊着，想挣脱这个粗暴的劫匪。但此时的他在归怀壁手中跟一只小鸡没有两样。
　　路已赶至一半，归怀壁忽然听见一阵浮华的鼓乐之声，还夹着女孩子的娇笑，随之飘来一片香气。
　　他略微缓下步伐，看见四个人抬着一乘又豪华又宽大的步辇，纵轻功赶路，步辇上有乐师，中间是张奢侈的卧榻，半躺着一个浑身绫罗绸缎的女孩子，女孩子的身旁倚靠着一个穿鲜黄色道袍的人，面容被四周飘拂着的轻纱挡住了。
　　女孩子拍着手说，“国师，好玩！这样真好玩！”
　　被叫做国师的道人微笑着说，“公主，你看，前面有个傻子，我们买他回去玩，好不好？”
　　女孩扭头一看，见了归怀壁和在他手里咿咿啊啊的莲星痕，被逗得笑出声来。她大声问道，“喂，那边那个老头儿，你手上这个傻子，多少钱儿肯卖？”
　　归怀壁不知这个女孩是何来历，见她下属轻功都这般厉害，身旁人又是“国师”，显见极有背景，谨慎道，“这位‘公主’，一个傻子，你买他有什么用呢？”
　　女孩轻蔑地笑着，“我这儿有聋子、瞎子、哑子、瘸子，就差一个傻子了！”
　　归怀壁一看，那抬着轿子的四个人，果然都是身有残疾之态。
　　“‘公主’，我下半辈子就指望这个傻子了，恐怕不能随便卖给你，不过，老夫想请教姑娘是哪门世家？尊父母名讳为何？这件事也许还有商议的余地。”
　　女孩脸色一变，“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和我谈条件？”她忽然一笑，“我养了条缺腿儿的母狗，刚好和你凑一对儿，傻子我就不要了，看你在狗圈里吠不更有趣？”
　　归怀壁压着怒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看你年纪小，阅历浅，不想和你计较，你闪开，不要耽误我赶路。”
　　女孩冷笑，“我看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你！”说罢面色一沉，“天聪地明！给我教训一下这条老狗！”
　　前排的聋子竟然听见了她的话，和右边的瞎子一起扑向归怀壁。后排的哑巴立刻跳去聋子的站位，和瘸子形成一条斜线，继续扶稳轿子。
　　归怀壁毫不留情地放出两条邪煞，朝聋子和瞎子席卷而去。可聋子和瞎子十分敏捷，左闪右避，硬是没让邪煞近身。
　　归怀壁扔开莲星痕，一掌朝瞎子打去，掌前忽然出现一个法阵，将他逼退数步。
　　风撩起步辇上的轻纱，归怀壁一眼就看见了国师已单手结阵，一个小小的光圈在指间一明一暗，映照出一张极为妖媚动人的脸来。
　　那双眼流研美丽，眼底仿佛有暗光浮动。
　　额心，有一枚妖娆的花纹。
　　归怀壁是修道者，能看出对方额心的花纹其实是某种封印。他有些意外，先前听到国师的声音，以为是个男人，不禁问，“你这妖道，是男是女？”
　　女孩嗤笑道，“国师是男人。”
　　国师微笑，“公主，你真要捉这条残狗回去配对？”
　　归怀壁大怒，九条邪煞直扑国师，国师微微一笑，手心一摊，浮出一圈淡淡的光，光圈中，托着一颗血淋淋的心。
　　九条邪煞瞬间灰飞烟灭，归怀壁浑身僵冷，伫立在原地。
　　风幽幽地吹着，从他心口的空洞处穿过，那个血淋淋的口子流着血，可他竟然还活着。
　　他僵硬地问，“你是谁？”
　　“你不配。”国师露出神秘而妖魅的微笑，右手瞬间收紧——
　　鲜血如崩。
　　归怀壁立时气绝，一头栽倒。
　　“唉呀，”国师露出难为情的神情，“公主，那条疯狗要咬我，我一个不留神，把它杀了。”
　　女孩笑道，“谁管那条疯狗！左伶右俐，把那个傻子给我抓回来！”
　　聋子瞎子迅速接过步辇，让哑子和瘸子去抓莲星痕，整个过程中，步辇一点都没有摇动。
　　莲星痕已经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一段距离，听到身后风起，慌不择路，撞在一个乞丐身上。
　　乞丐被他撞倒在地，传出东西摔碎的声音。
　　蓬头垢面的乞丐立刻紧紧地抓住莲星痕，“你赔我的碗——”
　　他浑身缠着肮脏的布条，仅露出一双眼睛。
　　哑子上前抢过莲星痕，瘸子觉得乞丐碍事，一脚将他踢开，乞丐又想抓瘸子的脚，再度被他踢开，眼见两人已扬长而去，乞丐只能放声大哭，“唉作孽啊，我怎么这么命苦——”
　　国师盯着那个乞丐，又看了眼他掉落在地的手杖，上面缠满了又脏又旧的布头，显出内里疙疙瘩瘩的形状，唇边露出些许含义不明的笑意。
　　女孩撇嘴道，“那个要饭的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乞丐。”
　　国师微微笑着，“这种地方会出现普通的乞丐，这件事本身就不普通。”
　　女孩皱着眉，大声问，“喂！那个要饭的，你是住在这儿的吗？”
　　“是……”话一出口，乞丐好像忽然察觉到危险，连连摆手，大惊失色地后退，“我前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
　　国师笑出声来，“公主，你的傻子可把人家吃饭的家伙打碎了，我们赔点东西给他？”
　　女孩随手丢出一块东西，落地有声，“拿去！赔你的破碗儿！别吵了！”
　　乞丐快速地爬过去捡起那东西，一咬，笑了，“谢谢女善人！谢谢女善人！”他一边道谢一边磕头。
　　“还有，把那条疯狗埋了，”女孩冷冷地说，“埋深点，要是被人发现了——”
　　“是是是！立刻埋！往深了埋！”乞丐爬到归怀壁的尸身旁边，疯狂地用那根杖头挖起坑来。
　　国师看着那个乞丐，眼中闪着一种畅快的光，就像遇见了某种很好笑的事。
　　“别管他了，我们快回去玩这傻子！”女孩拉扯着他的衣袖。
　　国师满眼宠溺地看着她，“回去后，可什么都别说哦。”
　　“我知道，”女孩用撒娇的口吻说，“我不会告诉母后的，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想让母后知道你有这么厉害。”
　　他挑起女孩的下巴，“因为我只想让你知道全部的我。”
　　女孩看进他的眼里，笑得妩媚，“我们再不回去，就要被母后发现了，她要是知道你这么晚了还陪着我，一定又不高兴了。”
　　他一笑，“听你的，”轻叱道，“走。”话音一出，青光一闪，整个步辇就不见了。
　　莲墟荒野空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风中有一丝新鲜的血腥味。
　　乞丐慢慢地停下动作，在自己刚刨出的坑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而后，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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