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锋

　　外面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雪，原本的地面被覆盖住了，现在是凌晨，外面行人稀少，洁白的雪地尚且无人踏足。
　　几人围坐在风烨家吃火锅，客厅里本来就开了空调，火锅的热气更是照得人的脸红彤彤的。
　　小馒头爬上了猫爬架，蜷缩成一团，看样子是睡着了。
　　“今天也是淼神生日。”
　　几人同时一愣，“今天？”
　　“你们看，三水可不就淼神吗？”
　　“把手机给我。”风烨拿过胖子的手机，将那条朋友圈看了又看。
　　他用胖子的名字发了条消息过去。
　　胖哥是个大帅比：[今天是谢淼生日？]
　　叶一凡的消息回得并不是很及时，估计要睡了，风烨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一只手还急凑地点着桌子。
　　“估计那边睡了，你看现在几点了？”胖子指着钟——一点过五分。
　　“行，那你把叶一凡推给我，我加一下他。”
　　“嗯，我先推给你，我们先睡。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而且叶一凡不是说了吗？淼神不喜欢过生日，知道是他生日了也没办法。”
　　几人便按照上次的分配睡了，期间胖子多次以谢淼不在为由，想顶替谢淼的位置和风烨睡主卧，风烨以胖子打呼为由将胖子赶他出去。
　　天空泛起鱼肚白，外面的风哀嚎了一睁夜到天明的时候才渐渐停歇。
　　谢淼是被冻醒，今天凌晨车上的空调坏了，车里的暖气渐渐消失，被霸道的冷空气所取代。
　　他拿出手机，信号已经被降到2g，半天也刷不出消息，他索性放弃。将手插进口袋里就再也不愿意拿出来。
　　终点站到了，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地下来，他也走在队伍的最后，大都是在外打工，一年难得回山里一回的，天气虽然冷，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谢淼不一样——他没有家了。
　　原本和爷爷一起的那个小屋被迫拆了，这个世界上最令他有归属感的地方没了。
　　下雪天，山上不能通车，谢淼要去的那个地方人迹罕至，他一步一步走着，那个地方只有他偶尔去上一两次，还没有被走出一条路来，加上下雪路滑，他走得异常艰辛。
　　北风肆意地折磨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拨开坟墓附近的乱树枝，清了清周边的杂草。修长白净的手指被带刺的树枝给刮伤了也浑然不觉。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白酒摆上，“爷爷，这是你最喜欢的。”他爷爷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偶尔来点小酒，这次上来之前他特意找老乡买了一瓶。
　　他扫干净坟前的雪坐了下来，地上冰凉，但他太累了。
　　他记得那年阳历一月的尾巴赶上了阴历一月的头。他的的生日也撞上了大年初一。
　　“淼伢子啊，明天就是你生日了。”爷爷的声音很轻，说一句话要费好大的力气。
　　小谢淼坐在爷爷床前，“刚好也是大年初一。”
　　“好啊好啊，全国人民都为我们淼伢子庆生，你看多好。”爷爷说完就咳了起来。
　　“我只要有爷爷的祝福就够你。”他坐在床边帮爷爷顺背。
　　“好兆头，双喜临门。”爷爷从床垫下拿出一个黑色袋子，“这个是你爸妈寄来的生日礼物。”
　　他看向那个用黑色袋子缠着的礼物，没有接，其实爷爷不知道的是，他爸早就找他谈过一次话，他早已经知道每年一个的生日礼物压根就不是他爸寄的。
　　那些东西虽然山上没有，但山下镇子还是能买到的。
　　“接着啊。”
　　“明天才是我生日，你要明天送。”小谢淼抿着嘴，固执地不肯接。
　　“我是怕我……”
　　“不会的，你说双喜临门。”
　　“好好好，明天给。每年都会按时给。”
　　山里的温度要低上许多，电视机摆在爷爷的房里，外面的风呼呼作响，敲打着门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电视机的声音，窗子有些透风，索性床并不对着窗子，但冷空气还是迅速席卷了室内，床边烧的那团碳火不过是杯水车薪。
　　临近零点，外面的烟花早就迫不及待地争相绽放了起来，山上没有人家放，但依然能远远地看到惊鸿一现的烟花的一角。
　　电视机里主持人在倒数着，迎接新年的到来，镜头切到观众身上，大家都穿得花枝招展，脸上洋溢着幸福，声音中也传递着欢乐。
　　爷爷专注地看着电视，自言自语地说：“真好，这世界真好。”他的声音很虚，淹没在了电视的欢声笑语里，但谢淼还是听见了。
　　小谢淼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电视，他低头掰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为爷爷裹紧了被子，老人家不能受寒。
　　“爷爷，等我。等我有机会走出大山，我也把你接出去。”
　　“淼伢子真孝顺。”爷爷想摸摸他的手，但够不着。
　　小谢淼没有再看电视，而是看着窗外出神。直到爷爷的咳嗽声把他拉了回来，他赶忙为爷爷倒上一杯温水。
　　他想：如果我会医术就好了。就不会这么无措。
　　电视机偶尔会变成雪花屏，小谢淼过去拍了几下，主持人的声音重新传了出来……
　　“四”
　　“三”
　　小谢淼看去，发现爷爷已经闭了眼，嘴角还挂着安详的笑容，他替爷爷掖了掖，推了推，“爷爷，醒来了，新年了。”
　　爷爷没有动静。
　　“爷爷，要守岁啊，您怎么能睡着呢。”他这样说着，眼泪却早一步出了眼眶。
　　电视机又变回了雪花屏，但主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电视机里一排主持人齐声道：“祝大家新年快乐！”。
　　这次小谢淼没有起身拍，他呆呆地靠在爷爷的床边坐在地上，火盆将他的脸照得通红，也将他没有生气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电视机自动正常显示，屏幕里所有人都挂着灿烂的笑容，在唱着《难忘今宵》。
　　“爷爷，新年快乐。”他说。
　　他的嗓子略微沙哑。
　　春节联欢晚会进入尾声，接下来是重播。小谢淼沉默着将所有节目都再看了一遍，他还清晰地记得这些节目首播的时候爷爷在自己耳旁说过的话。
　　谢淼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他的表情和那日火盆照得通红的样子别无二致。他再次主动把自己裹进了悲伤之中。
　　他看向爷爷的坟墓，立碑人还是自己，那个男人从那次跟他谈过一次话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爷爷，其实我早就知道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你给的了。”
　　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仿佛对面真的有一个老人像往常一样笑呵呵地听他说。
　　“你别怪我，你不也骗了我，你那天说明天给我生日礼物，结果你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但是告诉你哦，爷爷，你说每年都会送我生日礼物，你真的做到了，因为我以后就没有过过生日了。”
　　“这样就不算爷爷食言了。”
　　天地苍茫，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着的狂风。
　　风烨今天醒得特别早，往常这种天气他要睡到中午，毕竟谁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但今天他心里记着事。他一睁开眼就打开手机，发现叶一凡同意了他的好友请求，他看了下同意的时间，三点四十五。
　　那人都不睡觉的吗？
　　枫叶：[叶一凡]
　　枫叶：[你知道谢淼老家在哪里吗？]
　　那边久久地没有回消息，但风烨不想等了，李博文还在客厅睡得四仰八叉，风烨轻手轻脚地绕开他。
　　“呀，风哥你怎么就起来了？不再睡会儿？”胖子刚上完厕所，见他风哥已经穿戴整齐了。
　　“不了，我想去找谢淼。”
　　“你等等，胖哥跟你一起去。”胖子拍醒了李博文又敲醒了陆畅。
　　风烨扶额，“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他只打算一个人去。
　　胖子边穿外套边说：“你看淼神这么高冷的一个人，好不容易把咱几个当朋友，咱几个让他一个人过生日也太不够意思了不是？”
　　“也是。”李博文也附和道：“你看淼神平时谁也不愿意搭理，就跟我们几个说上几句话。”
　　“听叶一凡提过一嘴，淼神就五个朋友，咱占了四个。”
　　陆畅最晚从房间出来，但他房门一直开着，再加上胖子嗓门大，话也听得七七八八了，“谢淼在老家好像没有亲人了，现在回老家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别的不说，但凡你们几个任意一个有事，天涯海角我也会跟去。”
　　“行，那一起。”
　　风烨总觉得谢淼这个人太冷，是那种游离于世界边缘的冷，让他感受到更多的关心也是好的。
　　“那我们去哪？谁知道谢淼家在哪？”陆畅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风烨看了眼手机，“我不知道，叶一凡还没回我。”
　　几人：“……”
　　“那你打算怎么找。”
　　“堵谢淼爸妈。”
　　“你知道他家在哪？”
　　“隔壁栋。”风烨率先走了过去。
　　风烨只记得谢淼说话，他家好像是在四楼，几人打算从401开始问。
　　“请问是谢先生家？”
　　401住的是个老人，老人摇了摇头，指了指对面的402，“他们在那家。”
　　风烨敲响了402的门，他竟有些紧张。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风烨见他有些眼熟，他这才记起捡到小馒头的那晚他见过她。
　　“请问是谢淼的妈妈吗？”
　　“不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