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大陆正传:諸神棋盘(GL奇幻)

作者:鹿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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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缄默


      通比亚北郊,富人别墅林立之处,一队归家的富豪列车慢慢走在丘壑黄土路缘,车身上的家族勋章被隐晦地藏了起来,众仆役服装色调暗沉低调,但可看出武器服装具价值不斐,领头旗官扯动飘扬的旗帜,蓝灰色云霾厚重地压在天际,远雷闷响裹在云堆中,隐隐传来。

      奎儿嚼麦草秆打量那列宛如黑蚁的车队,感觉到黛芙蝶儿的视线,倏地惊觉动作不雅,干笑几下,把草秆吐掉。她从了望塔上的跺口伸出头,确定所在角度不致造成过于明显的反光闪烁,才把手中的小玩意对准从前头数来第七部,埋在中间车阵那辆马车。这回她抓到惊鸿一撇的瞬间,车内人轻拨窗帘,探头张望。

      “看到了?”

      “嗯。”她放下双手,揉揉眼,接着又把镜筒抵到眼前。“看起来挺像没毛小鸭,下巴却抬得比天鹅的脖子还高,伊蒂丝女神的择人眼光真令人费解。”

      “别对未来的旅伴这么挑剔啰,不过奎儿…远目镜对到火把,会瞎的。”奎儿慌忙把脸从眼洞拔出,吐吐舌,但不一会儿,又把那神奇小玩意抵到眼前,继续左看右晃。

      阿道夫勋爵可真是大好人。奎儿想。虽说初见印象不太好,一脸晕沉沉,说句话丢三落四,讲话过程不停打一呵欠,哈欠的嘴足可放进整只乳猪,感觉挺不可靠。

      但当黛芙蝶儿告知她连地株的远目镜都是勋爵给她们弄来的,这位合作人的价值在她心中地位登时大幅提高不少,若她有这等好物,绝对会收到最角落的暗缝里,才不借予他人呢,诸神也赞美你的慷慨。谁不知地株远目镜里头住了神奇魔法小精灵,若不是知道镜中精灵睚眦必报,没胆拆它们的窝,她还挺想把它大卸八块见识下里头的模样。黛芙蝶儿还骗她里头只有二块凹凸玻璃。当她傻子。

      奎儿又望了望远方车阵:“她似乎不是拿到糖果就会乖乖跟你走的小辫子姑娘啊,你确定伊蒂丝人的共鸣有那么大效用?”

      黛芙蝶儿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天边远云,良久,才在塔顶呼啸风声中慢慢转过头来,眼睛饱含善意的笑往她走去。她压着头发走近她,塔风劲烈,时强时弱地呼啸而过,金发如风中飘扬的丝缎。

      “你只要知道,共鸣是因为伊蒂丝人的魔力本源都是由诅咒神力创造的,所以只要在附近施法都可以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同族的存在,尤其对优拉掌控力较好、较敏感的人通常可以先察觉对方。基础共鸣很好隐藏,只要施点小手段就可以让你在使用魔法的同时,不被附近的同袍发现。” 她轻轻停了下,看看奎儿的表情,确定她能理解,方才继续解释:“这就是为什么伊蒂丝人魔法合奏很容易成功,因为只要扩大彼此的共鸣,我们很容易配合对方一起完成魔法。”

      “很容易成功,不过还是会失败嘛。比如之前某人……”奎儿取笑。

      “──容易共鸣,也使得我们非常容易受到同族的影响,尤其心灵魔法。这就是为什么符文术第一个要学的就是隐藏心情起伏与存在的优拉遁隐术。当然,流离懵懂的伊蒂丝之女,不会知道这些。舞会时我会藉着献上新娘礼花最接近那女孩的时机,敲击她的内心,对她呢喃暗示。然后舞会结束之后,那个孩子会在恍惚中爬到最上层阁楼,推开窗子。还好康拉德未免人多嘴杂,唯恐嘴巴大的仆役泄漏孙女的异常,他将孙女关在独栋大宅,不让太多人接近,那女孩近身只有蓼蓼数名女佣。因此,届时,将无人阻止她爬上阁楼,几个女仆已经打点好,嘘,康拉德小姐想在订婚宴之夜,从顶楼窗台眺望情郎的最后身影,在这场不幸的政治婚姻中,这是她唯一的小小渴望,再加上──赞美珀摩──金币的诱惑,打点人早在女仆们手里塞上好几把银币,这样一来,还有谁忍心去打扰康拉德小姐的子夜晚祷呢?”

      “然后从不飞行的小小鸟就飞了。勋爵最擅长的家族魔法师已随时待命,协助与你一起从空中劫走她。而我奎儿在后头给你拍拍手,就等你凯旋归来。”

      “这几天乌云沈重,月亮隐遁,即使我们飞在空中,也不会有人能分辨出那些黑沉的色块究竟是天边流动的黑云,还是斗篷飘扬的人影。”

      “嗳,我还是觉得这么平平静静的方式有点不对啊。”奎儿把镜筒当短剑使,玩笑性地笔划着。“──我们要带走那女孩──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说得真有气势,这么有气势是不是应该抓着剑啊刀啊,在五光十色的魔法当中浴血厮杀,留下满地疮痍,隔日劫走勋爵之女的流言蜚语会响彻通比亚,喝、”奎儿跳了一个空翻,落到石跺下,继续笔划。“你觉得这样如何?就算愚勇也比穿着华服从大门进入,再从大门出去还要有气势的多啊。”

      “安安静静,无人知觉中,那女孩已完全属于我们。不是这样才传奇吗?被抓到的话,英雄也成了丑角,有气势又如何呢。”

      奎儿很严肃地拍了下石跺。“ 不、黛芙蝶儿女士,我严重反驳你的意见,咱们应该当英雄,英雄就该轰轰烈烈、骑着龙、抱着公主归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总之──”

      通往塔顶的门嘎然而开,两人止住谈话,来人是阿道夫勋爵的侄子桑顿.蓝道先生,他已协助自己舅舅与伊蒂丝人的地下贸易多年,此次自然也不例外,与黛芙蝶儿算是有几面之缘。他这一来,也不多说闲话,直接了当地便是要与黛芙蝶儿谈事。

      奎儿自觉地站远些,一有外人在场,她就只是黛芙蝶儿的护卫,护卫不需知道太多,上头要你干啥,就仅管干就是了。她看着听人禀事的黛芙蝶儿,不耐地扠手跺步,却见对方眼带笑意地回望,用偷情般的顽皮神情,轻启唇瓣,在尖锐的项楼风啸中,无声地对她说:再等一会。见她如此,奎儿也咧嘴笑了,扠着的手放下,左右踏跺的脚停了,又怡然自得地乱哼起小调子,没注意到桑顿先生见了两人亲昵的小动作后,眼神稍微局促了下。奎儿等桑顿先生商谈完毕离去,才从石跺跳下来,迳自走近黛芙蝶儿。

      “又有什么大事啊,大法师阁下?”

      “只是来确认些事宜,还有提醒我们该下去了。”黛芙蝶儿望了望远方车队的隐约的尾旗。

      “急什么?难得今天没有下雨,再待一会嘛。”

      “当然。结束礼仪训练后,你想待在这多久就待多久。”黛芙蝶儿看穿她的心思。

      奎儿呻吟,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脚步跟着走下高台。初来之时,她以为终于苦尽甘来,接下来的日子,想必每天在别墅柔软泛着淡香软床上醒过来,数打的仆役环绕伺候着,果酒美食弹指间尽数奉上──想的美,黛芙蝶儿理所当然地看着她道:休息?只剩几天了奎儿,康拉德的消息锁得紧,勋爵的线人这几天才回报资料,我们得加把劲了解情况。

      于是开始无止尽的背诵与练习。

      首先得辨识几个重要人物画像,已确定的内定人选与可能的与会名单,林林总总加下来,人数直逼上百人,黛芙蝶儿还好心地帮她整理了口诀:善心狮子艾尔顿爵爷、蔷薇王子曼修巴特、血色亲王费德兹、紫黑闪电罗兰将军、幻形者鲁顿、高地蛮人神箭索多、绿膳之手药师弥洛林、御兽神童克伦菲尔……诸如此类,让她稍微减去背颂之苦;再来是当夜人力布置与康拉德别馆路线图,据说阿道夫的探子费尽万苦才得到最精确的配置图──最精确,或许吧──谁让些贵族没事就喜欢搬搬家、换换别墅摆设,永远也没有最正确的位置。逃跑这事奎儿最为关切,因此这部份倒是没有问题,作个小抄带着身上随时模拟,有些细节甚至比黛芙蝶儿记得更清楚。

      劳心劳力也就罢了,麻烦的是,最后也最痛苦的,她得参加礼仪淑女训练。奎儿对这苦差着实敬谢不敏,一逮着机会就想逃跑。

      上流人士的规矩不是普通多,重视物质展现的拜拉尔人,繁文缛节的程度也许还更胜其它诸国。特殊的礼仪、夸张的服饰、复杂且比喻正确的祝福语句与肢体语言都可展示贵宾的雄厚身家,连一个护卫甚至陪伴女侍都有专有的祝福应答语,奎儿感觉那些知识就像沙岸的印迹,其他感官刺激的浪花轻轻一佛,顿时水过无痕。还好上前给新娘礼花的不会是她。哇塞,连哑巴都有哑巴该有的礼仪手势,全交给你了,无所不能黛芙蝶儿。

      黛芙蝶儿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回看一眼:“晚宴上,如果有人过问蓝道家的事,你该如何是好?”

      “我们得说,阁下就像出没在矮林深处的蜜熊,急于享用尚显苦涩的蜂蜜,然则时机未逮,或许等您再等候一个春季自然便可得那芳甜。不委婉地讲,啰哩八嗦,关你这娘娘腔什么事,像个女人一样打听来打听去。”

      “把后面多余的话去掉就完美了。那么如果一位绅士屈身行礼,表示想认识你家小姐,你该怎么替不能言语的她应对才恰当?”

      “您应当知晓,采菊前得向护花人颔首;渡溪前得与守河者相询;过林前得…也许您得挣得桑顿先生的同意,才可以问这些问题。”

      “中间少掉一句? ”

      “过林前得…得…否则厄运,呃……踟蹰?……犹豫?跑来跑去的出现?”

      “又错在同一个地方。这样不行的哟,奎儿。”

      “总是这么严格,大法师阁下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慰劳一下你可怜劳碌的护卫吗?”奎儿气势冲冲地小跑步绕到黛芙蝶儿前面,仰头扠腰瞪着她。“我前三句都对呢。”

      “可你错在第四句了。很可能就是使我们身份败露的那句。”黛芙蝶儿与她眼对眼对峙了几秒,忽而出手压了压她的小鼻子,不等她反应过来,快速闪过奎儿,笑得开怀。

      “──你再捏我的鼻我就翻脸了,这么挺的小宝贝都被你捏扁了。我们这是去哪?朗诵室不是在那?”

      “朗诵室是在那。但今晚比较特别。”

      今晚比较特别──怎样才叫特别?也许来一顿道地的通比亚大餐:烤野兔肉配点鹿腿柠檬片,圆面包塞满小木篮,抹油刀插在满满一盆乳酪上,苹果醋酒亮晶晶的瓶身排列而站,还来不及选择,酱汁鱼片浸香油与奶油炖马铃薯的浓郁香味立刻交替窜来;或者满满一屋子精工武器,矮人大师亲手冶炼的精工宝剑闪着冷冽寒光搁在椅边,历经沙场的巨大号角挂在斑驳的老墙上,五花八门的魔法道具摆满角落,契约精灵卷轴则散落在旁;再或者一盒又一盒的镶金珠宝盒堆砌四座马厩大的房间,绿翡翠与蓝宝石的光耀刺得双眼难睁,份量十足的蛋白石浮雕躺在金币堆中,隐隐露出一角,阿道夫勋爵严肃地站在其中,指指身后那物,又指指窗外的大宅道,劳力劳心的远来者,这些全是慰劳即将远行的两位勇者──

      奎儿跟着她走下石梯,出了狭隘的内廊,走过一条长廊,三名仆人候在那。众仆役见黛芙蝶儿与奎儿来了,便点燃油灯开大锁,黛芙蝶儿等仆役准备好了,慢条思理地把手搁在门环上,还对奎儿抛了个意味着:你肯定会喜欢的眼神,这才慢慢推扉而入。

      她几乎是跳进去的,脚势越来越缓,最后停了下来,仰天极目满满一整屋的女服映入眼帘。奎儿看着笑盈盈的黛芙蝶儿,开始还傻瞪着她,接着前几日的谈话闪念而过,了解这怎么回事。奎儿转身要逃,黛芙蝶儿笑盈盈堵着门,挥挥手要那帮仆役把门合上,咖搭一声上锁。

      “见鬼!你没跟我说就是今天!”

      “明晚就是舞会了,自然是今天。”

      “我在外头等你不行吗!”

      “你的问题真可爱,亲爱的,我挺想让你称心如意,但是,不行。你得陪我进入会场,订婚宴只有随身女伴才可以全程参与,就算是护卫在献礼花时都得站在后方。” 黛芙蝶儿看了下奎儿,不甚满意地轻轻摇头。“虽说勋爵的人马也会陪我们一道过去,你应该不太有机会露馅,但我想……你还是当个站得最远话最少的低位仕女比较好,没有一位随身仕女会岔脚配剑插腰抖腿。好了放轻松点,给我个微笑。你把这一切想得困难了,这件你觉得如何?” 黛芙蝶儿把一件鹅黄色的仕女礼服拿到奎儿面前。

      “跟刚换羽的小鸡一样好看。打死我也不穿。”奎儿哀号。“你根本就想折磨我,看我受苦出糗。”

      “正好相反,你得感谢现况,原本我的计画是让你当拉蜜亚小姐呢。但是你的举止行为……实在不太妥当,拉蜜亚小姐只好当个夏天风寒导致喉咙嘶哑不能言语的傻女孩了。我牺牲也不小呢。别别扭了。”黛芙蝶儿埋头继续翻找,语气有些异常开朗。“没穿过你怎么知道不好看?大部分的女孩穿裙子都挺可爱的。”

      “绝大多数也许如此。”奎儿掰着门边。“可绝对不会是我奎儿!”

      “是呢,你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你是奎儿,独一无二的奎儿。但我觉得你心底还住着一个女孩,我想她的名字…应该是叫,嗯,蒂娜。多平凡多女性化的一个名,蒂娜,个头还不及矮桌高便急着穿上母亲的长裙,最大的愿望就是穿最漂亮的高级绸衣参加上流社会的舞会,一个平凡、单纯的女孩。”她转过头问奎儿:“你觉得蒂娜喜欢哪件?”

      “我宁愿下斗技场去与敌人厮杀!”

      “那么请把皮革马甲想成金属胸甲;丝绸手套想成护手;铜花冠想成长头盔,如果这样做让你开心点的话。好了,爱说反话的小蒂娜 ,我想她是喜欢这件。”黛芙蝶儿直接挑定一件礼裙,往奎儿走去。

      奎儿还想反抗,黛芙蝶儿却突然凝重了起来:“就是个游戏,为了我──配合一下吧。而且现在就别扭,真上舞会,你只会更手足无措。”接着她又神情转调皮。“好啦,现在商人之女蒂娜,要穿上,她应该挺起胸膛,像战土面对死敌,勇敢地面对那件裙子,哪,奎儿别打岔,蒂娜绝对不会退缩的--”

      一下玩笑一下认真,奎儿忽然也拿不准该认真的拒绝还是开玩笑忽攸过去,挣扎有些软化,黛芙蝶儿立刻抓紧她犹豫的刹那,使个眼色,众女仆一拥而上帮奎儿更起新装来,自己则施施然然走远些,她知道奎儿的反抗泰半是演给自己看的,果不其然,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小,最后仅剩几下衣服的悉苏声,安静一阵,她才想着应该可以顺利让奎儿换装,忽然又是一阵拔高的呼叫与抱怨。

      黛芙蝶儿猫步走了过去,见奎儿坐在凳上,表情很是不满。穿束已穿上身,但衣服皱巴巴,头发乱糟糟,脸红通通,帮她梳头的女仆似乎手脚有些粗鲁,每梳一下,奎儿就皱一次眉。场面实在太有趣,黛芙蝶儿忍俊不禁,除了趣味内心还有些意外,奎儿的骨架子小,体型匀称,就算平常弄刀耍剑惯了,穿起女装一点也不突兀,挺可爱的。她走过去把那发梳要了过来,示意要女仆站远些,便开始替奎儿梳头。奎儿安静了下来,半晌,才抬头问道:“你以前也这么侍候过人?”

      “我的小妹妹,她就跟你的小蒂娜一样,热爱各种女孩会喜欢的活,年纪比小浣熊还小时,就天天向往参加舞会。可惜她的头发继承了我父亲那脉的血统,又硬又卷,一觉起来老纠结成块,常把脆弱的小梳梳断。小梳断了两次后,那孩子就闹起脾气,不让仆役伺候,早上老要大吵大闹一翻,非要家人替她梳头。你也知道,撒坦男人是不替女人梳头的,我的母亲又得掌管家务,所以有空闲时,那个爱撒娇的孩子就由我照顾了。我其实挺会替人梳头的。要我替你更衣,我可能会把袖子当裤管;要我替你梳头,那么剑士阁下,你唯一的烦恼就是,那么多的发型中只能择其一。”

      “唉呀,真自信喔大法师阁下,我还真不晓得你兼作梳头匠呢,别忘了你今天的话,下回就来考考你的能耐。不过呢,”奎儿叹口气,“你居然有个妹妹呢。”

      “就像你会有父母家人一般,是的曾我有个小妹妹。”

      奎儿不语,伸着手让她绑紧右手丝带,脚踢着踢着,忽而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刚刚确实在想原来你有家人,不是古老图书馆孵出的精灵。老是给你猜到心思,难道我奎儿真这么好懂?”

      “实话说,我不懂得才多呢,比如说,我就不太懂为何为何有女孩会排斥花裙。”

      奎儿冷哼:“为什么排斥?你这个法师倒好,站着伸伸指头动动舌头便好,但我奎儿是个斗技士,你想想我穿着这种衣服,打滚拔剑,那样子能看吗?以前在斗技场,派司顿那老头还真干过这种事,让女斗士穿着女装与人或野兽战斗,打斗使衣衫碎裂,底下人血脉喷张。也发生过几次意外──我记得是个使矛的吉立亚女,哈,她踩到裙摆滑倒被狮子吃掉的,全场观众哄堂大笑啊。那可是我看过最烂最糟的死法了,现在你要不要再问问我为什么我讨厌穿裙──因为那会让我想到那些该死的破事。批着那轻漂漂的玩意对你们来说,是流行是美好是尊贵,可我奎儿对那东西只感觉愚蠢可笑脆弱,是准备让男人的亵玩的道具,只感觉那他妈的哄堂大笑还在我耳朵里头。”

      这下黛芙蝶儿默然了。好一阵子她才扬扬发梳:“你从没提过这些,我以为你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拜讬,大法师阁下,那是什么?同情心吗?别用看乞丐的眼神看我,这不过是小事。你可是我的顾主,觉得我可怜就多给我加点佣金,为了任务穿就穿,不过跟金钱无关的时候,休想叫我穿裙。”

      黛芙蝶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喜欢奎儿的态度。“见你这么开朗我就放心了,刚听了你那翻话,我正犹豫是不是就别让你戴丝帽了,看来你是没问题的,别动……女勇士,绑歪了只会更可爱。”

      折腾半天,总算大功告成,黛芙蝶儿用跳舞般地节奏绕到奎儿身后,把奎儿牵到圆镜前。奎儿本来还挺自在的,一到了镜前,却又困窘了起来,她甩开她的手,边往后掉头边扯掉身上衣服绑线,黛芙蝶儿不让她脱,奎儿烦不胜烦,推了她一把。这一推,倒真用上实力、真用上气,连她自己也在一推之后大惊失色,慌忙去捞黛芙蝶儿,于是两人双双跌倒,木架子倒落乒乓四起,成堆布匹衣裳高高抛起,缓缓飘落。

      一层又一层,一个接着一个,奎儿在底下扭动身子,还来不及推开压在身上的衣服,又有其它被扯倒的的衣裙布匹不停堆到身上,窒息感让她恐慌起来,耳盼尽是那些仕女的惊呼鬼叫,她们手忙脚乱地踩在上头,只让奎儿更难使力挣脱,让她又更脑了,正想破口大骂,却听到黛芙蝶儿温和而威严地要众女仆到外头去,似乎有个领头的女佣还想插手,黛芙蝶儿又再次要她们到外头,尖叫这才间歇,细碎脚步声爬向门去,房门咖搭上锁,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悉悉苏苏地从成堆衬裙里爬出来,就跟对方打个照面,发丝涣散,有些狼狈,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始还只是秘谋般的低低轻笑,但接着她的笑声叠在她的笑声之上,那笑意便被不知所以地给放大,变的开怀放肆了起来,两人笑得欢乐,气氛极其友好。待缓过气来,奎儿从布堆中躜了出来,转了个圈打个滚,面朝天又躺回软绵衣堆上,她怔忡望着黛芙蝶儿,一会儿,眼珠子调皮地骨溜溜转动,出声唤她:“黛芙蝶儿。”

      黛芙蝶儿挪动身子,把头转向她。

      “礼尚往来──你知道东贺米人这句谚言吗?我以前的贺米斗技伙伴告诉我,别人送他们一只鸡,他们会回报一只牛;送一盘乳猪,就回赠对方满桌飨宴。而你刚刚听我奎儿讲了以前在斗技场的事了不是?现在是不是该换你说个啥了吧?”

      “我以为你挺陶醉的?”

      “怎么可能!唉喔说那些令人伤心的往事,真令我痛苦,你不会看我说得镇定便当真了罢,那不过是想减轻你的罪恶感──你瞧我是多好心的人啊──”

      “好心人奎儿,可惜我的童年与你相较是无聊的多了,如果你对撒坦贵族礼仪有兴趣,我可以细细说与你听。”

      “免了……那大牧师,你以前应该少不了干些召唤亡灵,安抚死者的事吧?说说你遇过最可怕的鬼魂故事,比如遇到不甘回归大地的怨灵之类的。”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吗?贵族女性牧师通常只会做些小杂事。我以前负责的是帝都地区的安宁者祝祷,也就是替自然老死的贵族祈祷,老死者大都儿孙满堂,一生活得安逸至极,因此我见过的鬼魂都挺啰嗦亲切的,从来没有让人觉得毛竦然。”

      “哦,诸神在上,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好玩!我该拿她怎么办!”

      “也许什么也不问,一起去厨房找颗麦肯果吃。”

      “绝不,太便宜你了。有了,不如这样,其实我有个疑问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那个勋爵的孙女得吃哑药以免引发元素暴动,你却可与我正常交谈?难道只有在转化的初期才会有这现象?可是你以前告诉我伊蒂丝神话可不是这么说得……”奎儿这一问完,黛芙蝶儿却停顿了许久也不回答。

      得了,又要说是伊蒂丝人的秘辛,不方便与人说了罢。

      “你不想说就直说,少让我浪费这么多心思口舌。”

      “你会错意了。”黛芙蝶儿瞪大眼。“也许有些事真的不方便与你说,但这事完全算不上什么秘密,对伊蒂丝深入了解的人都略知其一二,只不过这不是个好解释的事,我要怎么跟一个对民俗学毫无概念的人解释‘缄默之纹’民俗学中最重要的民族自我认同仪式,古老的伊蒂丝集社又是怎么样的概念,还有这个重要的仪式又因为与哪些因素互相影响,渐渐改头换面成当今的形式,这么多关联的事,真令人苦脑…我该从何说起才能让你完全理解呢?”

      “拜讬,你想太多了,直接告诉我重点吧,别说是我的错觉,大法师阁下,您近来越来越有庸人自扰的倾向了。”

      “每一件事都是重点。”黛芙蝶儿坚持。

      “你肯定被人说过是‘蹄子钉铁的驴’──顽固!”

      “事实上我不过是‘执守地盘的猫’──坚持正确的事罢了。好,我简单说一下吧。”黛芙蝶儿道:“‘缄默之纹’,这就是我可与你正常交谈的原因。奎儿,先别发问,让我确定件事,你知道‘乙太语’吗?”

      “谁不知道啊。不就是创生语吗?”奎儿没好气地说。

      “那么创生语又是什么?”黛芙蝶儿穷追不舍。

      “呃,大概就是神说的话吧?”

      “不对。神祇是意识体,祂们之间直接以心念沟通,并无声韵言语的必要。乙太语是薛希弗特为了让神祇与主物质界的生物沟通,所创造的第一种语言。创世之时,所有的神祇都留在上神晶界强化各自的理论,只有伊蒂丝因为是物质主神,先行参与了创世。薛希弗特花了七日七夜告诉伊蒂丝这个世界将要成为的样子,并要伊蒂丝用另外的七日内依照祂的愿望完成创世。”

      “于是伊蒂丝带着‘薛希弗特的期许’下凡创世。却发现创世远比她想像中的困难,光是建造一种物质就要花上她一个整天,当她回到上神晶界时,世界也只多增了七种物质。于是,她恳请至高无上的父神再派人手帮忙她。”

      “薛希弗特说:我的女儿,一切将如你所愿。于是伊蒂丝再去主物质界,便见到世界充满了微小至极的元素,这些元素便是父神派给她的帮手。伊蒂丝带着这些小东西开始工作了,可是这些元素顽皮又不稳定,难以使唤,当她希望优拉们组出绿色的叶,优拉却造了红色的叶;当她要优拉做出圆形的太阳,天空却挂了三角形的太阳,于是这次伊蒂丝依然没在七日内将主物质界造成薛希弗特希望的样子,世界只完成一小部份。她回到晶界,再次向薛希弗特说明情况。”

      “这回薛希弗特拔下自己头上叶状皇冠中的一片叶,交给伊蒂丝,祂不仅没有谴责祂,还再次大谅地告诉她:我的女儿,一切将如你所愿。于是伊蒂丝吞下薛希弗特的权柄之叶,再去主物质界,当优拉再要捣蛋时,她就用戒律的权柄命令优拉不准捣乱,这下,那些贪玩的元素听到无不乖巧划一地听命行事,之后每一个造物,祂都以言语的戒律细细叮咛优拉,世界终于赶在七日之内顺利完成。”

      “就这样,花了四十九天,世界于焉成形,但这只是一个死的世界,尚无任何生命的存在,所以薛希弗特对世界各地的种族各吹了一口气息,祂先吹气给兽人,开始时拿不准力道,吹得过于过于猛烈了些,于是这些民族的生命之火顽强爆裂;吹气给精灵时,已得心应手,缓而舒长的吹,于是精灵的生命悠久平稳;而吹气给人类时,创世已尽尾声,让至高无上的祂也不免稍稍心急,便吹得短促轻浅,于是人类的生命短而轻盈。薛希弗特给予所有种族生命与礼物之后,才让其余诸神下凡,开始在各种生灵上凭依寄讬信仰。”黛芙蝶儿转头面对奎儿:“这就是创世的由来,各民俗的神话创世时间略有差异,有人说世界花了四十九天创造,有人则说花了二十一天,差异就在于死物与活物的创造时间,以及要不要把薛希弗特构思世界的时间也算进去。”

      “你们这些神学家就是无聊,连个创世时间也要争论不休。”奎儿摇摇头。

      “──所以‘乙太语’是最初的语言,是创世的语言,也是优拉的语言。它仅由九个单纯音节排列出千万种语言意义,冗长又晦涩难懂,因为它是设计给身为意识体的神祇,伊蒂丝传递命令给优拉,只要心念一动,所有的命令就在空中响起,地上的生灵却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并不适合凡界生灵使用,而且乙太语是薛希弗给予伊蒂丝的权柄,不允许他人窃用。因此薛希弗特又以‘乙太语’为基础范本,加入时态、词性,包装成更简单的语言,将不同语言给予不同种族。”

      “之后──不是有跟你提过远古时,神祇可以以薛希弗特的法则为中心再加上各种自己的定义吗?伊蒂丝女神虽然没有规定一定要信仰祂才能使用优拉,只要是窥得优拉运作奥秘之人皆可使用魔法,但伊蒂丝还是依照自己的喜好界定了魔法的效用,这个部分界定了哪些呼唤者在使用优拉时可以获得更强的效果,哪些呼唤者却要费出更多的代价才能驱动一点点的优拉。那四种条件就是语言、身分、智等与非语言,而一个语言如果越接近‘乙太语’那它的‘魔法语阶’就越高,同样的意义所造成的魔法功效就越大。”

      “不懂。”

      “比如说,如果有个初窥得优拉奥秘之人,分别用豺狼人语、精灵语与乙太语说了火球的咒语。那么第六阶语的豺狼人语不会造成任何效果,第三阶语的精灵语可能会让空中出现些小小火花,只有第一阶语的乙太语会真正让优拉造出火来。”黛芙蝶儿看看奎儿,对方点点头,表示她了解了。“伊蒂丝人的声音是‘眷民之语’,是现今生灵中,除了龙语和巨灵语之外,最接近乙太语的语言.也只有这三种语言是第二阶语言。”

      “所以你们造成的元素暴动与麻烦大概也是巨龙等级的.”奎儿插嘴。“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说到重点,那个缄默之纹啊?”

      “是的,所以很危险,别急,马上就说到了。‘缄默之纹’是由古老耆宿‘睿智的黎安娜’所发明的,她是伊蒂丝沉睡后约二百多年的人。那时,梵蒂朵尚未建城,伊蒂丝人刚开始以中小型集社的方式相互照护依存,于是一些大小问题也就相递出现。常有新来的伊蒂丝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造成其它人的困扰甚至是生命安危,所以一开始要加入集社的伊蒂丝人就那位勋爵之女一样,得吃哑药以防酿祸。但是当集社越来越大,开始有更多复杂的活动,需要共抗外敌,与远方盟友互通有无的时候,老是得以文书沟通便成了个大麻烦了。因此黎安娜便开始思索解决的方法,在她之前,也有不少人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思考方向主要在于,如何让伊蒂丝人的声音回归正常,但终归徒劳.”

      “语阶的概念是,降阶容易升阶难,降一阶又比直接降到最底阶难。每个法师都想要更阶近乙太语,好让法术效果更强,黎安娜却发明了一套反转语阶的法术,使上了这个咒语的伊蒂丝人每一次吐字,字句都会直接被解析成最底阶──目前是第六阶──的语言,六阶语已偏离乙太语太远,优拉听不懂六阶以下的语言,伊蒂丝人之间自然也就能正常沟通,但作为代价的是,缄默之纹让优拉无法再听懂伊蒂丝人的语言,我们无法口唸咒语,只得使用符文趋动魔法。”

      “这么说起来,身为魔法女神的眷民,你们上了缄默之纹以后,其实也没有比一般平地人法师厉害嘛。”

      “倒也不尽然。法师要如何命令优拉呢?你可以把优拉想像成人,一个人要如何对另一个人造成影响呢?首先是用双方认可的标准语言,最直接的影响是使用正确的语言,请求、要求或命令对方;再者是身分,当我对你说训斥的话,如果我是你的父母,那么效果将会比一个陌生人责骂还有力的多。对优拉来讲,伊蒂丝是母亲,眷民是姊妹,精灵是朋友,人类是交情可能更好可能更坏的陌生人,兽人是路边乞丐,多数都没资格命令它,这就是种族的魔法区别,因为某些种族天生较受伊蒂丝与优拉的喜爱,有些则否;智等比较复杂,有机会再与你说,你只要理解为是对万事万物的理解力就行了;最后的影响因子,是非语言,也就是情绪、施法环境与辅助素材等,这个部分倒是各种族平等,但非语言中,以情绪最容易影响敏感的优拉。特别愤怒的、哀伤的、痛苦的、快乐的情绪都会召唤更多的优拉。符文师不过是‘语言’这条优势被砍死了,但还是有‘身分’的优势,我们毕竟是伊蒂丝的眷民,因此一个伊蒂丝的符文师学徒施的法,还是会比一般平地人法师学徒还强得多。像我学符文大约八年,但要到我的程度,平地人法师可能要学个三十年吧。”

      “真可惜,难道就没有拿下来的机会了?”奎儿捧着脸问.“这样你会变强多少啊。”

      “当然。会有机会拿下它的。”黛芙蝶儿对她眨眨眼。“待有朝一日你已能力在音节与音节之间驾驭每一丝优拉的流动,那就可以在族长与多位长老首肯之下,拿掉缄默之纹,届时,将可配带银辉章,领取晋位石,成为‘法音师’。我的导师就是法音师呢,法音师连平常说话都宛如唱歌,有股特殊的声韵。”

      “是这样呀。那么,黛芙蝶儿。”奎儿维持着适才动作,专注地说。“我想你总有一天可以当上法音师的,因为你说话的声调,也跟唱歌一样好听啊。事实上,我早想说了,你的声音一直都特别好听,比我听过的吟游诗人或歌者都好听多了。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耐心,但我喜欢听你说话。”

      “我最近耳朵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再说一次呢,也许你可以等我泡个玫瑰茶,拿颗麦肯果再开始。”

      “想得美,你就等到矮人不喝酒的那天吧。”两人就这般一边拌嘴一边发问直到夜色完全垄罩大地,天空已暗得连黑云也办识不出轮廓,这才揉揉惺忪的眼,各自回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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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傍晚,晚钟还未响起天色便早早地沉了下去,紫黑深灰的重云交叠在天际,可看出不多时将下起滂沱大雨。奎儿与其它待命的仕女们等在廊前,见黛芙蝶儿走来只觉得她狡猾透顶,昨夜看足了自己的女装样,却没礼尚往来让她有点心理准备。黛芙蝶儿身着绿色绸丝礼服,戴着覆臂长手套,发编高挽在后颈。她捥着桑顿先生的手肘,下巴微挺,目不斜视地走过奎儿身前,发香四散。戏从一出勋爵宅邸便开始演,她拉着裙摆蹬上马车,神情动作无一不像个真正仕伸之女那般华贵骄傲,奎儿一撇之后快速低头,内心怦跳,宛如低位者见着了不能企及的高位者那般自惭形秽,还有股莫名所以的焦燥。

      车子渐渐驶离郊区,蛙鸣螽嘶在半途便匿了迹,换成渐显喧闹的人声满,家族的四轮马车稳稳地驶入尊爵大门,直达康拉德别馆。远远就可看到大门口拥挤的人潮,制服笔挺的点名官有条不紊地带来宾入场,私家卫兵晃动泛着寒光的枪尖盯紧每个来客,马童领着宾客的马车去马厩吃草,待从官则细细验收各家族带来的礼金、礼品,舌头因为频繁润笔尖而乌黑一片。

      奎儿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亮的夜晚,不是可怜巴巴地一盏煤油灯,也不是微弱、随时会熄灭的风中残烛,康拉德别馆灯火通明的轮廓几乎可以照亮整个天空,在黑夜中宛如梦境般虚幻。马车在她发呆时停了下来,一拥而上的礼官待从,更是让她几乎想掉头逃走,她看着黛芙蝶儿与桑顿先生热练地脱下批风给小童,步伐惬意地宛如在自家后院开餐会;同行的三个蓝道伪装仕女各个平静如昔,只有她的心脏快得要从胸中跳出,出发前的训练全被抛到脑后,她不由自主地忍不住瞄向卫兵,觉得自己随时会被识破,并被那些锐利的矛给刺穿。她手足无措地跟在众人后头,益发觉得也许她只是这群人中唯一的败笔。

      正当此时,队伍停了下来,桑顿先生正与一名旧识打个照面,两人略微寒喧起来。也趁着这时,黛芙蝶儿摇着摺扇,状似漫不经心地往后回看,撞上奎儿的视线。她的视线穿透过她,面无表情地一扇又一扇,锐利高傲的眼神在扇子的残影间忽而闪过一丝顽皮的神情,用扇子盖住口鼻,轻声对胸口的共鸣石项炼说话,又没事般地收起摺扇,回身捥起桑顿先生的手迳自往会场走去。

      “再等我一会。”

      万声嘈杂中,奎儿觉得自己清楚听到了黛芙蝶儿的声音,就如同在高塔呼啸风声中也听得分明,只要再等一会儿,哪个她熟悉的女人就会回来了,再等一会,没什么就当一场游戏,她紧绷的指节松了,她的内心吹起小口哨,哼哼跳跳,自信又满满地灌注回来,她跟上众人,一脚踏入会场。

      前方,点名官拿着鹅毛笔刚在写满姓名的卷册中找到来者的名字,他细细划去那名字,在旁待命的唱名小童见已确定来客身份,便扯满嗓,朗声道:桑顿.蓝道到、菈蜜亚.霍布尔到、蓝道家族全员到齐!

      晚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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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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