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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段
杨教授和杨伯在齐君藻的办公室里等结果,杨伯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杨教授看起来很平静,但谢昌宁发现他的手一直都微微地有些抖。
过了很久,齐君藻和薛洋拿了检查结果进来。
“星杨呢?”杨伯第一次不顾身份地抢着问。
“护士送他回病房了。”齐君藻面色有些沉重,杨伯被齐君藻的表情吓到,慌了神,不知该不该走出去到病房。
“齐主任,星杨有什么问题么?”杨教授站了起来,不自觉地也拧紧了眉头。
齐君藻看了看站在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来,都坐下吧,杨教授,您坐”,齐君藻做了个请的手势,招呼大家先坐下来,“是这样,星杨的脑CT显示各项情况都很正常,然后他的脑电图呢”,齐君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杨教授下意识地作势起身,齐君藻马上伸手向下压了压,继续解释,“是这样,正常来说人的神经电活动,也就是脑电波,在不同的精神状态下,频率会不同,有几个重要也比较常见的波段,就好像人有不同的意识一样,现在通过星杨的脑电图发现,他的大脑中除了这些常见的波段之外,出现了一条不常见的,至少是我没有见过的波段,而且很不寻常,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在他脑子里有一段隐秘的波段,之前一直沉睡着,现在醒了,而且准备做主人,把其他波段按照他的意识去做改变。”齐君藻语速很慢,说得很艰难,努力用简单的描述把这个复杂情况解释清楚。
“那这是病么?”杨伯声音都开始颤,眼眶红的厉害。
“我们给他做了脑CT,简单来说就是什么病变都没有,甚至在当时那种撞击下都没有出现轻微的脑震荡,这个我们应该要感谢宋探”,齐君藻说到这里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薛洋,而薛洋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连眼皮都没抬,齐君藻继续说下去,“在没有合并脑部疾病的情况下,出现异常的脑电波,我们还是要结合临床表现,就是看他醒过来后的情况,再判断。”齐君藻解释的很耐心,但对杨伯来说这个答案几乎等于没有答案。
“我建议两位老人家还是先回去休息,目前看陈星杨除了左腿胫骨骨折外没有其他伤情,各项检查也都很好,暂时不用担什么心的。”齐君藻开始耐心劝说。
谢昌宁见状开始帮腔:“是啊,老师,您和杨伯先回家休息吧,在这等一晚上也没用,估计星杨这会儿都睡了。”
杨教授想了想,点点头,又和齐君藻聊了两句,就和大家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出了住院部大楼后,杨教授叫住了一直沉默着的薛洋。
“谢牧。”
薛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杨教授又叫了一声,谢昌宁拉住薛洋的衣服,才让失神走在一边的人停下脚步。
“明天下午,你有时间么?”杨教授礼貌敦厚的问道。
薛洋点点头,“有的。”
“好,那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了,找我,咱俩下午约个地方,聊一聊,好不好?”
薛洋继续点头,回了句“好。”他现在没有心情去思考杨教授约自己要聊什么,无外乎就是陈星杨的事请。
陈星杨,我现在应该叫你晓星尘才对,是不是。
谢昌宁送了杨教授和杨伯回家,特意叮嘱了家里的司机送薛洋回家。他实在不放心。齐君藻说的话他听懂了,但是薛洋一语未发的状态让他很心焦。他猜想两人是不想让杨教授和杨伯过分担心才大事化小报喜不报忧,估计杨教授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约了薛洋明天见面。但薛洋表现的很平静,他只是点了点头,钻进了车里,回家的路上,他甚至睡着了。车在院子里停了好半天,他都没醒,司机也没了主意,看薛洋睡得很沉,不知该不该叫醒他。薛洋蜷缩在车后座上,像是回到了人最初的状态,完全的放松着自己,随着车的前进被动的轻微晃动着身体,车停之后薛洋心里就醒了,可他没有睁开眼睛,狭窄紧闭又黑暗的空间会给一些人带来恐惧,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意味着安全感。
过了不知多久,薛洋的手机响了,有节奏的震动在黑暗中带起一阵声响,薛洋不想理会,反正也不可能是晓星尘打来的。声响停了,片刻又追过来。薛洋有些恼,烦躁地坐起身,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是谢昌宁。
“小叔叔。”
“到家了么?”谢昌宁应该是到家了,背景音很安静。
“嗯”,薛洋一边应着一边打开车门下了车,“小叔叔也到家了吗?”
“我到家了,他们都已经睡了。阿牧,你和我说实话,星杨到底有事没事。”
“他没什么事。”
“你要和我说实话!”谢昌宁有些急了,口气焦躁起来。
“小叔叔,齐主任不是都说了么,没事的,很多病人在受到撞击后都会有些应激反应,这很正常。”
“可是齐君藻说他也没见过……”谢昌宁急急地反驳,被薛洋打断,“没见过很正常,世界这么大,不可能所有脑波都被人类发现过或者共享过,真的没事的,小叔叔,你要相信我的专业判断。”
“那明天,我老板那边,你要怎么说?”
薛洋知道对谢昌宁来说这个问题才是重中之重,他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见招拆招吧,小叔叔,其实,我不知道杨教授找我到底要聊什么,我觉得不是聊伤情。”
“那聊什么,聊感情么?”谢昌宁没想那么多,直觉认为杨教授也是怀疑齐君藻有所隐瞒,所以从薛洋这里入手。
薛洋很疲惫,他打算不洗澡了,他连衣服都不想换,他只想有个人打晕他,好让他沉沉的晕死过去,语气里满是不耐:“我的三叔,挂了电话吧,我脑子已经不转了,明天再说吧。”
谢昌宁听得出来谢牧努力压着的烦躁,有些心疼,言不由衷地说:“行,我不问了,该问的也问了,你早点睡,叫张妈热个牛奶给你喝。”
薛洋“嗯”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谢昌宁不放心,打了个电话回家里,叫张妈热杯牛奶端给薛洋,可等张妈端了牛奶敲门时,却没有回应,张妈也有些不放心,自作主张地打开了门,看到薛洋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连衣服都没有换。
薛洋一觉睡到中午,迷迷瞪瞪去洗澡,磨磨蹭蹭下楼吃饭,十二人台的餐桌只有他一个人,薛洋的视线越过正在摆桌的张妈和帮厨,穿过玻璃镂花的餐厅门,他看到的是空荡荡的会客厅。以前奶奶很喜欢坐在南边窗下那张酸枝矮榻上看书,燃一点梅涛香,旁边小几上总有一碟子盐渍的杏脯,奶奶自己是不吃的,谢荛总会跑过去撒娇,奶奶便笑盈盈地在她嘴里放一块。谢荛小的时候,有一次趴在楼梯扶手上面,滑滑梯那样向下滑,结果滑到一半拐弯没拐好摔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摔断了小臂,吊了两个月的胳膊。薛洋记得小时候家里是没有电视的,后来谢昌宁读高三的时候硬要玩游戏机,家里拗不过他,装了电视和游戏机,最开始是个背投,后来换了液晶,在一屋子老家具里很有些萨特的意味,薛洋不太爱玩游戏,倒是金正经常过来,和谢昌宁一起玩实况足球,经常玩到晚饭时间,然后金珙会过来跟他们一起吃晚饭,然后他们三个人一起玩,如果玩得太晚,奶奶就会站在餐厅门口说,停一停,来喝汤,金珙就会意会,抓着金正很有礼貌的告辞,谢昌宁喝完汤也会认命的回房间温书。
薛洋出神地看着那些童年和少年时的回忆,如今这老宅子只剩了薛洋一人在住,从前不觉房间大,如今只觉身影单。
“小少爷,吃饭了。”张妈看薛洋一动不动地发愣,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啊”,薛洋机械地收回目光拿起筷子,他看了一眼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碟子,叹了口气,“张妈,再陪我吃一点吧。”
谢家从来都是让家佣在饭点先吃饭的。
“陪陪我吧。”薛洋再次张口。张妈看着神情憔悴的小少爷,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少爷自从回国后就没有真正开心过,这几日更甚,虽是主仆,但是三十年看着长大的孩子,张妈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她在距离薛洋三个位子的距离,轻轻地坐在了椅子边上,温和地说:“先喝汤,冷了不好喝了。”
这一句话,竟然让薛洋鼻子酸了起来。他连忙端起汤碗,趁着低头喝汤,压住这突如其来的脆弱。
“昨天春湖那边送来几尾桂鱼,我看很新鲜,养在池子里吐泥,今晚做松鼠桂鱼好么?”张妈其实看出来了薛洋有些红眼眶,她了解薛洋,三个孩子里薛洋性子最冷淡,可也是最心沉的,于是找个话题,引一引被薛洋压低的气氛。
可薛洋的心思却没在这里,他还犹自想着刚才的念头。屋子里太空了。他张口说问道:“张妈,齐叔呢?”
“老齐这会儿应该在后头园子里,我去叫他。”
薛洋点点头,张妈起身出去了,薛洋趁着空档随便吃了两口。
等张妈和齐叔进来,薛洋已经放下了筷子,他笑着说:“你们俩坐呀,我有事跟你们商量。”
齐叔正在后面院子里跟园丁商量秋天摆的应景花儿,此时没头没脑地薛洋有事要商量,他看了看张妈,俩人都没坐下。
薛洋知道他们被奶奶带出来的规矩,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切入正题:“过两天,我要带个人回来住,好么。”
这是询问的口气,却不是商量的意思。张妈马上回应:“好啊,要住哪间?我先打扫出来。”
“不用麻烦,和我一起住就好了,就是书桌,要在我屋里多添一张,两个人用一张桌子有点转不过来。”
张妈倒是愣住了,住一起,女孩子么?
薛洋看着张妈怔住的表情,会意地笑了笑说:“不用跟我爸妈说,反正他们都很少过来这边,而且,是个男孩子。”
张妈出了一口气,齐叔明白了叫自己过来的意思,接着说道:“南阁楼上有一张柚木的,和小少爷现在屋里用的样子一样,把那张搬过来,好么?”
“嗯,听你们的,就是你们辛苦了,多个人,总是多些事”,薛洋学着以前奶奶的样子,说了句面子上的话,然后看向张妈说:“晚上就吃松鼠桂鱼吧,我把谢荛一家子叫回来,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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