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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你们俩睡一间还是分开睡?”快九点的时候,蒋芸准备要回自己家了,临走前还尽心地帮她的好弟弟收拾了以前的房间。
蒋舟没领情,大手一挥,“我们去酒店住。”
话一说完就被蒋芸甩了一巴掌,“老娘收拾了这么久你说你去酒店睡?那你去吧,嘉懿睡这儿。”
顾嘉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了蒋舟一眼,佯装叹出一口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闭嘴赶紧回家。”蒋舟一转身,一只手把小星星夹在胳肢窝下,一只手推着蒋芸,把她们给送到门外。
顾嘉懿跟在一边,随着他们一起走出门。
送走了蒋芸一家,少了一个小孩子的笑声,整栋房子明显就冷清下来。
蒋舟的父母从卧室里走出来,手上各自拿着两个红包。
他的母亲眼眶有些发红,但明显也是偏要强的那一种,死憋着不掉眼泪。
蒋舟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在国外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应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人格沉睡过去了。
“小舟,过来。”
母亲说了这句话后,顾嘉懿感觉到蒋舟握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些。
他也用力捏了捏蒋舟的手,随即想把自己的手从蒋舟手里抽出。
“小懿,你也过来。”
顾嘉懿听到这句,脑子里哐地一下就全是空白的了。
机械般地被蒋舟拉着走到他的父母面前,这么多年来积累的词汇却好像一个都说不出口。他听到蒋舟的母亲对着蒋舟说:“回来了就好,平安就好。”
她对顾嘉懿也说了话,但顾嘉懿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一直到跟着蒋舟回到房间,被蒋舟亲了一口才恢复了意识。
顾嘉懿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捏着的两个红包。
“蒋舟。”
“怎么了?”蒋舟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把红包举到蒋舟面前,“这个......”
话没说完就被蒋舟紧紧拥入怀里,蒋舟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他的身体都在颤抖着,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顾嘉懿的后脖颈上。
顾嘉懿没来由地跟着难受起来,他安慰地抚摸着蒋舟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蒋舟终于放开顾嘉懿,脸上没什么痕迹,也看不出刚刚才流过泪。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抬起手揉了揉顾嘉懿的头发。
“你再也走不了了,我父母都认可你了。”
顾嘉懿低下头笑了笑,点点头说:“我也没想走。”
他重新看着自己手里的红包,刚才的画面如同回放那样再次出现在他脑子里。
蒋舟的父母各自都对他说了话,他父亲对他说:“好好的吧,都是成年人了,路是自己选的,就要为自己负责。但还是谢谢你把他带回家。”
他母亲对他说:“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能找到蒋舟,把他带回家。”
蒋舟跟他父母的关系算是缓和了,一家人终于也一起吃了饭,等到黄昏降临,他们也得赶到高铁站去。
“要不你先在家里陪陪你爸妈,等要去国外我们再一块儿去好不好?”
顾嘉懿今天已经跟蒋舟讲了无数遍这个事了,但蒋舟打死不从。
“我们现在正是热恋期,你就这么想把我撇下了良心痛不痛?”
“还行,毕竟我们可以视频聊天,没什么关系。”
“顾嘉懿!”蒋舟双手一撑墙壁,把小没良心的恋人锁在自己双臂的范围内:“你这么想把我打发走,是不是G市有别的狗了?”
“不是。”顾嘉懿摇着头说:“我不认为你会不知道我的意思。”
蒋舟坏笑了声:“我知道,但我不想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他把头凑近了顾嘉懿:“接个吻呗。”
“你疯了吧?现在还在你家。”顾嘉懿挑起眉毛说。
蒋舟无所谓地又凑近了些,“有什么关系?这两天我们已经很克制了,什么都没做。”
小星星哐地打开门跑进蒋舟房间的时候,他们正拥着对方唇舌交缠,被这么一吓,顾嘉懿一个没经得住,猛地就把蒋舟的舌头给咬了,血腥味瞬间蔓延。
小星星似乎不知道她让亲舅舅受了伤,笑嘻嘻地跑着出门,还一边喊着:“舅舅跟舅舅在亲嘴嘴~~”
“......”
蒋舟一脸嘚瑟,被顾嘉懿看一眼,又委屈起来,伸出舌头指着,含糊不清说道:“好痛啊。”
劝了这么久,蒋舟终于勉强同意先跟顾嘉懿分开一会儿,亲自把顾嘉懿送去高铁站,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进站的背影。
在快拐弯的时候,顾嘉懿回过头,快速朝蒋舟丢了个飞吻,接着一溜烟就跑了,完全没等蒋舟反应过来。
“靠,这也太犯规了吧......”蒋舟盯着已经不见人影的拐角喃喃说道。
顾嘉懿坐在高铁上,动着手指给蒋舟回复信息,退出聊天界面,父亲的消息刚好也发了过来。
爸:你上哪儿去了?
顾嘉懿有些无语,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去每一个地方都跟家里报备吧?
顾嘉懿:跟同学在外边随便转转。
爸:你老实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嘉懿:没有。
爸:你现在已经长大了,谈恋爱我跟你妈也不反对,但你不能一声不吭就离开,至少得跟我们说一下啊,我跟你妈回到家,又没见到你人,张姨也说你都没让她来做饭,你是不是也出远门了?
顾嘉懿:没有,我准备回去了。
爸:把你同学也带家里来,你妈想见见。
顾嘉懿按灭了手机,没有再回复。
老实说,他很羡慕蒋舟。
蒋舟的父母虽然以前不能理解他,可现在都说开了,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地商量,这样的家庭就是他一直以来渴求的。
但他没有。
父母对他的命令似乎都成了一种习惯,他只是个需要执行命令的工具人,其他的感情,他通通不需要。
顾嘉懿记得在看那些心理学的书的时候有一个专业术语,叫同一性早闭。
这个术语适合还没遇到蒋舟之前的他,被动,不叛逆,不跟父母起冲突,缺乏主见服从权威。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想成为这样子的牵线木偶,他一直在挣脱,一直想自由。
回到家也就差不多7点,顾嘉懿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父母那两张没有笑容的脸。
他没有任何食欲,跟他们打了招呼后就准备回自己房间,被母亲从沙发上拿过一个抱枕丢在后背。
“好好说话,动手做什么?”父亲估计是没想到大过年的她会发脾气。
“好好说?”母亲提高了音量,“他有给我好好说的机会吗?他都不跟我说话,我怎么好好说?”
“小懿,快跟你妈道歉。”父亲的示意已经很明显了,各退一步,大家还能好好过个年。
“我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顾嘉懿冷淡地说完,不管母亲在身后怎么骂,快步走回自己房间去。
门一关上,他大口地呼吸着,调整自己的气息。
再待两天,两天后就去蒋舟那边,在这个家太压抑了。
蒋舟的电话及时打过来,顾嘉懿深呼吸了几口,才拿起手机接受通话。
“到家了吗?”
“嗯,刚到呢,你吃饭了没有啊?”
“吃不下饭。”蒋舟一脸忧郁说道。
顾嘉懿见他这样,没忍住一挑眉毛,没等蒋舟说下半句,他就快速说:“我也是,还没吃。”
“啧。”蒋舟佯装瞪了他一眼,“你让我把话说完啊。”
“不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嗯,态度就是这么强硬!顾嘉懿对自己比了一个赞许的大拇指。
可惜蒋舟还是插缝吧话说完了:“我想吃你。”
“吃你个头。”
没等他们继续聊下去,顾嘉懿的房间门外就传来了母亲的声音:“顾嘉懿,开门,今天必须把话说明白了。”
顾嘉懿眼神里的光彩瞬间就黯淡下来,蒋舟都跟着坐直了身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顾嘉懿苦笑了一下,装不下去了,蒋舟的眼睛那么厉害,肯定早就看出来了。“先这样,我去跟我妈聊聊。”
“别冲动!”
挂电话之前,蒋舟只能快速喊出一句提醒的话来。
一家三口都坐在沙发上,顾嘉懿真觉得没什么可说清楚的,他不可能跟他们坦白他的事情,所以这场谈话注定只会有谎言。
“哪个同学?你自己说清楚。”母亲似乎就死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顾嘉懿烦躁地压下自己的情绪,郑重其事告知了他们:“爸,妈,我已经二十岁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我的行为我会为自己负责,你们总是这样想寸步不离地看着我,不嫌累吗?”
“你能有什么判断力?一直以来你不都是在我们的庇佑下长大的,没有我们,你怎么长这么大?怎么去国外上学?怎么会这么优秀?你以为这都是因为你是个天才吗?还不都是我们辛苦培养出来的!”母亲似乎总不能够好好说话,大声斥责着说完了这段。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培养我?”
顾嘉懿没有起伏语调说了这句,把他暴怒中的母亲听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现在你们觉得我不听话了,那你们就去反思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培养我?或者更直接一点,为什么要生下我?你们生下我的时候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在我成长的时候给我安排的事情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从来都只是你们觉得好就是好的。我不跟你们讨价还价,通通接受了,但你们还不懂适可而止!我是个人!不是工具!我有自己的想法,我的路想怎么走,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空气很安静。
但也仅仅只有几秒钟。
母亲尖叫着把茶几上的所有东西全部扫在地上,劈里啪啦的破碎声,如同这个家一样,拼凑不起完整的来了。
她被父亲拖着回了房间,顾嘉懿呆坐在原位,等着父亲下一轮的轰炸。
母亲太脆弱了。
她在该强悍的地方都强悍不起来,却都不该强悍的地方强悍到令人厌恶。
哭声随着房间门的关上而中止,没一会儿,父亲重新下了楼,沉着脸坐在了顾嘉懿对面。
“你怎么可以跟你妈这样说话?你不知道她最宝贝的就是你,你今天说的这些话,简直把她的心伤透了。”
顾嘉懿突然就很想笑,他确实也笑了出来。
“宝贝?真正宝贝的话,会一直逼着我做不喜欢的事情?会因为我没有按照她的想法那样做动不动就生气?爸,你自己不觉得,你们的想法很有问题吗?”
父亲估计是真被顾嘉懿的话给噎住了,从前,他还很听话的时候,就没有这样跟他们说过话叫过板,怎么去了趟国外,就什么都变了呢?
顾嘉懿没再等他的父亲说什么,站起身准备回房间,背对着他父亲轻轻说了一句:“我后天的机票回学校,既然你们因为我的存在而闷闷不乐,甚至哭泣,那我早些走,省得这个年大家过得都不开心。”
“小懿!”父亲喊住他,他没回头,却站定脚步。
“我不知道我们以前对你的教育方式是在哪儿出了问题,以至于你一离开家里,立马就变了样子,但你必须知道,我跟你妈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
顾嘉懿自嘲地笑了声,他刚说了那么多话,他们仍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我不需要,我想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因为你们的期望放弃了最本真的自我。爸,你去劝劝妈,我们大家各退一步,我依然保持你们所期望的优秀,但你们别再把我当成笼中的金丝雀,适当让我出去闯一闯,让我自己成长,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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