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温十一有段时间没见到褚衿了，她向来不会过问褚衿任何事，除非褚衿亲自来告诉她。
　　但这次那人消失这么久，任凭谁也该发现了不对劲。

　　在外人看来褚衿向来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连庄里的丫鬟也劝她许是小王爷最近玩儿得忘了这里。但温十一知道，褚衿不是这样的人。

　　思前想后也无解，反而越想越心慌。

　　无奈，温十一去宫里找了温兰章。
　　不管有没有用，见见他老人家总能让自己心安。

　　自从温十一认祖归宗后，褚綮便许她随时进宫，只是每逢她来都会有人带着她往太医院去罢了。

　　宫里的规矩嘛，总是要守的。

　　然而今日她到了太医院门外才被告知，温兰章一大早被请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难得如此安静。
　　丫鬟们各做各做的事情，而侍卫全被安排去了校场，只留下两人在裴昭暮的屋外看守。

　　凉亭下温兰章静默许久，一旁的轩尧也一言不发。

　　今日顾涣请温太医来，原本是想将裴昭暮身体里的子蛊转移到自己身上，但如今看来实在是异想天开。
　　顾涣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了，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想听听这皇城里最好的大夫说说，他心里也好有个底。
　　再者，他这般心急也是应了褚攸的意。

　　看着温兰章一言不发似是深思熟虑的样子，顾涣先开了口，“温太医，有什么您不妨直说。”
　　只听温兰章一声叹气，缓缓道：“将军真的想好了？”
　　“当然。”顾涣没有丝毫犹豫又接着道，“如果是十一我想您也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顾涣这话倒是提醒了温兰章，温十一第一次进宫便是顾涣卖了褚衿的人情。

　　“老奴记性不好了，还请将军见谅。”
　　温兰章正要起身，顾涣便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太医不必如此，我那话也无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我的心境罢了。”
　　这次温兰章没有再思前顾后而是直接答道：“老奴年纪大了，多一天少一天没什么区别，可将军您不一样……”
　　温兰章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顾涣出声打断：“一样的！太医，这件事如果是您，您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去救十一。但那不是因为您已年迈，而是因为您爱她。我爱昭暮，所以为了他我愿意。”

　　温兰章又一声叹气，顾涣既已出此话，他也没有理由再阻拦。

　　晌午，太阳出来了。

　　即使是秋日，阳光依旧照得人心生烦躁，还好亭子下还未受波及。

　　温兰章抚着衣袖不紧不慢道：“将军既然执意如此，老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裴小公子的身子还需再养，现在转移‘沁漉’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还要等多久？”顾涣问。
　　“少则三日，多则十日。”看着顾涣将信将疑的表情，温兰章继续道，“将军且放心，不日老奴便会将所配好的药材亲自送往府上。裴小公子的身体啊，得用专门的药材来治，有几样药材只有宫里有，还烦您再等几日，不会太久的。”
　　“有劳温太医了。”

　　送走温兰章，顾涣与轩尧俩人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校场。
　　这会儿仓然也差不多该醒了。

　　昨日，在确定轩尧为友之后顾涣便将他和褚衿的计划与进展全盘托出。
　　那人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顾小将军真有当年褚大将军的风范啊！”

　　怎么有种莫名被挑衅了的感觉？

　　顾涣摇摇头，笑道：“怎么，公子识得前辈？”
　　“岂止是识得！”那人文雅中又透着一丝不羁，“这么说吧，我应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顾涣初来皇城时好像听褚昱提起过这么一个人。

　　当年若不是那人恰巧经过褚昱藏匿的山洞，时至今日也不知褚昱会在哪里。
　　也正是因为这一难，褚昱才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从此下定决心要与兄长相守一世。
　　如此看来，此人是轩尧不假。

　　“那想必公子也识得家兄了？”顾涣又问。
　　“哦？家兄是？”
　　“顾浔。”
　　“认得，当然认得！”轩尧想到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与你兄长可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啊！对不住，先前我以为你们只是凑巧姓氏相同，没想到竟是亲兄弟。”

　　这人真是……有趣。

　　顾涣无奈道：“兄长与我只是一人随了父亲，一人随了母亲。”
　　那人追问道：“所以……”
　　“我随母亲。”顾涣尴尬笑道。

　　说话期间，两人已来到顾涣的书房前。
　　“公子请。”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轩尧不再如刚才般嬉皮笑脸，他收起脸上的表情淡淡道：“你这府上有他的人？”

　　顾涣点头予以回应。

　　从一进府轩尧便感受到了有双眼睛在盯着他，顾涣觉出他的异样只微微扯动了嘴角。
　　但之后顾涣并没有打断他而是继续了那个话题，轩尧一开始没有想明白但现在也懂了，他与褚昱的关系想必褚攸早已知道。
　　既如此，再多说几句也无妨。
　　而现在书房里只有他和顾涣两个人，他们才能放下心来交谈。

　　“不瞒顾小将军，前些时日我回了一趟阐幽村，也就是我和褚攸共同长大的地方。但我发现，岚姨也就是他生母的棺材被人打开过，里面什么都没了。我不想怀疑褚攸，但也不得不怀疑。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有报复皇室的心，也记恨圣上不肯回去亲自看看岚姨。”

　　顾涣不语，静待轩尧解释。

　　“因此，我下定决心要来皇城一趟。路上我碰到了你的人也就是小王爷，他竟认得我，我想这也是你们事先调查过的吧？”

　　顾涣点头。

　　“既如此，那我就更有来皇城的必要了，只是这目标由寻褚攸变成了寻你。”

　　顾涣笑了笑，示意轩尧继续往下说。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也是当今圣上的旨意吧？你与小王爷一个在皇城外一个在皇城内里应外合。褚兄又已退隐江湖，那说明我们的目标都是相同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了——褚攸。”

　　顾涣这才放下茶盏，缓缓道：“公子说得对，也不对。圣上只是命我与小王爷共同调查“迷迭散”，至于褚攸先前也只是个猜测。还有里应外合这个决定，也是我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沁漉’？”
　　“是。公子应该已听小王爷说过，褚攸给昭暮用了‘沁漉’，近日他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

　　即便已经听过，再次听到时轩尧心里还是难免泛起了酸楚。

　　顾岚在世时，虽每天都在期盼先皇的到来，但她自始至终也没对先皇产生过怨恨。
　　她生得善良，但这些却全都化成了褚攸心底的恨。

　　事到如今，他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虽已认定来者是友，但顾涣还是想问：“公子为何要帮我们？亦或者是说帮朝廷？”
　　“因为家国安康远比私人恩怨重要。”轩尧答得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很快商议好之后如何，又如何与皇城外的褚衿相互照应便一同去了凉亭。

　　即然身边就有一个出身于阐幽村的人，没理由不好好利用。
　　轩尧虽医不了这“病”，但方法总归是知道的。

　　裴昭暮的状况他大概了解过后便晓得，这只是因为子蛊没了来自母蛊的感应。
　　于是第二日，顾涣便请来了温兰章。

　　温十一慢慢悠悠回到风华庄时，恰巧又遇到了宋辞。
　　本以为这人又来闹事，没想到一看见温十一宋辞便撒腿跑了，怀里的姑娘都没再顾得上看一眼。

　　温十一站在庄外的街上有些哭笑不得，一丫鬟想起什么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十一，这人啊一看就是被小王爷揍了又警告过的，看来小王爷心中还是有你的，你就别再担心了！”

　　温十一笑了笑，娇羞道：“谁担心了，忙你的去吧！”
　　“好好好，那你就在这里继续犯相思吧！”那丫鬟丢下一句逗弄的话后便跑开了。

　　温十一无奈摇头，谁相思那个人了？

　　承认吧，是她。
　　可她不仅仅是对褚衿的想念，更多的是担心那人的安危。

　　将军府里今天格外安静。
　　前些日子醒过来顾涣也有不在身边的时候，但裴昭暮知道那人一定还在府里。
　　可今日，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裴昭暮披着外衣下了床，双脚落地的一瞬间整个人不受控地向下倒去。
　　屋外的侍卫听见声响立马进屋将他扶起，“夫人，您可以叫我的。”
　　裴昭暮懒得再去计较称呼的事，只无力道：“扶我去凉亭。”

　　两个侍卫听了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动作。

　　“怎么，将军他不让啊？”裴昭暮看出两人的为难，淡淡道，“那我自己去，你们松手吧。”
　　“这……”无法，两人还是扶着他去了凉亭。

　　裴昭暮有些时日没来这里坐坐了，更不要说在府里随意走动，那无疑是奢望。

　　这一趟出来，不难发觉府里其他侍卫都不见了踪影。
　　看来那人确有要务在身，想必这些时日，他给那人添了不少麻烦吧？

　　裴昭暮心里这么想着，又不觉想起他刚来府上的时候。
　　他是褚攸送来的人，顾涣理应处处防着他亦或是折磨羞辱他。
　　可那人自始至终连什么过分的话也没有对他说过，甚至还待他这般好。
　　记忆里，除了……好像再也没有谁待他如此过了……

　　不对！
　　除了谁？那个人是谁？那个他忘掉了却存在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是谁？

　　裴昭暮刚想要在脑中将过去一探究竟时突然间头痛欲裂，连四肢也开始无力的颤抖。

　　一旁的丫鬟已被吓傻在原地，倒是那两个人侍卫先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冲上前去将人扶住，以免他再次摔倒。

　　半晌过去，裴昭暮才有所好转。
　　他勉强撑起身子，脑中忽然飘过一个想法：如果他现在要喝桃子酒，顾涣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

　　到底是秋日，傍晚时分一阵风瑟瑟刮过。

　　裴昭暮又咳了两声，喃喃道：“我可能真的要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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