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

　　“喂，您好，请问是楼雨深的家长吗？”人声通过机械电流传到耳朵里，读不出什么感情。

　　“是的，请问您是？”刘利佳放下手里的文章，有些不好的预感袭来。

　　“我是他的班主任，能麻烦您今天来学校一趟吗？”班主任叫蔡萍，是个快要退休的老教师。

　　“好的，好的，是小深出了什么事吗？”刘利佳慌忙站起身来，放在腿上的书掉到了地上她也浑然不觉。

　　“您来了我再和您细说吧。”班主任那边挂断电话后，刘利佳慌得钥匙也忘了拿就跑出了门。

　　怪不得昨晚眼皮一直跳，心一直很慌。小深出了什么事？

　　刘利佳本来就敏感又多疑，昨天小深居然一夜未归，要不是有个同学来转告自己，恐怕就要去报警了。不过那个同学不应该是同班同学，看着快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小深什么时候认识其他学校的朋友了？但是，那确实是小深的字迹没错。

　　“阿姨，我是楼雨深的朋友，他和我弟弟他们在家里学作业，今晚不回来了。我来转告您一声，这是他要我交给您的，您看看写的什么。”门口站着的不是彭宁文也不是林彬邺，刘利佳还以为这人找错门了，打开之后才发现，居然是小深的朋友。

　　“噢，这样，我知道了。他说他今晚想和同学待在一起。那谢谢你了，进来吃点儿晚饭吧。”刘利佳看了这张明显是作业本上随便撕下来的一页纸，认清了上面写的确实是自己儿子的字迹。

　　“不用了阿姨，我们已经吃过了，那我先回去了。”那个同学很有礼貌，不过不像是小深会结交的类型才对，但是刘利佳也没有深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但是人的第六感有些时候还是特别准的，那个同学走后，刘利佳就开始心慌，眼皮跳了快一个小时。但是一是不知道那个同学家是在哪里，二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瞎操心。刘利佳惴惴不安的心情，直到那一通电话，彻底地乱了方寸。

　　学校正好打了上课铃，刘利佳冲进大门，又马上被保安拦了下来，等颤抖着手登记完，刘利佳已经眼泪快下来了。打架了？被同学欺负了？还是说出什么意外了？

　　刘利佳来参加过家长会，记得楼雨教室的位置，再往右边一直走就是蔡老师说的办公室。刘利佳理了理衣服平复了些心跳才敢敲开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有个女声传来，刘利佳才拧开门进去。

　　“老师，我就是楼雨深的家长，他怎么了？”刘利佳呼吸急促，脸憋得通红。

　　“您先坐，先不要着急。”那老师把椅子抽出来示意刘利佳坐下休息，还递了杯水给她。

　　“情况是这样的，楼雨深今早没来上课。而且看样子，他应该是不在家是吧？”蔡萍架着一副眼镜，整个人都透露着人民教师的威严。

　　“对，昨晚他就没回家，说是去同学家一起写作业了。”刘利佳鼻子酸酸的，她本就不是坚强的人，更别说是对于小深了。

　　“同学？是不是搞错了。楼雨深在我印象里从来都不和班上的同学相处，是你认识的人吗？”蔡萍好歹是班主任，对于班级上一些情况还是了解的，就比如楼雨深这个孩子，她也找他谈过话，但是没办法，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孤僻。所以对于班级上的欺凌事件，蔡萍虽然一直在制止，但是奈何这些孩子就是看不惯楼雨深。

　　“我不知道。”刘利佳摇摇头，更加觉得昨晚那个人不对劲。

　　“其实今天找您来，是因为另外一件事。”蔡萍从抽屉里拿出几本散碎的本子放在刘利佳面前。

　　“这是？”刘利佳看着几本本子，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被人撕碎了。班上有35个人，有13个同学的本子都被撕碎了扔在地上，昨晚发生的事。”蔡萍指了指抽屉，里面全都是一样的碎纸屑。

　　刘利佳听明白了，瞪大眼睛看着那些本子说：“不可能，小深不是这样的孩子。”

　　蔡萍把一张张弄皱的本子慢慢抚平说：“昨晚您家孩子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被我们巡逻的老师发现后他就跑了。那老师看到了，确实是您家的孩子。”

　　“我也知道楼雨深这个孩子虽然孤僻，但是起码他能分辨是非，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在我的课上他也不像其他顽皮的孩子会捣乱课堂，不尊重老师。但是，您知道他在学校一直被欺负吗？”蔡萍当老师的年份已经很久很久了，见过不少校园欺凌的，但是真正能得到解决的其实是少数。

　　更多的则是欺凌一旦开始，就再也逃不掉了，只会愈发严重。要么选择反抗，要么选择离开。反抗把事情闹大，变成群聚打架，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要么就是被教训得更过分，所以要想和平的解决，只有离开，选择转学是不错的选择。

　　因为要一个习惯了孤独习惯了自卑的孩子突然改变成一个能融入进其他群体的自信且乐观的人，很难。而要那些一直在旁观，担心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欺凌者的人突然伸出援手，也很难。

　　作为一个老师，也不可能每天24小时围着那一个孩子转，顶多就是在看到的时候说上两句。而那些下课后躲在厕所里的泼脏水，放学后某一家网吧里的烟头，老师管不着，也没有能力管。

　　之所以校园欺凌会一直存在，不是因为自己软弱，也不是因为家长和父母的不闻不问。是因为人性就是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那些一次次冷眼旁观却仍然没有勇气上前制止的第三个人。

　　“我知道，他时不时会带着些伤回来。”刘利佳眼泪下来了，那些“没事，我自己摔倒了。”“我和宁哥他们一起玩不小心弄到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话，那些含着眼泪还要努力微笑的模样，刘利佳哪一次听了不是在深夜偷偷抹眼泪。只是，他不说，作为一个母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所以，也许是这些压力才导致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只是一本随堂测验的卷子，撕碎了也没多大的关系，再买就行了。但是我真正担心的是楼雨深这个孩子，如果他不愿意改变，继续像这样不和同班同学接触的话，那么您家的孩子可能还会受到更多的伤害。”蔡萍知道逃避不是解决一件事情最根本的办法，但却是最有用，也最快捷的一个办法。

　　刘利佳努力忍住眼泪，心里不断自责着。

　　蔡萍递了纸巾给刘利佳，她也是当妈的人，又怎么会不理解刘利佳。

　　“或许，给他换个环境，让他尝试着去主动接触一些其他同学，这会不会是一个好办法呢？”，这个学校处在边陲小镇，接受不了太多新鲜事物，能取乐孩子的事物也少之又少。如果换到一个新的学校，有学习上的竞争压力，有多元化的娱乐元素，那么一个稍微内向一点的人是不是就比较容易被大家接受一些。

　　因为楼雨深之前是转学到这里，这里又几乎没什么外地的学生会转进来，所以楼雨深的一举一动才会受其他同学的高度关注。那么他不合群也就被大大的放大了。

　　去一个好一点的学校，就算是转学生也不会显得那么特殊，通过新学校一些新的知识和娱乐来认识一些新朋友，蔡萍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楼雨深本来学习也不算差，如果这次转学能帮助他解决欺凌的烦恼，也能提高他的知识水平，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您说得对，我会认真考虑考虑的。”刘利佳虽然已经和楼太天离了婚，但是那些每个月都会进账的资金从来没有断过。刘利佳都没有动过那笔钱，现如今如果可以用那些钱帮到小深的话，也可以算是物尽其用了。

　　“今年暑假过了孩子就该上四年级了，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推荐几所还算可以的学校。”蔡萍后年就该退休了，只希望在这之前能尽量帮到每一个孩子。

　　“谢谢了，那过几天找个您有空的时间，再让我好好答谢老师。”刘利佳伸出手和蔡萍紧紧地握了握，希望真的能像老师说的，从此雨过天晴吧。

　　蔡萍笑着拍拍刘利佳的肩膀，希望这位母亲和他的孩子都能坚强起来。

　　“这些是多少费用，我帮这些同学添上吧。”刘利佳拿起桌子上的本子，心情回暖了不少。

　　“这倒不用，剩下没多少内容没讲了。之后我让数学老师尽量在课堂写在黑板上就好了，不用浪费了。”蔡萍把几本本子重新收好，想站起来重新给刘利佳倒些热水。

　　“老师，不用麻烦了。今天谢谢老师了，我先回去找找孩子，这会儿应该回去了。过几天我给您电话。”刘利佳连忙站起来朝蔡萍道谢，声音又变得有些哽咽。

　　等走到半路，刘利佳才反应过来没有带钥匙，然后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苏敏家门前。

　　“进去坐会儿？”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刘利佳回头果然看见了拎着大包小包的苏敏。

　　“小敏。”刘利佳待在J市这些时间，也许最幸运的一件事儿就是遇到苏敏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朋友在身边了，苏敏的出现多少也帮刘利佳填补了一些寂寥。起码难过的时候，还有一个朋友能够倾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