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遇见了她，他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他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 张爱玲

　　桃江路在上海的马路中并不算出名，但就是因为这份低调，可以让沈鑫宥和叶聆曦在这个热闹的元旦假期，于喧闹的市中心找到一处悠闲的咖啡馆，静静地消磨着午后的时光。

　　叶聆曦看了眼被沈鑫宥放在自己手里的单反相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沈鑫宥兴奋地点头不止，说道：“对，就是它”

　　“可是我用不到，也不会用啊”

　　沈鑫宥很自然地将相机从叶聆曦的手上拿了过来，打开电源，调整好参数和构图、便对着她拍了一张，然后将照片显示在相机屏幕上递给了叶聆曦，解释道：“严格来说，这个相机并不是礼物，里面拍出来的东西才是礼物。国庆假期，在青岛八大关，当我用那台借的卡片机给你拍照时，听到你说’哪个女生不喜欢自己被拍得美美的’，我就决定一定要拥有一台单反相机，把你的美一分一毫都不差地完全记录下来。特别是后来在海洋馆，我问你以后我们能不能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你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后，我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叶聆曦终于解开了这个困扰了自己几个月的谜团，她用恍然大悟又略带感动的眼神看着沈鑫宥，问道：“所以你之前几个月那么忙、接了那么多家教，就是为了买这台相机？”

　　沈鑫宥点点头，说道：“我一直觉得值得的人和东西经历一些磨难、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才会更懂得珍惜、也更有意义，比方说你，比方说这台相机”

　　听到沈鑫宥有意无意的暗示，叶聆曦的心中荡起一阵波澜，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可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还以为……”

　　“说了就不是惊喜了”，沈鑫宥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只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放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忐忑地问道：“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叶聆曦仿佛被他看穿了心事，匆忙否认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红杏出墙了？”，沈鑫宥带着笑意问道。

　　叶聆曦听到他这么问，差点被嘴里的咖啡呛到，纠正道：“红杏出墙是能这么用的吗？”

　　沈鑫宥并没有理会叶聆曦，而是认真地说道：“在青岛的海边，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我已经等了五年，我可以再等五年十年，只要是你，我一定会等”，叶聆曦想到那天沈鑫宥在海边说过的话，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带着一点点感动、又带着一点点愧疚，看着面前的男生，捧着温热的咖啡杯，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喝着。

　　那天下午，从桃江路到衡山路、从永嘉路到岳阳路，路过的人们都会看到一个男孩，勤快地摆弄着手中的相机，想要将不远处的那个女孩的一切美好都记录下来。冬日的暖阳下，男孩拍得有多认真，女孩对着镜头笑得就有多灿烂。

　　这大概就是青春里最美的样子，无论是街角的一家咖啡店或者路边的一棵老梧桐，都留在只为你拍摄的照片里、刻在只有你的心底。当若干年之后想起，翻动的不仅仅是一本本老相册，也是曾为你悸动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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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沈鑫宥对着电脑屏幕傻笑了一整晚，他反复看着叶聆曦的校内网主页新上传的一组照片，那是他们今天下午的街拍，照片里的女孩看上去是那么地青春悦动、自信美丽，然而让他笑得合不拢嘴的却是叶聆曦为这组照片配上的文字，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拍。

　　他偷偷看着这组照片下的每一条评论，嘴角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扬起。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不久之前做的那个决定并没有错，那个一直以来驻扎在他心里、已经五年的梦想仿佛也在慢慢变得触手可及。

　　三月初的上海，乍暖还寒，但是路边的行道树已经吐露出翠绿的嫩芽，开始迫不及待地预告着又一个新的春天即将到来。

　　沈鑫宥坐在餐桌前，用鄙夷的目光瞪着对面的何晓辉，恶狠狠地喝着手中的一大杯热美式。

　　何晓辉似乎也感觉到了沈鑫宥不同寻常的目光，一脸无辜地问道：“你瞪着我干嘛？你不是一般都喝拿铁吗？怎么今天点了杯美式，不苦吗？”

　　沈鑫宥看了眼坐在一起的何晓辉和陆慧儿，挖苦地说道：“你们两个在我面前都甜成这样了，我难道不需要一杯美式的苦来提醒自己还是个孤家寡人吗？”

　　“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何晓辉无奈地对沈鑫宥摇摇头，可是陆慧儿却不打算惯着他，说道：“你自己追不到叶聆曦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对你还不够帮忙吗？你要是嫌弃我们，一会儿别问我的意见，自己去给叶聆曦挑生日礼物”

　　“叶聆曦校内网的相册，’他拍’都快成一个系列了。你怎么还那么怂？”，何晓辉见状也附和道，“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更近一步？”

　　沈鑫宥带着求助的目光、将头转向陆慧儿，为难地看着她。

　　“你看我干什么？你刚才不还嫌弃我吗？”，陆慧儿就是这样口硬心软的性格，虽然嘴上不依不饶，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心软地问道：“你觉得，他还在吗？”

　　沈鑫宥果断地摇摇头，紧接着又是疑惑地点点头，最终还是无力地说道：“我，不确定”

　　“为什么没法确定？”

　　“我不想给她压力，也不想逼她做决定，或者说我压根就不敢去触碰那里”

　　“那你的感觉呢？”

　　“我感觉不到，我只知道自己好像离她已经很近了，但我害怕我的感觉是错的……”

　　突然之间，陆慧儿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生，不同于她和何晓辉的感情，这些年的情有独钟虽然给了他最真的期待，但也让他变得小心翼翼，沈鑫宥面对着自己对叶聆曦的爱恋，卑微到了尘埃里，但却依旧挣扎着充满希望，幻想着那里能开出一朵世界上独一无二、最美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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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沈鑫宥已经坦诚到了这个地步，陆慧儿也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你们的未来还很长，也许真的只有时间才能知道吧”

　　何晓辉在一旁对两人的暗语感到一片茫然，满脸的困惑，问道：“什么他在不在？什么时间？你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吗？”

　　“多吃饭、少八卦。我先去个洗手间”，陆慧儿不想过多地解释，起身离开座位，说道：“抓紧把咖啡喝完，还要出发去给叶聆曦挑礼物呢”

　　陆慧儿离座后，何晓辉没有再继续追问，沈鑫宥也得以安静地品着自己那杯美式。确如陆慧儿所说，或许目前真的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而这个道理，其实自己一直都懂，所以才会在青岛的海边对叶聆曦作出承诺，即使再等五年十年，他也愿意等。而他也坚信，只要他耐心地等下去，总有一天，或许那天已经近在眼前，叶聆曦也会像他珍惜这段感情一样，去珍惜他的这份坚持。

　　“听说你放弃了去UCB交换的机会？”，何晓辉将自己的咖啡喝完后，终于还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无言。

　　“你怎么知道？”，沈鑫宥很惊讶地看着何晓辉。这并不是一个全校性的交换项目，只是所在专业和UCB的协议，自己处理得也极为低调，作为其他专业的何晓辉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学生会也有不少你们专业的学弟，听说你还是这个项目成立以来，第一个放弃去UCB交流的学生，这件事情可不像你想得那么低调，至少在你的学弟学妹间，你现在简直就变成了‘无法理解’的代名词”，何晓辉并没有故弄玄虚，而是很平静地解释道：“UCB，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公立常春藤，交流两年，毕业后可以获得两校认可的双学位，这样的条件你都舍得放弃，说说理由吧”

　　“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这个理由能让你满意吗？”，说完，沈鑫宥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美式，试图转移何晓辉刚才那个话题，“美式确实有点苦”

　　“据我所知，交换期间的学费是由你们专业出的，而且还会提供生活费的补助，你要搪塞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个更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何晓辉没有打算放过他，依旧不依不饶。

　　沈鑫宥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窗外，企图继续回避这个问题。

　　面对沈鑫宥的逃避，何晓辉斟酌了片刻之后，用肯定的语气问道：“是因为叶聆曦吧？”

　　沈鑫宥的内心被触动了，他知道何晓辉迟早会猜到这个原因，但是仍旧试图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默默地看着窗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觉得值得吗？”，何晓辉的语气中充满了痛惜，“你猜如果这个机会放在叶聆曦的面前，她会怎么选？”

　　“这和叶聆曦怎么选没关系”，沈鑫宥终于开口说道：“陆慧儿刚才问我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感觉自己离她已经很近了，万一我的感觉是对的呢？如果这段感情是一场长跑，何晓辉，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跑了五年多，终于快看到终点了，你现在让我弃赛吗？”

　　“这怎么就是弃赛了呢？”，何晓辉没有经历过沈鑫宥的苦恋，自然不会懂得他的逻辑，而他的解释在沈鑫宥看来也是如此的无力，“你们依旧可以保持联系，□□、电子邮件，现在有那么多的联系方式，甚至愿意的话，每天都可以视频通话”

　　“你不懂……”，沈鑫宥不想再做过多的辩解，他能理解何晓辉，或许在任何一个人看来，这都是一个不理智和错误的决定，但他依旧无怨无悔，“两年的变数太大，我承受不起”

　　“好，不谈你的决定，我们来说说叶聆曦”，何晓辉尝试换一个角度让沈鑫宥明白自己的担心，“如果叶聆曦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了你因为她放弃了这个机会，你觉得她就会感动到以身相许？你就能这样跑到终点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感情吗？”

　　“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我也不想知道，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她知道，你不要拿这件事跟陆慧儿多嘴”，沈鑫宥摇摇头，说道：“我之所以像这样低调处理，就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这件事情去换取一点什么回报，就连你现在来问我，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何晓辉，我真的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工大也不差，我只想像现在这样陪着叶聆曦，能经常见到她，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满足了，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只有选择了UCB才是正确的呢？”

　　“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我承认叶聆曦确实长得很漂亮，但她的漂亮真的值得让你这么迷恋，迷恋到可以放弃那么难得的机会？”，何晓辉摇着头，叹息地说道：“不过你放心吧，既然你做了选择，虽然我不认同，但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我特意挑了慧儿离开的时候问你这件事情，就表示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沈鑫宥向何晓辉投去了感谢的目光，说道：“谢谢你的理解，你不需要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我自己明白就行”

　　这是一本装订精美的相册，从照片的选择到整体的排版、从相纸的挑选到印刷的质量、从封面封底的标题序跋到中间每一页的随笔文章，无一不流露出设计者的用心。叶聆曦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这本特地为自己设计和印刷的相册，里面的照片全部来自于沈鑫宥的拍摄，配上他特地为自己撰写的文字，仿佛重温已经逝去的时光。

　　“叶聆曦，生日快乐”

　　“谢谢，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生日礼物”，叶聆曦合上相册，带着内心的感动，有些激动地对面前的这个男生说道。

　　“你不生气就好”，沈鑫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叶聆曦不解地看着沈鑫宥，问道：“那么棒的礼物，我为什么要生气？”

　　“在青岛的时候，你说过不喜欢把自己的照片留在别人那里，但其实我每次拍完后都会忍不住偷偷留一份，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素材可以让我挑选来完成这本相册”，沈鑫宥怯生生地说道。

　　叶聆曦笑了，还以为他说的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这个你不说我都能猜到”

　　“那你是同意我可以保留你的照片吗？这样的话，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定制一本相册好不好？记录每一年我们去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经历过的事情”，沈鑫宥兴奋地说道。

　　叶聆曦看着喜出望外的沈鑫宥，轻轻地点点头，然后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信封，交到了沈鑫宥的手里，“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就当是回礼吧”

　　沈鑫宥有一些意外，他看了眼叶聆曦，她只是带着自信的微笑看着自己，仿佛很笃定自己一定会喜欢信封里的东西。他带着好奇打开了信封，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里面竟然是一张崭新的一寸证件照。

　　“我觉得这张新拍的证件照比较好看”，叶聆曦这时带着羞涩的笑意，缓缓开口说道：“钥匙扣里的照片，该换了”

　　沈鑫宥看着叶聆曦、又看着手中的那张照片，他感受到了自己由内而外的激动，此刻的自己在叶聆曦看来应该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吧。他不想去纠结叶聆曦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了那枚陆慧儿给自己的钥匙扣，手中的这张照片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就像他对何晓辉说的那样，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感觉、更加感谢自己放弃UCB交换的决定，或许他离终点真的已经不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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