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奄奄一息
耳听得那阿辉确实跑远了,柳大川长舒一口气,这才又对柳小妹道:“不要紧……我死不了……快……快去叫人……”后面的声音已几乎隐没在雨声中。
柳小妹泪如雨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二哥哥这是爱惜她的名声,才会有如此安排,哭道:“二哥哥你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带人来!”说完就踉踉跄跄地朝山顶草棚方向跑去,什么伞啊灯笼的,统统都顾不上了。
听见柳小妹的哭喊声,谢香书第一个跌跌撞撞地冲入雨中,迎住她,死死抓住她两只胳膊,几乎是嘶吼地问道:“你二哥哥怎么了!?”
柳小妹顾不得被抓得生疼的胳膊,哭道:“我去如厕迷了路,二哥哥去寻我,天黑路滑,滑到山崖子下面的大石头上,摔到了脚,动不得……快!快找人去救渠!我带路!快!”
谢香书脑子轰的一声,腿一软,就要坐到地上,被后面紧跟她而来的柳叶柳条双双扶住,柳叶恨铁不成钢地吼道:“娘!救爷要紧!”
一句话敲醒了谢香书,她强作镇定,勉强站稳了脚跟。
这时,族长柳有成已经带了好几个青壮年匆匆来到,他自己的三个大儿子以及柳大山、大命都在其中。他们个个手里拿着油纸灯,嘴里嚷嚷着要赶紧去救人。柳小妹见了,道一句:“快跟我来!”便要带人原路返回。
“等等!”柳叶赶紧叫住众人,急道,“带个门板子去抬人!”
众人这才醒悟,于是又急急忙忙去拆门板子,这才一溜烟都跟着柳小妹走了。谢香书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也跟着众人一起过去了。余下的村民们都站在各自的草棚口忧心忡忡地张望。
柳老爷子心急如焚,本也想跟去救人,却被章氏一把拉住,骂道:“你一个老棺材跟着去做什哩!去添乱啊!?”柳老爷子这才作罢,只急得在原地不停打转。
章氏骂完柳老爷子后也没闲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撑开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指天画地地骂开了:“鬼老天诶不长眼诶!落什哩鬼雨、发什哩鬼水!害我崽的命!要逼我老太婆去死哦!……”
柳叶翻个大白眼,气急道:“我爷还没死!”也不管她听没听见,急急忙忙跑回草棚子,揪住门口正一脸紧张担忧的青青,问道,“你晓不晓得小郎中的棚子是哪个?”
石头山很大,都是住在山顶,她们上柳树村和小郎中的下柳树村的草棚子离开也有点距离。
青青一愣,随即会意:“我晓得,我这就去请渠过来!”说着就要走。
柳叶一把拉住她,道:“你跟渠话,我爷摔到了脚,叫渠把所有治脚伤、外伤、止血、消毒、消炎、消肿、救心、止痛的药都统统带到!”
柳叶每说一个青青就重重点一下头,在心里默记,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外跑,柳叶又叫道:“还有接骨、跌打的药和工具也都要带!”
青青头也不回地喊道:“晓得了!你放心!”便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交待完青青,柳叶还没停下,她跑到正在安慰章氏的大伯娘郑氏跟前,道:“姆娘,你帮忙把棚子里面空出一大片地方来,我爷等下子在那里看病治伤,可以啵?要弄得干净一点。”
郑氏闻言看一眼兀自还在骂天的章氏,点点头,丢下她,带着儿媳妇林氏和小儿子二命,利落地收拾了起来。
细爹站在章氏身边,一脸的事不关己。他从小被养在章氏跟前,本来对爷娘就不亲,再加上毕竟年纪小,柳大川又常年不回家,他统共还没见过几次,虽然喜欢这个亲切的爷,总归对眼下的情形没什么实感。
他睡午觉刚醒,肚里饥饿,只吵着闹着要东西吃。章氏忙着骂天,竟顾不上他,他便急了,愈发闹得凶了。
“婆婆!我饿死了!我要呷东西!我要呷东西!”
周围的村民们被章氏和细爹这对祖孙不合时宜的吵闹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都暗自摇头,有那嘴快的,低声议论道:“好好的一只亲崽,养得这么没有良心,生去死哦……”
“就是哦,自己屋里爷出了事,哭都不哭一句……”
小柳絮早就被杂乱惊醒,知道父亲出了事,虽然心里着急害怕,但也知道这时自己不能再添乱,只是默默地流泪,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听到大家对细爹的议论,再看看只一个劲吵着要东西吃的细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走到细爹身边,奶声奶气却声音洪亮地对他道:“哥哥,你刚刚困醒还不晓得,我们屋里爷出了事,跌到了脚,现在有成爹爹带人去救渠了,你不要吵了。”
她声音很大,大家都听得明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细爹这是刚睡醒,还不清楚状况啊。小孩子嘛,还不会察言观色,搞不清楚状况也难怪。
只有细爹被柳絮说得一愣,心道我晓得啊,也不用你来告诉我。正想还嘴,冷不丁腰上吃痛,却原来是柳絮在后面偷偷狠命掐了他一把。
他气急了,就要开口质问,谁知又连挨了两三下掐,这可受不了了,疼得大哭大叫起来。
“哥哥!你不要怕!不要哭!爷不会有事的!”小柳絮拔高声音“安慰”着细爹。
柳叶有很多事情要忙,对柳絮细爹那边的情况无暇顾及,就在这时,就听见有人急切地拍她肩膀。
“柳叶,我们有什哩可以帮忙的?”问这话的是闻讯赶来帮忙的青青的两个小哥哥,还有号称青青第六个哥哥的勤根。
柳叶感激地看向他们,也不客气,吩咐道:“你们帮我点火,我姆娘空出来的那片地方周围都点上火把跟灯,照得越亮越好!”几人领命去了。
柳叶则带着柳条,向周围各家借来尽量多的大小木盆,放到棚外接雨水,先端了两盆接满的放到棚内空地一角,其他就先放在外面接着。
接着她又翻出她们姊妹的包袱,把一些干净干爽的棉布衣服都不管不顾地一股脑拿出来,堆放在空地一角。
忙完这些,青青已经拖着气喘吁吁的小郎中赶来了,后面还跟着三个小伙子,个个手里都抱着大药箱,身后还背着大筐。
小郎中其实并不小,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看着和普通农村老大爷没什么分别。他之所以被叫做小郎中,是因为他父亲当年也是柳树村唯一的郎中,大家尊称“老郎中”,后来他接了父亲衣钵,便成了“小郎中”。
“这边这边!”柳叶急忙迎过去,把人带到空地,看他们把大包小包都放下,奇怪地问道,“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青青道:“为了以防万一,我让小郎中把这次上山带上来的所有跟治病有关的东西都拿过来了,这就不怕了!”接着又对小郎中道,“小郎中,你快把治腿伤常用的东西备好!还要治外伤、止血、消毒、消炎、消肿、救心、止痛的药!哦对了,还有治跌打和接骨的,全都准备好!”
小郎中丝毫不耽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始在那一堆药物里翻找起来。
等都准备好了,他这才缓过一口气来,擦擦额头上的汗,四处观瞧,看到这一番布置,不仅空出一片地方来,而且还照得灯火通明,还备好了水和布,不由得满意地连连点头。这么短短的时间,哪怕是由他自己来布置,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周到。
柳叶也在喘气,胡乱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砰砰乱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柳大川的造化了。
说实话,对柳大川这个父亲她虽然没有太多好感,觉得他很不靠谱,但他毕竟是他们这个小家如今唯一的成年男丁,一家之长,以后凡事还都得靠他,他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一家以后的日子只能是更加难过了。
而且不管是在谢香书的心里,还是在柳条、柳絮的心里,柳大川的地位和影响力都是很高的,他要是出事,无疑将会给这母女三人带来致命的打击……
想到这里,柳叶不由得暗暗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爷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时近傍晚,石头山上老柳家临时居住的大草棚子里,一个角落被四周的火把油灯照得异常亮堂。人人提心吊胆、屏息凝神,棚内鸦雀无声,与外面雷雨交加漆黑一片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与药草味,一盆盆鲜红的血水,以及那一堆早已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棉布衣服彰显着情形的凶险可怖,场面触目惊心,叫人不寒而栗。
浑身湿漉漉的柳大川躺在草席子上,脸色惨白,奄奄一息,嘴里死死咬着一块布,早已痛得不省人事。
他的下半截身子就如同在血水中泡过一般,鲜血混着雨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淌,尤其那血肉模糊的一双腿,让人不忍直视。
大汗淋漓的小郎中正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在给他处理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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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川不能算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却实实在在是个好哥哥。感觉中国老一辈男人这样的还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