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血

　　傅诚年抱着安薇好一会儿，直到怀里小姑娘哭不出来才把人放下来。
　　病理检查的结果，着急也没有用。
　　傅诚年屈指替安薇擦了擦眼泪，心里暖洋洋的：“回去睡吧，没什么大事。”
　　安薇低头站在他面前，嘟着嘴不想走。

　　“真没事，你都说了哥哥平常很自律。”傅诚年忍不住又抱了她一下，短暂的一下，很快就放开了，“就算有什么毛病，哥哥的抵抗力也能克服病魔。”
　　他说得这么自信，安薇犹豫了下，相信了他。
　　哭得太久，安薇的嗓子有点哑：“可，可哥哥身体里面没有哪里疼吗？治病也很疼。”

　　“那不然怎么办？怕疼，就不治了？”
　　安薇瞪他。
　　傅诚年笑了。揉了揉她脑袋，安薇这一头软趴趴的卷毛真的趁手，又软又细腻。傅诚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眼睛又落到她红红的嘴唇上。
　　然后跟被烫着似的，又迅速撤回了视线。
　　“回去睡吧，”他吐出一口气，扭头看了眼窗外天色，“走吧，我送你回去。”

　　安薇闷闷不乐地跟着他出去，门外的大雪越下越大，冷得就像她的心情。安薇忽然想起上辈子，哥哥好像有段时间情绪有点不对劲。
　　那时候她在干什么？
　　她满心都在跟苏若心斗气，上蹿下跳的要赢。虽然感觉到傅诚年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其实没仔细去问过。
　　其实不仅仅傅诚年，好像伯伯的健康垮掉也是在她没留意的时候发生。那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她在忙着跟苏若心争执，大出风头，被方航逼得退学。
　　姐姐后来出国去做了什么，好像很久没回来，回来以后就退役了。
　　为什么呢？出了什么事？
　　她记不太清楚。
　　上辈子十几年，她记住的事情真的好少。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围绕着并不重要的苏若心，她活的好随便。
　　怪不得她没有长进，一直都没什么长进……

　　“哥哥……”
　　安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陷入自责的情绪拔不出来。
　　“嗯？”
　　傅诚年走的很慢，走在她的身边：“怎么？”
　　安薇她皮肤白，哭得眼睛鼻子红肿得特别可怜。昏黄的路灯灯光照过来，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
　　“想问什么就问。”
　　“哥哥……”
　　“嗯。”
　　安薇其实想问，我死了之后，你还活得好好的吗？
　　安薇又不说话了。
　　傅诚年眼睛抽了抽，无奈又无语。这孩子估计是被他吓傻了，话都说不清楚。
　　“明天结果出来，我第一个给你打电话行吧？你这小孩儿，能不能别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哥哥我还活得好好的，弄得跟我快断气了似的……”
　　傅诚年本来没觉得多大事，是真的没觉得多大事。他虽然偶尔胃疼，但大多时候比一般人强壮得多：“再给我哭丧着脸，我就把你丢这。”

　　安薇被送回小楼之后，忍不住又叫住了傅诚年。

　　傅诚年对她也是真的有耐心，要是别人敢这么喊他又不说话，他早就掉头就走了。
　　“说吧。”烟瘾有点上来，傅诚年靠着小楼的柱子。
　　“哥哥，如果你真的结果不好……”
　　傅诚年挑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真的有不好的结果……”
　　傅诚年：“？”
　　“你也不要怕。”
　　安薇抿着嘴角，红红的鼻头在玄关的灯光下特别明显。她脸上闪过羞涩，闪过踌躇，拧成一团之后，一脸郑重地对他说，“你等我几年，我给你当老婆。我会一直陪你。”

　　一句话像砸进深潭水里的巨石，溅起了千层浪。
　　黑暗阴影都阻挡不了傅诚年的瞳孔剧烈一缩。对上小姑娘发誓一样的眼神，傅诚年一口口水呛到喉咙里。
　　他捂着嘴狼狈地扭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傅诚年完全没想到这小屁孩儿口出惊人，说的什么狗屁的土味情话，弄得他藏在头发里的耳尖也跟着发起烧。
　　他捂着嘴弯腰剧烈地咳嗽，咳得安薇都以为他怎么了。

　　“哥哥，哥哥？”安薇慎得慌，“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怎么了？”

　　傅诚年一手摆摆，头低着没抬，还在咳。

　　雪越下越大，外面越来越冷。安薇冻得舌头都打颤，还像个崩溃的小蜜蜂，围着心爱的花朵团团转：“不行，你跟我进去吧。”
　　安薇抓住他的手，非要拖他进屋里去。

　　傅诚年没办法，被她拽进屋，叉着腿坐在沙发上懊恼。

　　安薇穿着她的粉色兔子拖鞋，蹬蹬地跑去热牛奶。傅诚年单手捂住额头，感觉自己真的不对劲了。从昨天开始，整个人都不对了！
　　他穿着黑色的低领羊绒针织衫，漂亮的锁骨，冷白皮。
　　冷色调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左胸的心脏跳动得不正常。傅诚年心里在暗骂自己禽兽，就感觉到身后一阵薰衣草的香精味道袭上来。
　　“哥哥，喝点热牛奶。”
　　安薇真的怕了，小心地蹲在他腿边，仰头去瞥他的表情。
　　没办法，傅诚年从坐进来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看不清脸色。安薇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能偷偷地观察他。
　　傅诚年一个人消化了会儿，镇定自若地抬起头。

　　安薇看他脸色还好，松了口气。

　　“蹲这干什么？”
　　傅诚年是变态之后的恼羞成怒，“本来就矮，蹲这么一小块，要是我没看见转身一脚都能踢翻你。”
　　其实很介意身高的安薇膝盖中了一剑：“……”
　　看在他身体不舒服的份上，不要计较他毒舌。
　　安薇将牛奶放茶几上，一手扶着沙发的边边准备站起来。谁知蹲太久，脚麻了，起身一瞬间往后一仰。
　　傅诚年眼疾手快手一伸去挡，安薇的后脑勺稳稳地磕在他手心。
　　傅诚年：“本来就整天说瞎话。知道自己脑子不好就好好保护，省得磕得更傻，我还得找医生给你治。”
　　安薇：“……”忍耐，他身体不舒服，原谅他。

　　将人扶起来，傅诚年默默往旁边挪开。
　　安薇看着自己要坐的位置，跟傅诚年刚才坐的位置，以及他现在的位置……实在忍不住被激怒了：“傅诚年！”
　　身体不舒服就好好的，非得搞这些小动作让人生气吗？
　　“你干嘛离我那么远！”

　　傅诚年眼神微妙地看着她：“还不是因为你觊觎我。”
　　安薇喉咙一哽。
　　憋住了。
　　她看着傅诚年，默默憋气了三秒。
　　告诉自己不要被他随便一句给激怒。她忍气吞声地坐下来，将牛奶退给他：“我刚才热的，你趁热喝掉。”

　　傅诚年看了一眼牛奶，又看了一眼安薇。
　　犹豫了下，接过来慢慢喝了一口。

　　小楼里保姆已经睡了，静悄悄的。
　　安薇看着他，傅诚年拿着杯子的那只手，小臂线条漂亮得让人心驰。
　　看了好久，安薇又发起了呆。

　　傅诚年喝完牛奶，站起来。安薇才突然惊醒，也跟着站起来。

　　走到衣架旁边的傅诚年：“？”

　　“哥哥，”安薇看着他，“你记得我在玄关外说的话。我是认真的。”
　　傅诚年：“小孩子别瞎说，好好睡觉。”
　　“我马上就不是小孩子了，”安薇很执着，“我真的会陪着你。所以你不要害怕。”
　　傅诚年心口又开始跳了。但表面上还是毫无破绽，甚至有点漫不经心：“我什么时候害怕过？是你这小丫头大惊小怪。吵吵闹闹的……”

　　“我在替你害怕。”
　　安薇自说自话，“因为你就算害怕，你也不会表现出来。你一直都是这样。”

　　傅诚年一愣，抿了抿嘴角。
　　然后又勾起来，挑起了一边的眉头：“哦？”

　　“成年人也会害怕，成年人也不是永远打不到的铁人。他们也很脆弱，总得有需要别人给他勇气的时候。”安薇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就只是随便乱说，“我虽然一直没有很多勇气，但我愿意全部给你。”

　　巨石又砸下来一颗，荡起的涟漪扩散开来。傅诚年偏头笑了一声。

　　飞转了外套穿上，开了门，转身走了。

　　门一关上，傅诚年歪了歪脑袋，有点懊恼地闭上了眼睛。怎么回事？他的节操和底线什么时候这么薄弱了？才两天时间没到，他就有点想突破原则，当个禽兽。

　　晃了晃脑子里奇怪的念头，傅诚年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大步踏入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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