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圈套，又落圈套

　　十四岁的生辰居然是在醉酒中度过的，南香醒来后表示有些头疼。
　　她又眯了会儿，只觉得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咯着她的脖子，很是碍事，便低头去看。
　　赫然是一把小钥匙，用红色的线挂在她脖子上。
　　南香眨了眨眼睛，昨晚的场景浮现在脑海，她简直是欲哭无泪。
　　上次的东西还没还过去，眼下这个，又是什么？南香想不出来公玉珏到底想做什么，心下却知这钥匙怕也是金贵得紧。
　　她没了睡意，亲自去了趟小金库，把钥匙同那些地契放在一起，好生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只道下次再见公玉珏时，一并还给他。可是这一次，她失策了。近半年的时间，她都没能再见公玉珏一面。
　　生辰过后，一切归于平静，生活不温不火地徐徐过着。南母越发加紧了对她的看管，她只好随着南母出入各种宴会，结识了不少夫人小姐。
　　只是她脾气早就定了，与其坐在宴席上，端庄柔顺地同那些说一句话都要绕几个弯儿的夫人贵女们打交道，她更愿意素衣坐在茶楼酒庄看百姓因生计奔走，也更愿意听一听百姓的琐粹小事。
　　但是好歹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父亲身居高位，稍有马虎，便会被人抓住鞭子。后宫风波虽然已经过去，然而伴君如伴虎，她实在放心不下父亲。身为女儿身，一来于父亲仕途无所裨益，二来年纪增长，谈婚论嫁自是必然，娘亲好心，她绝不可辜负。
　　这一年光景，光耀朝堂政治清明，天下太平，仁政惠及天下，百姓赋税减免，人人安居乐业，国库渐丰，民富兵强。圣人便将眼睛转向一直头疼的北地。
　　那是一直让公玉珏忌惮的北地，拿下它，说难也不难。只是上辈子，他在那里被困不得返京，也是在那里，他听闻南香的死讯。
　　这一年来，自从明珠公主不小心撞破了公玉珏的心事，并在圣人面前哭诉一番后，圣人为了安抚自己的掌上明珠，便将他外放出京。索性他知道公玉珏看上的小姑娘年纪还小，便存了刁难一下自己忠臣的心思。想起自家皇后每天并不对他摆什么好脸色，圣人暗搓搓道，朕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公玉珏的心事圣人其实一直有所耳闻，只是始终不知道是何人罢了。譬如在公玉珏返京的接风宴上，一向不近女色的他居然破天荒地亲自请求允许女眷进宫赴宴。
　　这样也就罢了，那日他不过高兴，多说了两句话，耽误了开宴时间，便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断，理由竟然是让他体恤臣子，不要饿着肱骨大臣。他信他个归！怕饿着他自个儿的心上人还差不多！
　　接着，不知这厮又看到了什么，又厚着脸皮请他为众位女眷上些热食，最好是大补的。他提了要求要这厮出钱请，体恤臣子的名声则留给他，不曾想一向不肯吃亏的公玉珏眼睛都不眨，答应了。这厮敢掏钱，他自然要好好宰他一顿，一人送上一份招积鲍鱼盏，回头则收了他翻倍的价钱。
　　目下年关已近，皇后诞下的小太子也快要满月，皇上的气自然消了。他这厢儿女双全，公玉珏却连媳妇儿都没娶到，便不再为难他。只老婆孩子热炕头，看着热闹罢了。
　　公玉珏奉旨返京，回来已是黄昏。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洗漱，第二件事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偷偷跑到南府。
　　按流程来说，他返京第一重要的是去皇宫复命。但是这些天来，他夜以继日地赶路，硬生生将返京的时间缩短了一半。是了，眼下他在京的消息无人知晓。公玉珏实在是怕了圣人这一招，他当时走的急，都没来得及告诉南香。这一趟凶险，他也不忍心告诉她，平白让她念着。
　　现在，他只怕这段离开的日子，小姑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天尚未黑，公玉珏溜进了南香的院子，却见门窗紧闭，无人把守。这是出府还未归吗？心下叹息。公玉珏找了地方，打算守株待兔。
　　南香近日天天往瑞王府中跑。瑞王妃生的病，这两年来断断续续反复着，总是不见好。今年入了冬之后，竟是连床榻都无法下去，这两日眼见着就不好了，只用上了年份的人参吊着，便是连御医都暗示让家人准备后事。
　　南香与瑞王府的福安郡主情同姐妹，自然放心不下她，也放心不下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待她极好的王妃大人。南母知道南香最近正伤心着，自然没有不放人过去的道理，南香得了允许，更是早出晚归，眼下这个时辰，她应该是刚从瑞王府出来。
　　南香出了瑞王府，浑身疲惫得不想动弹，绮罗绣罗搀着她上了马车。她神色不好看，歪在大抱枕上闭目养神。两个丫鬟不敢多打扰，在一旁静静侍候。回到府中天已经擦黑，南父南母还在正厅等着她用饭。
　　“王妃可还好？”知女莫若母，看到南香的神色，南母便知道事情大概不太好了。
　　果不其然，南香一开口便带了哭腔：“御医说，就这两天了。”
　　说起来，上辈子她对自己的死亡根本没有太深的印象。这次是她长大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亲人一日一日身子衰败下去，原本谈笑风生的人儿，转眼瘦的皮包骨头，整个人都失了精气神。这种无能无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倒是苦了长安、长恒两个孩子了。”南母摸了摸南香的头，安慰道：“最近多陪陪福安郡主，她是个不容易的。”
　　南香点头，不好意思道：“咱们先吃饭吧，这几天一直让爹爹和娘亲等我。”
　　“傻孩子。”南母拍了拍她的肩，看女儿不再哭了总算是稍稍放心。
　　福安前不久才及笄，这两年瑞王妃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一心只为一双儿女操心。徐长恒年纪小些，倒是没这么着急，且他身份尊贵，是要袭爵的，哪怕瑞王妃这次真的撑不过去，瑞王也会把他的亲事放在心上。倒是福安郡主，瑞王妃存了心思早早为她相看人家，及笄不久便定了淮安侯府的世子宋世言。
　　淮安侯痴情，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却在生宋世言的妹妹时难产去世，一尸两命，令人惋惜。自那之后，诺大一个侯府，冷冷清清，只有这么两个主子。
　　但这也是淮安侯府的优点，至少福安郡主嫁过去后，直接便是女主人，上头没有婆母欺压。且宋世言今年不过只比福安郡主大上两岁，说句难听了，哪怕福安郡主守孝三年再嫁过去，他也不过弱冠之龄，也算得上年纪相当，没什么为难的。
　　最难得的是宋世言其人，年级尚轻，便在朝堂谋得了一官半职，算是年少有为。当初求娶时，他更是在瑞王夫妇二人面前发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南香知道徐长安的心思，也曾私底下问过她。只是那时瑞王妃的病情已经恶化，整日为女儿操心的，福安郡主身为长女，自幼孝顺懂事，这回也乖乖听了话。当时南香问她时，她刚侍候母妃睡着，正在自个儿院子休息。她很认真地想了想，笑着道：
　　“不过年少时不懂事的爱慕罢了，我早忘了。这回看见淮安侯世子，蛮合心意。”
　　南香想着这些，很快吃好了饭，便在父母的殷殷嘱托下回自个儿院子里好好休息去了。
　　其实上辈子瑞王妃确实是生了病的，但却没有这般严重，所以福安郡主的亲事也没早早定下。可见两辈子果然是有些不同的，南香暗自思忖着要再提醒父亲平日里对这方面上些心。
　　这几日来回折腾，她稍作洗漱，便困得睁不开眼，刚挨到床便沉沉睡了过去。伺候的丫鬟们看到她睡了，轻手轻脚熄了灯，掩好门，也各自下去了。
　　院子里，黑暗中，公玉珏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在眼睛上，凉凉的。他甫一睁眼，便发现下雪了，眼下他身上已经覆了薄薄一层。今夜无月，院子也是漆黑一片，公玉珏分辨不出时辰，只觉得自己在这颗树上睡了很久，此刻醒来倒是察觉些冷意。想了想，他翻身进了小姑娘的房间。
　　屋子里烧了炭，暖呼呼的。南香这些天来都没让人守夜，今日她睡得早了些，没有吩咐，绣罗知道她累，便主动留了下来。此刻公玉珏一进屋子便被发现了。
　　绣罗吃了一惊，她只知道侯爷离京，关于何时返京，她竟然没收到消息。她起身行礼道：“参见侯爷。”
　　公玉珏正在暖炉边烤火，他怕自己身上冷，寒气会惊醒南香。烤了一会儿，他觉得可以了，便掀开帷帐要往里间走。
　　绣罗有些为难，拦着他道：“侯爷，姑娘已经睡下了。”言外之意是他一个男人，不好出入女儿家的闺房。她却不知自家侯爷瞒着所有人，早就和小姑娘一起睡过一张床。
　　公玉珏挑眉，倒是个衷心的丫鬟。他这般看着绣罗，绣罗很无奈，但是想起南香的嘱托，到底分得清孰轻孰重，便狠心小声道：“侯爷，不要为难属下……”
　　“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你且安心。”公玉珏只好明说，他话说完，自个儿便进去了。
　　主子声音冷冷的，绣罗哪里有胆子敢追上去，只能在外间矮榻上，清醒了半宿未睡，生怕两人做些什么不该做的。
　　公玉珏确实没想做什么。他人虽然不在京城，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却都是知道的。南香的动态自然是他最关注的。
　　他进了里间，便闻到平日里在南香身上经常能闻到的淡淡香味，只觉得舒服得紧。这么段日子没有闻过，他贪婪地多吸了几口。接着，他熟练地脱了外袍，褪下鞋袜，自然地一掀被子，钻了进去。
　　他身上到底有些凉，并不敢就这样直接去抱那身娇体弱小小的一团。暖了会儿身子，估摸着差不多了，他才靠了过去将人搂在怀里。虽然被窝还算是暖和，南香身子却一向畏寒，眼下手脚依旧有些冰冷。公玉珏将她的手放入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和她相依偎着，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而南香呢，她睡得沉，只觉得梦中出现了一个温暖的大火炉，便霸道的抓住那火炉，手脚并用地贴了上去，确实是暖和，她便更不肯放手了。
　　次日，南香早早醒来，便看到眼前这一张大脸。她离得近，自然将那张脸上没来得及刮得青黑胡子茬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冒出了两个想法：好久不见。很是嫌弃。
　　这么来回亲近过几次，南香心里有底，知道这人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她眼眸灵动地转了下，秀气的手指捏住了那人的鼻子。
　　公玉珏悠悠转醒，他眼底带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黑亮黑亮的，声音因为刚睡醒有些沙哑，向她问好：“香香，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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