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庶女

　　江橙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她跟鹿北堂上了一辆小汽车，小厮钟敏坐在副驾驶，李婶四人就被塞进另一部汽车里。

　　鹿北堂两人沾了座便开始睡觉，江橙一个人寂寥寥的，头靠在车窗上，看着车驶出港口，经过闹市，上了山又下山，穿过碧绿的林子里，看着远处在一片红的黄的山崖里露出一片湛蓝色的海来，一会儿海又隐没在山里，在她即将昏昏欲睡时，汽车终于停下来。

　　江橙下了车眼睛四处看了看，鹿府不在闹市区，而在郊区的山上，上山的路修得很好，道路两旁竖了路灯，还栽种着高大的梧桐树，在这个时节浓碧深翠，偶有古老的小汽车飞驰而过，这里以乳白色的法式独栋的小洋楼为主，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极远，互不干扰，从外表上看都修得格外精致。

　　江橙不停地左瞧右瞧，十分惊喜，她之前去厦门鼓浪屿旅行的时候就很喜欢这种中西合璧的古典建筑风格。

　　雕花玄色的大门内，便是宽阔的前院，种了一大片的玫瑰花，鲜艳欲滴，看得筱霞等人目不转睛。

　　小厮们利落的把行李悉数搬下来，别墅里头的鹿夫人闻声由丫鬟扶着快步走了出来，她吩咐身边的人道：“去把厨房...”旋即瞥到乖巧站在一边的江橙，登时笑容绽开，改口道：“这是小橙子吧？”

　　鹿夫人出生在富裕的商人家庭，父母只生了她一个，她与鹿北堂结婚后也只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常常对着别人家乖乖巧巧的女儿垂涎欲滴，不过月前，突然收到鹿北堂的电报，说要接侄女来香港住几年，她就高兴坏了。

　　神游太虚的江橙突然手背一痛，她回过身来，原来是筱霞在掐她：“小姐，舅太太在跟您说话呢...”

　　江橙低声道了一句舅妈好，要多含蓄又多含蓄，一副乖巧害羞的内地小姐模样，鹿夫人笑了笑，她喜欢软软糯糯的小女孩，牵着江橙走进屋，又问了鹿北堂一路上可有什么事情没有......

　　客厅很宽敞，摆得家具也是很古典洋气的西欧风格，深红色的格调稳重大气，沙发旁的乒乓菊点缀得整个客厅活泼明快起来，对于筱霞等人来说，这一切都是非常新式的，但对于江橙来说，却是非常古典的，所以她们都很惊喜的左瞧右瞧。

　　“这灯好漂亮啊......”杏仁仰着头指着屋顶上的水晶大吊灯，惊奇的说道，她感觉自己仿佛到了天上的仙宫。

　　江橙看了一眼，大吊灯枝盏繁茂，颗颗都是纯净的天然水晶，这个时期还没有人工水晶一说，这样的繁杂奢华的大吊灯在21世纪还是可以看到的，却没有这样的矜贵和精雕细琢的艺术感，鹿家人显然是极有品味的，无论是架子上的古董摆件还是墙上挂得油画都值得欣赏，每一件都长在她的审美上，江橙不免欣喜。

　　鹿夫人以为她是没有见过，牵着她的手细细的解释给她听，又带着她去到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房间：“你先休息一下，晚些时候咱们一家一起下馆子，给你接风洗尘。”

　　“是还有表哥他们吗？”听到有美食，江橙眼睛亮了一亮。

　　“是！他们俩这时在学校上学呢，晚上咱们去西餐厅。”鹿夫人笑着说。

　　江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表示她很向往：“我在成都还从未吃过西餐哩。”她其实对西餐没有多大向往，想出去一窥这个时期的风貌才是真的。

　　江橙的房间在三楼，布置得很西式：乌金色的弹簧床，罩着粉白色的蕾丝纱帐、枫白色的小沙发、梳妆台...一整套家具均是意大利风格的，江橙真心满意，李婶早已上手摸了摸，嘴里直念叨：乖乖...

　　筱霞等人也是初次见到这样的风格，惊叹连连，更为鹿家人对江橙的重视，欣喜不已。

　　放好了行礼后，筱霞等人把箱子里的衣服都收拾进衣柜里，谁知一打开衣柜，里面已经摆满了半个衣柜的衣服，各色精致的洋装公主裙，都是她这个年纪穿的，江橙惊呼出声，应该是舅母准备的，还特意留了半个衣柜的空间好让她自己放置行礼，这个安排不可不谓小心周到。

　　“...小姐，这舅太太太周到了，香港可不比成都......一路上我看到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时髦得很，小姐你别再穿家里那些老式的衣裳了。”李婶唧唧喳喳的说道。

　　江橙听到李婶的话，点头微笑，那些所谓老派、过时的东西其实在她眼里是极具魅力的，她喜欢乌黑顺直的青丝、绸缎绣花的布鞋、丝绸刺绣的衣裙，她喜欢戴望舒笔下的雨巷，青石板路的小巷、红砖墙、绿色的藤蔓，下雨天最美了，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来，就像那些古画里的山水墨色活过来一样，一切美的令人窒息，瞧着就叫她心情好。

　　但她不会否定李婶的话，也不会傻到用一个人的审美观挑战整个时代。

　　李婶和筱霞等人的房间在一楼，待李婶各自回房间休息。她换掉了身上的蔷薇花枝纹丝绸上衣和月牙色百褶裙，脱掉了脚上的布鞋，晚上要去吃西餐，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她不想第一次出门就让舅舅舅妈丢脸，准备换上舅母准备的洋装。

　　左看右看，江橙最终选了一件月白色在领口和袖口均有蕾丝花边的中袖上衣，搭配一条墨绿色的A字型长裙，选了一双黑色的坡跟皮鞋，柜子里的皮鞋有黑白两色，但每种颜色都备了好几双，是不同大小的尺码，江橙又惊叹于舅母钟氏的贴心。

　　换好衣服，她将流水般顺滑的青丝简单挽起，松松垮垮的扎成丸子头，从梳妆台上拿了一只细钻镶成的蝴蝶结发夹别在丸子边上，模样虽不是绝色，但绝对的气质可爱。

　　......

　　一楼客厅，鹿北堂端坐在沙发中央，眉头紧锁，一只食指揉了半天，却怎么都揉不开。

　　鹿夫人下楼来，见状笑着走过来给他捏肩：“辛苦了。”

　　鹿北堂摆摆手：“倒也不累，就是今天海上浪大，晕了船。”

　　鹿夫人道：“那几个丫头怕也是受了不少罪，一个个脸色都苍白的。”

　　鹿北堂道：“是啊，橙儿看着最瘦弱，本以为这一路带着她要受不少累，结果反倒她一点都不晕船，适应能力不错。”

　　鹿夫人道：“小橙子看起来瘦瘦弱弱，话也不多，我瞧着身上的衣服半旧不新的，款式也都过时了，想来在江家的日子应该不怎么好...”

　　鹿夫人一言宛如惊醒梦中人，鹿北堂猛的一回头，道，“你也觉得，是不是？”

　　鹿夫人察言观色，觉出丈夫的不悦，便安抚道：“你把孩子接来是对的，以后咱把她当成亲闺女养着，好好照顾她，江督军那里出些血就出些血吧。”

　　鹿北堂点头：“我刚到成都，这孩子就催促着赶紧走，竟是没有半点舍不得，如果在江家过得好哪会这样？”不过半响又说：“那双眼睛像极了姐姐，平日看谁都笑盈盈的，同谁都不置气，但一路上我瞧着这丫头其实心里的帐清楚着呢，不是会吃大亏的性子...”说着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鹿夫人白了他一眼，道：“再怎么机灵也不过12岁，女孩子家家的，就该娇滴滴的被宠着。”

　　收到鹿夫人的白眼，鹿北堂却笑得更欢：“我娶了位好太太哩！”

　　......

　　江橙在镜子前臭美的左右看了看，这身装扮很配她的气质，房间里还有股新家具味，她将房间的窗户敞开，便听到楼下传来的喧闹声，她趴在窗台上望了一会儿，脚丫子跟着晃荡起来。

　　这时院子里驶进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片刻后两名小少年依次从车上跳下来，竟是一模一样！

　　突然间不知怎得两名少年追逐打闹起来，追着追着，其中一个忽然发现了楼上的江橙，便止住脚步，惊叫了一声，用粤语说了句：“楼上有个妹妹仔。”

　　声音立马引起了院子中众人的注意，江橙是光明正大在自己房间玩的，半点不慌，笑着冲那小少年招招手：“嗨！”

　　原本憨笑的少年登时红了脸，另一名少年也仰头望了过来，大声喊道：“橙子表妹？”

　　这下换成江橙脸上一僵，表妹就表妹，加个橙子，是什么鬼？嘟了嘟嘴把窗帘一拉了事。

　　下楼的时候，鹿北堂和鹿夫人在客厅里喝茶，瞧见江橙下来，鹿夫人惊愕地打量着她：“这衣裳小橙子穿着真好看...我也要穿洋装，也要这样搭配，和小橙子亲子装...”

　　说罢，就蹭蹭地跑上楼，去房间将身上的月牙白的旗袍，换成一件白色的高领短袖的蕾丝上衣和绛紫色的大长裙，配了黑色高跟鞋，到底三十五岁的年纪，不好学江橙扎丸子头，就把微卷头发打散挽起来，别了一根翡翠玉簪固定住，配上原本就精致的妆容，明艳美丽，宛如西洋画里走出来的女子...

　　看着风风火火跑上楼的鹿夫人和刚进门不明所以的两个儿子，鹿北堂眼眸微动，继而笑了起来：“橙儿过来坐一会，这是你两位表哥，左边的叫鹿中明，右边的叫鹿中莘，刚下学回来，”又转头对鹿中明和鹿中莘说：“这是你们的表妹江橙，以后要多照顾着点橙儿，别让人欺负了去。”

　　鹿中明走过来往江橙手里塞了一块巧克力，笑道：“自家妹妹我肯定得护着，橙子妹妹，这个巧克力给你，这可是我最爱吃的，很好吃的...”

　　鹿中莘没有说话，但如小鸡啄米的连连点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虽然不太喜欢橙子这个称呼，但江橙对这两位表哥还算满意，一个直爽一个羞赧，教养都极好，不是矫揉造作之辈。

　　不一会儿，重新收拾妥当的鹿夫人从楼上施施然走下来，江橙打从心里称赞道：“真好看！”

　　鹿北堂依旧只是笑，点点头，神情故作平常，当着孩子的面，称赞的话他有点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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