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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愿无悔
“可是他们并没有料到,妖族结界会被破开。蒋安蹙起眉开口。
一百多年前,妖族结界破裂,恶妖涌入人间,情网至此成立,凭借“情”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人类,斩妖无数。
“是啊,”余生缓缓伸了个懒腰,幽幽张嘴,道:“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这衣服确实劣质,还不如血渍颜色好。”
到底是花了多少功夫,用了多少时间,才将那些堆积的尸体运到这里。
凭借什么工具,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这荒无人烟的森林里,排出整整齐齐的坟墓。
或许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已过之事,再提无意。
“那将军府最后怎么样?”苏临缓缓开了口,“你可有了解?”
“将军府?”余生顿了一下,道:“自是不知道。”
“除了将军府留下了污名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再度缓缓开口,余生叹了口气,“关于父亲,还有阿名,一概不知。”
他们的故事确实有结局,只是结局和余生并不相关。即使余生再怎么想要知道,也不会有答案。
“即使是被当作妖族败类,也要以这样的方式守着妖族结界?”沉默了半响,苏临又一次开口。
“并不是守着结界,只是守着里面的百姓。”余生摆摆手,道:“再说了,离得老远呐,守也守不住。”
苏临看着她,但终究还是没吐出一个字。
外面那些坟墓,蔓延三方,唯独空出来的方向,其实就是妖族的方向。
哪怕是坟墓守国,也是守国。
没有谁有权利说女子不能带兵,更没有谁有权利因为他人的不同,加之冷嘲热讽。
“余将军,”蒋安突然出声,道:“女子早已可以带兵。”
一百多年,很多观念已经改变,很多本不应该的事情,逐渐变得常见。
只是一百多年还不够长。
不够长到世间所有本不该有的禁忌,都见得了光。
不够长到世间都能够理解所有不同,不够长到世间包容所有不一样。
不够长到世间再也不是以惊奇面对异类,不够长到心心相印就敢有满眼情长。
不够,远远不够。一百多年,太短。
“是吗?”余生沉默了良久,终于张口道:“很好啊。”
很好啊,曾经拼尽全力也无人理解的事,终于成为常态。在过了整整一百多年之后。
是不是很久很久之后,有些事情也会成为常态,而有的人只能如鲠在喉,吞下所有曾经的思绪,所有曾经的挣扎,道一句,“很好啊。”
很好啊,只是已经与我无关罢了。
苏临思绪繁杂,神色凝重。蒋安突然抬起凑过去,手指挑起他的头发,有意无意的玩儿上了。
“‘哎呀,这下可交不了差了,”一副愁眉苦脸,蒋安叫惨道:“要是情网找我麻烦,你可要帮我啊。”
皱眉。苏临抬起眼皮,瞥一眼站在自己旁边满脸不正经的人,一伸手将其扒拉开。
“你用什么交差?”余生抄起手,问道。
蒋安道:“妖丹。”
瞥了他一眼,余生思索一阵,蹲在一个角落里,翻找一会儿,捏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直接将它递了过来,余生对着蒋安道:“给。”
“是西国带队的那个男子?”苏临皱皱眉。
“对。”余生回道,又朝蒋安抬抬手。
蒋安赶紧嘴上道谢:“多谢余将军。”就要伸手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苏临插过去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接过的妖丹,一脸淡漠塞到蒋安正在半空的手中。
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刻也不能消停。
“请问余将军,可还有其他事?”换上平和神色,苏临开口道。
余生摇摇头。
“你呢?”转过头,苏临掀起睫帘直接一句。
“没了。”蒋安压下笑意回他。
苏临看他一眼,转眸道一句:“望余将军保重。”率先出了屋子。
蒋安留下一句:“余将军,妖族五百骑兵,不会怪罪你。”也跟着迈步出门。
又一次见到了这些坟墓,一模一样的,规则的排列着。围成一道屏障,朝着某个方向。
埋葬这里的三百多妖族,全都是死后的骑兵。
余生不是没有想过和这些士兵一起长眠于此,只是每当长梦转醒之后,外面这一圈一圈的土坟都在给她继续的理由。
无言的凝视着这些坟墓许久,苏临最终缓缓叹了口气,喃喃一句:“真的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成为不同的那个。
真的值得吗?坚守没有人认同的。
没有人有资格评价,而这一切只有余生自己清楚。
“至少她余生,做了不会后悔的事情。”背后蒋安开口了,还不忘戏谑一句:“此余生非彼余生。”
苏临转过头,眼神一扫,道:“你很擅长把一句话变得有歧义?”
“是吗?”满脸无辜神色,蒋安道:“那我蒋安,余生也想做不后悔的事情。这下没有歧义了?”
眼神一直落在苏临脸上,蒋安的话半开玩笑半认真。不正经还是深情,难以区分。
偏过头去,苏临沉默了片刻,轻声冒出一句:“我也不想。”
伸出一只手,在苏临身旁晃晃晃,蒋安又露出一个极为无辜的笑,道:“牵着防丢啊。”
无语的盯了他半响,苏临这一次难得没有说什么,只像是认命一般,微微叹了口气,拉过不依不饶的那只手,迈开步子往外面走去。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听着桌上的茶盏“咔啦咔啦”轻响,苏临将目光移到窗外,盯着已经黑透了的天。
一个一百多年没有见太阳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苏临暗自想着,不禁悄然叹了口气。
“花燃,”蒋安盯着他,道:“你们那儿最厉害的神仙叫什么?”
“最厉害的?”皱眉,苏临道:“当然是天帝。”
“天帝?”蒋安隔了片刻,又继续追问道:“有多厉害?会干什么?”
“天帝并不是固定的能力,”苏临继续道:“任何神官都可能成为天帝。”
“任何?”蒋安一下子凑近,道:“怎么成为啊?”
一把拨开他,苏临顺带用手抵着,这才开了口,“选拔。”
蒋安摸摸嘴角,道:“怎么选?”
“天帝选拔,一千年一次,通过比武的方式,决出胜者。”苏临看他一眼,道:“明白了?”
“一千年?”咂咂嘴,蒋安用手支着下颚,小声嘟囔道:“这也太久了吧。”
一千年,对于凡人来说,久到不敢想象,但对于像苏临这样的神官来说,区区沧海一粟。
沉默了半响,苏临其实想说点什么,但是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默默掀开马车窗帘,外面起了月辉,撒在地上泛着光。月亮,应该能存在上万年吧。
人类分分合合,只有月色始终如一。
苏临忽然想起自己一开始来人间的时候,在船上遇到的那个白衣男子。
是不是千年如一日,想着曾经的故人?
“现在的天帝当了多久了?”蒋安在一旁又开了口。
苏临猛地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大概五百多年。”
不再追问,蒋安靠在马车上,懒懒散散阖了眼睛,说:“快要到了。”
“啊?”下意识反问,苏临又接着应和他一声:“哦。”
马车又在路上颠簸了好长时间,苏临终于隐隐约约看见自己有些熟悉的事物。
外面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一大群人脚步纷乱的朝这边疾走过来,边走边还在吼着。
“千万别让他们跑了!咱们都追了快小半年了!”一个声音听上去又尖又细。
“杜大少爷说了,要是再抓不着,咱们就完了!”另一个明显慌慌张张的。
“这次要是再让他们跑了,我就直接谢罪!”这个明显粗声粗气的人,听着或许是个领头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围起来一堆人,正在吵吵嚷嚷。
“开门!我们要检查!”一个声音叫嚣着。
“上面的人赶紧下来!”另一个在助威。
“知道我们什么人吗?”还有一个在威胁,道:“我们可是杜大少爷管的!”
听见外面的声音,苏临抬起眼,瞥了一下旁边。
蒋安并没有动,依旧是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
暗自腹诽着“这不会是睡着了?”苏临抬手挑开窗帘,朝外面探出头去。
外面一群人,举着火把,穿着像模像样的兵服,有的手里还拿着武器。
那个带头的走出来,看身形是个胖子,对着苏临吼道:“赶紧下来!我们要搜查!”
没有说话,苏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凌然,冷得掉渣,直直盯上那个阔步走上来的胖子。
谁知那胖子一个脚软,差点摔在地上,嘴上开始不利索起来,“是,是您啊。好,好久不见啊。”
那胖子现在都还记得,在一条小巷里,那个看似平和儒雅的蓝袍男子,那些梦魇般骇人的鬼藤蔓,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嘿嘿嘿”几声,胖子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满脸横肉都堆在一块儿,又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道:“没事,没事,您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闻言又缩回车厢里,苏临放下车帘子,没有搭理外面那个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已经快要哭了的胖子。
转回目光,苏临略微皱起眉毛,不知怎么的,暗自道了一句:“白痴。”
“哎,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听说车底下有稀奇可看。”蒋安缓缓睁开眼,一派无辜。
苏临先是一愣,继而也反应过来,警惕打量着四周。
车窗里突然翻进来一个人,身形极快,让人还没来得及将目光从窗户收回来,他就已经在马车里站定了。
但马车没有丝毫颠簸,依旧平稳的前行着,可见此人武功很高。
稍稍定下神,可以看见其实他还怀里抱着另一个人。
来者通体黑袍,齐耳银白短发,而怀中的那个绛红袍,此时正瞪着他叫着:“还不赶紧给我放手!”
原本车厢里的两人不禁怔了片刻:黑袍银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叫杜歧,字知归。”那个绛红袍的终于站在马车上。
这才看见衣上靠近他右肩膀处,有两只像是腾飞的金色凤凰图案。
那人又指了指旁边,“他叫方桓,字元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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