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刘卫/霍卫•黑眸子、寒眸子、火眸子 (原文)

作者:秋风起兮白云飞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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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



      “仲卿,当真要作圣人吗?”刘彻叫把棋盘摆在上林苑的溪水边,让春陀他们都回建章宫伺候,只留下他和卫青两个人,难得清净。今夏,天干地旱,只有水边才能让人略忘却些燥热。
      “陛下……”卫青神色有些忧郁的看着他,一只蝗虫飞到他肩膀上,他顺手掸去了,“今年恐怕又旱了,天旱就易起蝗灾……”
      卫青大捷回来的神色远没有刘彻想象的神气,这未免让他有些泄气,他早就想问了,现在卫青要转移话题,刘彻又拉回来,“朕问你话呢,仲卿要作圣人吗?”
      “臣是卑贱之人,岂敢作圣人。”卫青并不知他什么意思。
      刘彻知道第一猜绝不是,不过引个话头儿,“直捣龙城,大获全胜,赐爵关内侯,仍然讨不到你半个笑脸。你是真格儿的‘宠辱不惊’,怎么不是圣人?”刘彻盯着他,停了手下的棋。
      “臣岂敢”,卫青沉吟不语,良久叹了口气,慢慢抬眼看着他,“陛下……臣寸功微末,此役虽侥幸获胜,但臣心中有三件事,叫臣不能释然……”
      寒眸子比这淙淙的溪水还要清澈,他的回答也完全出乎刘彻的意料,自从他回来近一个月,刘彻被蝗灾搅得日夜不宁,无暇和他多谈。他知道刘彻心烦天灾,岂肯再添他的烦恼,所以也一直不曾说,今天他好容易开口,刘彻倒想听听,“说来听听。”刘彻按下一枚黑子。
      “上谷之耻虽雪,龙城之仇,匈奴人岂肯放过,必然蓄积阴谋,伺机报复,此臣第一担心的事……”卫青拈上一粒白子,在手中举棋不定。
      刘彻点点头,“仲卿虑得是。还有呢?”
      “其二……”
      听他说“其二”,刘彻忽然想起了什么。
      “其二……臣回军路上听说,匈奴出三路大军围剿‘飞将军’,才明白为何臣沿途所遇敌兵如此之少。李广将军是为声名所累,陛下……‘飞将军’是三朝元老,而下廷尉署,定为死罪。臣不过偶立寸功,遂封关内侯,众议难服。臣出身寒微,资力未深,蒙陛下器重至于今日,臣斗胆觉得这龙城大捷,应有‘飞将军’牵制敌军之功……所以臣更斗胆,私下廷尉署,以千金赎‘飞将军’……”
      “军中赏罚,没有那么多理由!朕赏不必仇,罚不必亲,仲卿不必多言。”刘彻摇了摇头,拉着他举棋不定的手,在一处缺口上要他落了子,“其实朕早已经知道了。张汤会闲着吗?他早就告诉朕啦……”刘彻握着卫青的手不放,“看着朕……”
      卫青红着脸,要抽回手,刘彻不放,“你还赎了公孙敖。”
      “骑将军早年于臣有救命之恩……”
      “原来你却还记得这些……”刘彻认真的盯着他,那清凉的寒眸子中正泛起往事的波澜……“仲卿,你还记得吗……”刘彻喃喃的说。
      黑眸子里也闪着往事,就是这一片青山绿水,横溪莽荡,就在这溪边,卫青岂能忘怀,寒眸子里见了一痕水光,但终于只是闪了眼眸,低声应答,“……记得……”
      “那你怕朕什么?!”刘彻一把推开棋盘,用力拉他到身边,卫青一下慌了。自从带回李延年兄妹,近两年来,刘彻只是偶尔暗暗的握握他的手,至多两人一时忘情相拥一刻,却再没对他动过这个念头,他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僵住了,而他问出的问题,更让卫青无法回答,“陛下,臣岂敢……”
      “岂敢?!‘岂敢’不是怕是什么?!”刘彻突然发狠的用力搂住他恶毒的吻他。
      “陛下!”卫青挣扎着不敢用力推他,“……嗯……陛下,听臣说……陛下……”卫青还是费力的推开他,急促的喘着气,“陛下,臣不是……”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你一会儿一个‘臣岂敢’,一会儿一个‘臣万死’,不是怕是什么?朕对你还要怎样?!!”刘彻越说越来气。
      “陛下对臣的错爱,臣不胜感激,必不惜万死以报陛下。可陛下是君,卫青是臣。‘君君臣臣’,陛下!君臣有别……”寒眸子离得那么近,里面澄澈的一望见底。
      “自己看!!”刘彻从袖子里拽出一卷竹简,“看那‘其三’!!是你叫你外甥写的?!为什么?!”
      卫青一下愣了,“怎么在陛下手上?!”
      “你就告诉朕——那个‘其三’,为什么不让他和朕说话?!你怕朕会杀了他?!朕是那么可怕吗?!”
      卫青一时失语,答不出半个字来。
      “朕记得你不是不怕死的吗?!如今你牵挂多了!”原来你出征前只牵挂你外甥!!而朕呢?!朕做梦都是你!!刘彻越想越来气,“自己虽然万死不辞,可你怕朕会伤了你的外甥?!你外甥却不领情,他可不怕呢!!”
      卫青把霍去病接回去也有一个月了,忘了这件事,可也从没听霍去病提过此事。一想到霍去病,卫青的心一下拽到嗓子眼儿,唯恐刘彻把霍去病怎么样,想都没想,立刻对上去,“陛下!臣的原话是,叫他若遇陛下,要守规矩,知礼仪,陛下若有询问,叫姐姐代为答复,臣之所以让霍去病写,是因为,臣的外甥让臣娇纵惯了,性情顽皮,臣恐怕他年纪幼小,不懂规矩,言语唐突,冒犯陛下……”
      “你护着他?!揽!!全往你自己身上揽!!朕告诉你,他和朕说话了,他违了你的将令!他对朕说,他要出云中,和你会师,直捣匈奴王庭呢!”
      寒眸子愣愣的看着他。
      “他还说‘以至仁伐至不仁’是骗人的!他说,‘何用待敌人对我们‘至不仁’才伐之?只要匈奴有一丝进犯之意,我们就先给他来个‘至不仁’,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你个霍去病!!”寒眸子没了克制,挣开刘彻的臂膀,一下站了起来,怒吼了一声!
      “怎么?!”刘彻欠起身子,一把拽他坐回来,“你要以军法处置他?!”
      “小小年纪……”寒眸子带着愠怒。
      黑眸子看到他那神情,倒平静下来,“你的军法管不了他了,他是朕的‘门生’了!!朕觉得他说的对!!朕愿意听!!什么规矩?!!什么礼法?!朕说都是放狗屁!!朕看他不像你!他像朕!!管他那么多!!”
      寒眸子里的一泓春水皱了,蹙起眉头,认真的看着刘彻的黑眸子。
      黑眸子突然笑了,“仲卿啊!!你外甥是天生的富贵,天生的将才,你把他交给朕吧!”
      “……”卫青没有回话。
      “怎么?!你还是怕?!”刘彻凑近他,“怕他顶撞朕?他说的对,朕不忌讳!你还怕什么……”刘彻不甘心的在寒眸子中找答案。
      “……”卫青垂了头,“君……”
      “朕不听你的‘君君臣臣’!”刘彻摆了手。
      卫青沉吟良久,深深的伏拜下去,“臣替霍去病,谢陛下不责之恩——”
      “你为朕育的小鹰,将来恐怕比你飞得还要高呢……”刘彻憋了一个月的这口恶气发泄够了,长出了一口顺气,平躺在草地上,黑眸子直射苍穹,“躺下!”刘彻拉他躺倒,两人都愣愣的看着天,苍鹰在长空盘旋,阳光从柳叶间筛下斑驳的碎影,鸣蝉轻轻的吵着,草虫浅浅的唱了……刘彻闹够了,有些迷糊,“你的‘其三’呢?”他忽然又想起什么。
      卫青也平静下来,叹了口气,“也许陛下说的对……去病会比臣飞得高……陛下,臣毕竟出身微贱,见识浅陋,心力不足。去病在陛下的教导之下一定比臣教导要好得多!臣把霍去病交给陛下了……”
      刘彻欠起身子,一只手支着头,侧躺着看着他,他依然平和柔顺而又英睿挺秀,那舒缓的眉关,高挺的鼻梁,两颊因为刚才的争执泛起潮红,红润的嘴唇,还有那双动人心魄的寒眸子,依旧泛着与世无争,大象无形的内敛的光,刘彻不禁又笼上他,“仲卿,你是朕的仲卿,永远是朕的仲卿……不要和朕隔着什么,不要让朕成了孤家寡人……”
      寒眸子里一点点怜惜的光悠悠的闪着,平抚着黑眸子中隐隐的不安,“陛下……臣出身微贱,陛下对臣一直器重有嘉。然而臣功勋微末,人人都认为臣是靠了姐姐的裙腰才有今天。”寒眸子有些失落和无奈的眨了眨,“悠悠众口,何患无辞?臣只能全力报效陛下,为陛下、为大汉殚精竭虑,万死不辞,以服众议!陛下……卫青岂能因小功而有骄娇之气,叫人在背后言三语四,以至对陛下有所非议……臣是什么人?不过一个骑奴,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或许臣是怕……但比怕更让臣俯仰难安的是——臣不愿陛下因臣——一个小小的骑奴而在朝野上下左右为难……”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越来越微弱,几乎要听不清了,那寒眸子轻轻的拢上,仿佛已不愿面对这个凡尘,睫毛轻轻的抖这,噙着一抹水光……
      温暖柔软的嘴唇覆上来,覆上他凉凉的颤抖的嘴唇。多久没有这样吻他,只有在梦里……黑眸子低低的垂着,他唇齿间的暖意带来的慰藉与安全,叫刘彻欲罢不能的再不愿睁开眼睛,“是朕的仲卿……仲卿永远不会离开朕的……朕不会是孤家寡人……”他咒语般的呢喃让卫青失神的忘了抗拒,任他在唇齿间厮磨缠绵。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双双睡去了,安稳的睡去了,暖风摇着溪边柔顺的垂柳,蝉还低低的唱,虫浅浅的叫,溪水缓缓的流,时而旋起一个水窝……卷着疲惫人离尘的酣梦。他们梦到了什么?也许是长空的飞鹰,也许是林间的瑞兽,也许是漠上的骐骥,也或许只是互相梦见了……
      春陀唯恐刘彻又有什么不要紧的事,就不带旁人,独自来传午膳……
      刘彻还枕在卫青肩头,两个衣衫齐整,只是沉睡,都没有动静……
      春陀搞不明白他们倒底怎么回事,只摇摇头,兀自先回去……
      过了午,卫青觉得脸颊一阵湿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骊驹正好奇的垂头看着他,舔他的脸颊。卫青欠欠身子,觉得一边的膀子麻了,侧头一看,刘彻横枕在他的肩头,沉沉的睡着,卫青才反应过来,脸上一下红了,忙轻轻推刘彻,“陛下……陛下……”
      刘彻不愿醒,只蹙着眉头,闭紧眼睛。
      “陛下,有人过来了!”卫青只好诓他。
      “有个屁人!”刘彻狡猾的伸了个懒腰,翻身坐起来,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刘彻看着卫青通红的脸颊,又觉得好笑,“你怎么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啊?!”
      卫青的脸更红了……
      春陀又从远处过来,见他们有了动静,忙跑过来,“陛下,午膳早就准备好了。”
      ……
      两人牵了马,却都不骑,只在马下闲步,“倒底也没说出那‘其三’”,刘彻又提起话题,“还有什么让仲卿不能释然的呢?”
      “臣在上谷,目睹我军民涂炭之惨状,一怒引军奔袭入匈奴草原,路遇小股抵抗。臣恐行迹败露,下令全歼敌部!而后驰纵百有余里,重重包围龙城。龙城的匈奴并没有防备,臣的部队已然困死他们的时侯,他们还在平静的过自己的日子。臣看着他们,一时竟有不忍,下不了手,屠不了城,臣听不得那女人孩子的哭声……”卫青又蹙起眉关,仰头看着天,“最后逼其受降。臣想起了东瓯,可如今多少年过去了,臣却仍不知,这算不算‘妇人之仁’。方才思量去病的话,也许臣就是‘妇人之仁’吧……”
      那寒眸子中一抹淡淡的悲天悯人的落寞,刘彻不禁又握了他的手,“性情使然而已……”他仰天长叹一声,“为大将者,勇而不暴,暴而不厉,厉而不残,残而不虐;于下不辱,遇弱不欺,仁而爱人,上善若水……仲卿虽经大捷却宠辱不惊,虽设十面埋伏却存好生之德,不肯涸泽而渔,真大将也!” 黑眸子感慨良多的对上寒眸子,“你倒底是苍鹰还是征雁……”
      “臣岂敢。臣不过是‘妇人之仁’……”
      刘彻不再说,翻身跨上白马,卫青也上了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仲卿,陪朕跑一圈!!”
      “诺!”
      ……
      “仲卿”,刘彻在席间忽然停箸,带着笑,“你外甥好像特别介意朕说他不像你呢!”
      卫青抿嘴笑了一下,摇摇头。
      “他倒真亲你呢?!可见你是没有白疼他。可是朕看他除了鼻子,神情却不像呢!”刘彻不自察觉的强调他觉得霍去病不像卫青,“仲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是骑在马上偷看朕呢吧……”
      卫青脸一红,垂了头。
      “可他敢站在条案上等着看朕!”,刘彻看着卫青那一本正经的表情,觉得好笑,有意戏弄他,于是忽然狡黠的看着他,“你那么舍不得你外甥,莫不是你怕朕把他……”
      卫青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涨红了脸,用力摇摇头,却带着几分紧张的看着刘彻。
      刘彻放声大笑,这个实心眼儿的厚道人呐,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你外甥,也是朕的外甥!”
      “陛下不可戏言!”卫青忙拦他的话,“臣举家微贱……”
      “好了好了,朕都会背了。但是朕只和你说,再说一遍,你的外甥就是朕的外甥!!”刘彻认真的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君无戏言,你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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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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