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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偶遇
虞瑛漂亮的眼睛就扬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来,带出好看又嘲讽的味道。
这个动作并不是她平日里会做出来的,只是在单纯地在模仿某个人。
从前恨不能面瘫躲懒的人,这时候却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张脸,方便全方位嘲讽输出。
“不巧,老话不是说得好么,冤家路窄。”
面前这个被父母惯的连声“姐姐”都不曾叫过的便宜妹妹,可不就是她的好冤家么?
虞安安脸色一沉,想说什么。
但虞瑛不给她机会,擦着她的肩走了过去,还不忘继续大开嘲讽:“好几年不见,都差点没认出你,怎么就越长越跟爸妈不像了呢?”
她恨不得能在虞安安的痛点上蹦迪。
纵然不是从小生活在一处,了解不多,但她虞瑛是谁啊?天纵奇才,去舅舅家吃几次饭就知道了她虞安安最讨厌别人说什么。
——无非是那张和虞父虞母几乎没什么相似的脸。
虞安安被甩在身后,气得直跺脚。
明知道对方经历的事情少,养气功夫不到家,才会这么轻易被自己气到。
但虞瑛还是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长得和母亲相似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如果因此能气到虞安安,那她觉得自己得再努努力,最好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
虞安安气急,出言恶毒:“就凭你这张嘴,难怪没有人愿意爱你。”
话毕,她气冲冲地离开。
虞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须臾又恢复淡漠的平静,与虞安安彻底分道扬镳。
墓园很大,依山傍水而建,纵横交错的路通向不同的墓区。
虞瑛并不急着回家,这里风景极好,很适合工作繁忙的人抽时间逛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缓解一下城市生活的紧张感。
但这儿是墓园,提出在墓园郊游,估计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那儿的坟墓那么多,要是冒出什么东西来跑都跑不掉。
不过虞瑛就不是那么在乎别人想法的人,怀揣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在墓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起来。
反正青天白日的,总不至于冒出什么非人生物来抓她。
再说,她那对便宜父母也还在这儿,活着对她不怎么样,死了护佑一下她总不成问题吧?
虞瑛脑补了很多有的没的,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陆明。
虞瑛:啊这?
彼时陆明坐在一棵树下的长椅上,视线直直地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墓上,指间夹着燃了一半的烟,时不时地低头狠吸一口,再缓缓地从唇间吐出烟圈来。
他的身边垫了一张纸,上头已经堆了好几个燃尽的烟头。
也说不上颓废,只是看起来情绪低落,连眼里都覆了一层烟色。
像是山城的河流上笼罩着的、难以散去的晨雾,使人一眼望不见尽头,还容易一不留神跌进去,落尽深渊里。
这副样子她只在滨城酒店里见过,不过那个时候更阴郁许多。
等他手里的烟燃尽,便又点燃了一根,这次没拿在手里,而是咬在了嘴边。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啊朋友。
虞瑛默默地收回目光,发现小腿有些麻,才惊觉自己站着不动实在太久了。
她把这一切归结于美色误人。
“……陆明。”
对方茫然地侧过头看她,眼中涌出更多的惊讶。
虞瑛摸了摸鼻尖,尴尬道:“好巧?”
陆明认同:“确实挺巧的。”
他前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的,好不容易才腾出时间来墓园,刚好就遇见了虞瑛,倒还真是说不出的巧。
虞瑛动了动脚踝,痛苦地发现自己一动,小腿就跟被无数蚂蚁噬咬一样,难受得很。
虞瑛:“……求你个事儿?”
陆明:“?”
他满脸疑惑,虞瑛含恨闭眼。
“……我腿麻了,你能过来扶我一下么?”
此话一出,相当于就是承认自己在人家背后站了大半天,还死活没出声,这不就代表着在偷窥他么?
陆明如她所想的一愣。
倒也没多说什么,把烟在纸上按灭,轻轻柔柔地把她扶过去坐下,又蹲下要给她捏腿。
大庭广众的——虽说没有人,但这儿有一大片墓碑啊,再说,陆明要祭拜的人估计也在这儿,让他帮忙捏腿算怎么回事?
饶是虞瑛脸皮再厚,也伸手拦他:“不用不用,我缓缓就行了。”
陆明没听她的,捏着她的手腕放到膝盖上,自顾自地给她揉捏小腿的肌肉。
还别说,陆明这手艺还真是不错。
没一会儿,虞瑛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不过在墓园蹦蹦跳跳也不成样子,她就乖巧地坐在那儿,只一双腿不安分地晃动着。
“谢谢你啊。”
“不客气。”
官方的对答后就又都安静了下来。
继大年三十以后,陆明的出现好像就只是个意外,他再没到虞瑛面前晃荡过,二人又恢复到了不冷不热的网友状态。
虞瑛努力地回想和朋友聊天的话题,试图跟他搭话:“你最近很忙吗?”
陆明嗯了声:“有一点。”
忙着和那一帮名义上的父母亲戚争财产,忙着打官司,忙着去处理外婆留下来的遗憾和自己的学业问题。
不过这些腌臜事没必要让虞瑛知道,免得污了她的耳朵。
虞瑛:“……这样啊。”
看来这天是真聊不下去了,她还是闭嘴吧。
她这儿没了下文,陆明正疑惑,忽而想起她做事从来只做一遍的习惯来。
若是一遍得不到满意的反馈,她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做什么了。
陆明便自己找了个话题:“你是来祭拜还是……郊游?”
他扫了眼虞瑛的装扮,见她穿着日常,身边只带了个精致的小挎包,一时心里也更偏向第二个郊游的说法。
换一个人他也说不出这种可能性,不过放在她身上就不奇怪了。
虞瑛啧了一声,对于他居然两个理由都猜到了表示惊讶。
“都是啊,祭拜完了正好逛一逛么。”
是个有点出乎意料,但不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陆明笑了笑,问:“和长辈一起来祭拜祖先?一个人跑了?”
虞瑛摇头:“不是,祭拜父母。”
她这话说得轻巧,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听者显然不这么觉得。
陆明对虞瑛的家庭有一些猜测,或许是关系不和,又或许只是比较疏远,才会独居这么长的时间,看上去也总是一副无牵无挂的样子。
但他从来没想过,她的从前原来比他猜想的还要苦些。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虞瑛仍是含笑的:“我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这么告诉你,只是因为你好奇,并不是想要你怜悯我。”
也就是她现在不介怀了,放在从前,陆明这样是会被打入黑名单的。
陆明默了一下:“不是怜悯。”
他知道虞瑛骨子里最是骄傲倔强,最不屑的就是别人的怜悯,他又怎么会在她的底线上试探?
“那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虞瑛皱眉,不大高兴地盯着他眼睛,像是一定要他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
陆明知道自己不是在怜悯,但他也不那么清楚自己胸口蔓延上来的那股酸涩与疼痛,究竟是什么。
于是他和虞瑛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一定要说的话,那应该是……”
他努力在脑子里组织措辞,最后不确定地吐出两个字:“心疼?”
疼得他想抱紧眼前这个姑娘,用她的气息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虞瑛一愣,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没头没尾的接了一句:“……这样啊。”
她刚出生的时候,父母新婚燕尔,将她视为累赘丢到了祖父祖母身边抚养。
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有人用可怜的目光看她。
没过几年虞安安出生,父母觉得是时候安定下来了,就将这个小女儿留在身边,连带着亏欠虞瑛的份儿百般疼宠。
于是连祖父祖母对待她也多出几分怜悯。
再后来,祖父祖母接连去世,她的父母承诺来年接她去身边念书——
他们却在她十岁生日前夕车祸离世。
因为一场鸡毛蒜皮的吵架,两人在开车途中爆发冲突,致使车祸发生,无一生还。
至此,任何人知道虞瑛身世时都会报以怜悯。
但虞瑛不需要这些。
这种怜悯让她无所适从,哪怕没有恶意,也会让她如同一只炸毛的刺猬般不管不顾地推开所有靠近的人。
——从来没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的离世,对她而言只有荒凉,少有悲哀。
她不愿意寄人篱下,便卖了父母留下的房子与虞安安平分,后来自己带着钱去学校寄宿,以躲避那些所谓亲朋好友异样的眼光。
而虞安安……还能在外婆外公的庇护下长大。
这一晃便是十几年过去。
也因此,住宿的环境一度成为虞瑛择校的重要理由。
效果也相当不错,上了寄宿学校以后,和那些亲戚的关系自然而然地淡了,她如愿地过上了平淡的生活。
没想到一晃这么就过去,竟然有人会告诉她,不是怜悯,而是心疼。
可是她不太明白,心疼……是什么感觉呢?
“……就是心脏疼痛的感觉。”
陆明的话入耳,她才惊觉自己竟然不小心问出了声,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虞瑛:“算了,不说我的事儿了,你来这儿是祭拜谁?外婆?”
她记得陆明之前在滨城的时候跟她说过,与他最亲近的外婆去世了,其他亲戚关系也不怎么样,想来也只有这么个理由了。
陆明:“嗯,外婆是山城人,嫁去了滨城,去世前让我带她的骨灰回山城下葬。”
他站起身,向虞瑛发出邀请:“外婆的墓就在那边,要去拜拜吗?”
这是个很奇怪的邀请。
既不是吊唁,又不是拜佛,祭拜的时候邀请别人一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虞瑛一边偷偷腹诽,一边乖乖跟着陆明往前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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