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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谢梦寒
北野等了好一会儿,见尹钧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已经不表现得哭天抢地,只抱着戴岚抽泣之后,才开口道:“谢谢两位……两位能告知秦斯的来历,已经非常好了。不过我还得恳请你们,请立刻赶往徽州武林盟,面陈贝盟主,详细说明此事。枕闲庄可能……只是个开始。如果魔教真要重出江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门派要罹难……”
尹钧似乎对北野所说充耳不闻,毫无反应。戴岚则为难道:“此事……我们不是很方便……”
毕竟戴岚与尹钧当年私奔之事轰动西南,也算是武林中一桩不太光彩不大不小的丑闻。现在让她去武林盟,确实有些尴尬。
北野肃容道:“戴姑娘,你真觉得魔教开始清洗武林诸门派的话,当年上过无迹崖的青城派能逃过去吗?何况你……她即使为了私仇,说不定也会去找青城派的麻烦。”
戴岚颤然一惊,细细思量起了此事,随即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北野正欲开口再劝戴岚几句,却忽听尹钧道:“我们去。”他的脑袋还埋在戴岚肩窝处,声音便有些失真,但依然听得出语气坚决。
戴岚疑惑地垂下脑袋,温声道:“不怕?”
“我该……像个男人。我不能总是……不能永远把事情推给你。何况,我不能眼看着戴伯伯出事……”尹钧说的缓慢而坚决。
戴岚弯起嘴角,笑容仿佛秋月映露,明丽而纯真:“好,那我们就去。”
北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戴岚见状,嫣然一笑,道:“苏姑娘,我们今天就出发去徽州,定面把话带到的。即使不为了什么武林和平、天下苍生,我也要为我爹爹、为了青城去请援啊。”
北野先谢了,又好奇道:“戴姑娘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害怕又没有用。若青城真的被魔教盯上,也不过是奋命一战而已。”戴岚已然面无惧色,笑意如初。
北野拱了拱手:“还是戴姑娘超逸洒脱,我却……做不到。”这却不是虚话。她刚被告知那些旧事的时候,头昏脑眩,根本没能做出什么有效思考,更对自己下面该做什么茫然无计。
当下戴岚和车夫说了几声,让他立刻找条去徽州最快的路,又问北野:“苏姑娘,那你接下来是要去……洛阳?”
北野道:“哥哥让我去求援……”
戴岚也不追究枕闲庄和止岁谷怎么搭上的,只问道:“你知道止岁谷在哪吗?”
北野对此确实茫无所知,只得老老实实摇了摇头,又被问了诸如要去求止岁谷做什么、枕闲庄现在如何了、未来有何打算等问题,不是北野不知道的,就是北野回答不了的,于是北野干脆扮演了起了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无知少女,把一句“哥哥让我去止岁谷,我就去”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
戴岚也分不清北野是故意不说隐情,还是确然不知,但见北野一口咬定的样子,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便道:“算了,苏姑娘,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逼问……你要我们去武林盟,又说自己去止岁谷,想来你要做的事,即使不能告诉我们,也应当不违背武林道义。”
北野以沉默相对,没有回答,心中却想:确实不违背武林道义,但于你父母兄弟却大大有损;你父亲当年杀我满门,我只是骗骗你,并不是要害死你,总不能算我错。
见北野不说话,戴岚叹道:“苏姑娘,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娶止岁谷吗?”
北野道:“止岁谷,不就在洛阳边上?”
戴岚问道:“那是在什么边上,东边还是西边,挨着洛水还是周山?到了洛阳之后,你怎么去止岁谷?”
这些问题北野确实不知道,甚至也没想过,她只能回答说:“我到了洛阳,再去问路便是。”
戴岚摇头道:“这多耽误事啊……罢了,七年之前,我与钧郎游历到开封,倒是曾与止岁谷贾谷主有过一面之缘。苏姑娘,你直接去洛阳的话,只怕问遍全城百姓也找不到去止岁谷的路。你该去开封。”
“去开封?……可是,即使我没去过,我也知道止岁谷确然是在洛阳附近,不在开封。”北野纳闷道。
尹钧没好气地说:“那你也得知道怎么从洛阳城去止岁谷吧?”
戴岚轻轻按住了尹钧的嘴,示意他莫开口,继续道:“你到了开封,去东城得胜坊,找一家叫金匮银针的药坊。那药坊老东家不是武林中人,但和止岁谷祖上有点儿渊源,止岁谷的人会定期去他那拿药,你就在那守株待兔,终究能等到人的。”
北野懵懵地赶了九天路,直到此时,终于感觉自己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之前她一直只模糊地想“去止岁谷、找到人、求援、报仇”,对如何实现这些目标,却是毫无计划。戴岚的一番话,终于让她知道了自己第一步该去哪、该做什么。
北野站直了身体,对戴岚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戴姑娘。我现在就去开封。祝两位也一路顺风……也祝你们今生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最后这句祝福在这句话里出现,着实有些不伦不类。可北野说完后便展开轻功,沿着官道跑向了下一个市镇,也没给他们提问的机会。
戴岚望着北野的背影笑道:“她忽逢大变,说话颠三倒四些也是常事,总之是些吉祥话,别多想了,钧郎。”
尹钧依然对北野的表现有些不安,但也不想为这些小事反驳戴岚,便也一笑而过了。
而正在奔跑的北野想的是:戴姑娘确实是个好人,可他爹爹……唉,毕竟罪不及家人,我希望她爹爹死无葬身之地,也确实希望她今生能无病无疾,寿终正寝。
* * *
再次跑死了一匹马后,北野终于在八月的尾巴上赶到了开封府。
开封周围尽是平原,汴水绕城而过,两岸都种了好几排槐树,此刻花已经谢尽了,只余串珠状的荚果挂满了叶间,映着前朝周世宗柴荣下令建造的外城,正是绿水扬洪波,旷野莽茫茫,远远望着倒也十分气派。
从安远门进了城,北野目光到处,只见万屋翚甍起,货商集成蚁,花棚柳市围春风,雾阁云窗粲朝绮,比之长安、洛阳,可说独有一种兴盛风景了。古诗有云:“两桥无日绝江船,十里笙歌邑屋连。”这话读者多以为夸张之辞,北野此时却已经知道,这说的是确然实景。不用走到两桥,只需站在城门处,便能远远听到有人拨弦而歌,唱的亦是汴京绮丽:“画山不画海上山,山在杳霭飞云间。画水不画沧江水,水在波涛烟云里。不如画作汴京图,汴京富丽天下无。宣和以前号全盛,繁华自昔雄三都。”
歌楼酒市满烟花,溢郭阗城百万家。所谓山河城府花林人,不外就是眼前的风光吧。
北野在城门口站了快一顿饭的时间。她倒不是被开封繁华迷了眼,只是觉得自己认识这里,说不定多年前来过。不,不用多年前,她一定来过!
见北野愣着不动,有几个游人许是好心,走过来提醒道:“姑娘第一次来开封府?这还不算什么,大梁门是外城的正门,那才是真正有气派……姑娘还可以去看看老皇城,碧瓦朱甍、层楼叠榭,也是别处看不到的。”
北野笑着应了,却也不挪步,只继续想着往事。她想起贝懿说过,她小时候在开封外家住着,见过来宜庄夏庄主和夏夫人;既然贝懿认识自己爹爹妈妈,说不定自己也来过开封……
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时,北野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惊回神,也没来得及看那人是谁,便习惯性地后退了一步,脚下一实一虚,双手微分,摆出了大擒拿手中的一式,之后才凝目望去,随即便呆住了。
拍她的人正是贾格致。
贾格致一身短衫,提着一个药箱,正灿灿地收回左手,见北野看向他,便道:“我见姑娘在城门口……还想问你是不是迷路了。既然这样,那在下这就告辞,打扰姑娘了。”
北野一时愕然,竟然没说出什么话,见贾格致拱了拱手,转身就走,心下大急,赶忙冲上去,死死拉住了他的手。
贾格致回头看着北野,面上依然温文尔雅,看不出生没生气,语气却有些冷了:“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北野心中有着万语千言,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街头又是众目睽睽,焉知有没有武林中人,她并不想当众说枕闲庄的那些事儿——想到这里,北野灵机一动,从背上解下包袱,打开,露出里面放着的两把剑。
贾格致之前还很有些不耐烦,看到包袱皮揭开后露出了慧定剑,双眼瞳孔陡然一缩,反手便扣住了北野的手腕,喝问道:“你这是哪来的?”
北野也不挣扎,她直视着贾格致的双目,微笑道:“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只是这里不太方便,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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