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昙花 又名夜雾柏林1937

作者:薄荷酒b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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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星期天的中午,亚兰蒂尔给李默梵做了离开前最后一次催眠。李起初很不乐意,怕他太劳累,但亚兰蒂尔说,“再不配合,我会更累的。”他就乖乖地从了。
      他的接受度依然很高。催眠完成后,亚兰蒂尔没有急着让他醒过来,而是坐在床边,端详着眼前沉沉的睡颜。改变真的很大嘛,他天天对着李默梵,或许不会察觉得那么明显,但莫里斯少校说得实在很肯定。
      他想起昨天的谈话。听到信天翁的名字后,他就问了一些克罗采那里用到的暗语,还有联络的暗号,对方平静地一一作答,之后他们才真正地开始交谈。无疑,有了这股助力,执行计划会更容易。
      莫里斯少校是这样说的:“您无需告诉我整体的打算,如您所见,我负责看守您的别墅,只需要说,有没有我能做的。”
      “自然是有的。”亚兰蒂尔说,这下他可以把离开的步骤做一些小小的调整。
      莱丝丽端来了咖啡,他们边喝边谈,一壶咖啡见底的时候,所有的细节就都敲定了。
      “那么我告辞了。”莫里斯少校说,“我已经花了一小时五分钟的时间,对您的房屋做了细致的检查。”
      亚兰蒂尔记得当时,他看着少校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军服衣领,就要离去,就又问了一个问题,“我有些不解的是,为了帮助我,您会承担一定的风险和责任,而我没有找过信天翁,您是可以袖手旁观的,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莫里斯少校凝视着他,沉默了很久,“大概是因为我所了解的,比您知道的还要多些。四年多前,我还是上尉,我的上级是勃兰特中校。当他审讯您的病人时,很多次,我不得不待在现场目睹他的作为。我只是觉得,太坏了。人不该做那样坏的事。我很高兴看到那个孩子在您身边得到了救治。”
      亚兰蒂尔把他送到门口,与他握了握手。他终于明白当年克罗采是通过谁了解到李默梵的情形的。勃兰特死后,李才有机会被送到医院。他心里涌起了许多蔓延开的思绪,种种前因后果。等到危机过去,时过境迁,他会告诉李默梵,在那片无边冰冷的黑暗中,曾经有带着善意的目光在看着他,并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海因里希·希姆莱从诺科托洛夫口中听到最新进展和抓捕方略后,立即批准了。他很满意帝国保安署长关于当场搜查伏尼契将军的汽车,拿获猎物的设想,那将相当戏剧化,富有震撼性,将单调粗暴的行动过程升华为某种艺术。
      “费里安中校不一定能镇得住伏尼契将军,”他说,“我会让海德里希适时向陆军军部施压,作为支援,你们放手去干,要做得漂亮些。”

      星期一中午十二点,莱丝丽走出别墅,送给守门的两位卫兵一壶刚煮好的咖啡。她时常这么做,两个卫兵很乐意地接受了。他们还要过一个小时才会换岗去吃午饭,就轮流坐在门房小屋里,各喝了两杯咖啡。
      很快地,两个卫兵都有些困倦,头部和眼皮变得沉重起来,但仍然能支持着不睡着。他们都以为是被中午的暖阳唤起了困意,谁也没在意或说出口,只是等着换岗,好回营房去休息。
      因此,当莱丝丽四十分钟后再走出来,开车要外出买点东西时,两个和睡神做斗争的卫兵都顾不上留意车子是否有不对之处,就直接让她通行了。
      距离别墅不远处,两名经过精挑细选的党卫军暗探早已在等候,看到雷诺汽车驶出来,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发动自己的车子,远远跟踪。他们的任务是盯梢以及及时汇报,费里安中校不想提前惊动猎物,因此别墅一带只安排了一辆车,两名暗探。
      他们看到雷诺轿车没有像往常那样去附近的商店,而是转了一个弯,开上了通向柏林市区的道路,都有些兴奋,“是女佣在开车,能看清车里还有什么人吗?”开车的人问,他的同伴坐在副座上,正举着望远镜查看。
      “看不清,他们的后车窗三面都用布帘遮住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看了一会儿答道。
      “另外两个人该是躲在后面,想不被发现地偷偷出去,这么做也不奇怪。陆军的人真是吃干饭的饭桶,连这么大的变化都注意不到,只会阻挠我们。”开车的人笑骂了一句,“他们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出来了。”
      “谁说不是呢。也好,方便我们完成任务。”另一个人放下望远镜,盯着前方距离大约一百码的车子,“别跟丢就行,我们得一路护送他们。”
      雷诺汽车又拐了一个弯,前面是分叉路口,过了这里,就是一段很长的直线公路。此刻,路边停着几辆大型箱车,车上插着陆军的旗帜,几名士兵正往下搬一些像是路障的东西,旁边还有两名帮忙的交警。
      “陆军在这里搞什么名堂,”两名暗探嘀咕道,“跟近些,别出岔子。”
      然而事与愿违,莱丝丽开着车子,径直穿过路口,向前驶去,她刚通过,路障就被推到了道路当中,正好挡住了暗探的车。
      两个人急忙下车,“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有急事。”
      “临时演习。”为首的陆军军官是一名中尉,面无表情地答道,“只需要半个小时,请善尽市民的责任,耐心等候一下。”
      “你们为什么放前一辆车过去,却拦住我的车?”一名暗探气愤地嚷道,掏出证件,“我们是党卫军,有紧急任务,请立刻让开路,不然您可负不起责任。”
      “那我得和上级联络一下,请您等等。”中尉瞥了一眼证件,慢吞吞地说道,往军车走去。莫里斯少校在他的营部里接到了来自演习现场的通讯,就说,“放他们过去吧。”他放下电话,走到窗前,眺望着远处蔚蓝的万湖,自言自语道:“一路顺风。”
      两个秘密警察经过此番为时不长的耽搁,再上车去追时,雷诺轿车早已无影无踪。他们只好对陆军怒目而视,一边咒骂着糟糕的运气。
      当他们的车子远去时,一名中士小心地问道,“他们好像很着急,您为什么让前一辆车过去了呢。”
      “没看到右车窗前有我们的通行证吗?是自己人。”中尉答道,“我也没想到拦住的是秘密警察,不过正合我意,继续吧。”
      两名倒霉的暗探商量了一下,是立即汇报还是继续追。他们决定再疾速追踪一阵子,到市区再汇报。沿着笔直的公路开了四十分钟,又到了分叉路口,他们赫然看到苦苦追踪的汽车就停在前方的路边。等开到近前,发现人去车空。
      费里安中校接到了第一拨暗探的禀报,很是不满,不过倒不太着急,他上午已经与警察局联系,从今天上午起,全国各地早已得讯的机场、火车站,乃至边境海关都将加倍严格盘查,尤其是柏林机场和车站。这么做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除了李默梵,他还要捉住亚兰蒂尔。
      “他们总得耍点花样的,换车有什么用?不过他们会不会有接应的同伙?”他在办公室里踱着步想道,“好在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怎么做,都得靠伏尼契将军的车。”他们没法向陆军抗议,因为隐瞒得十分到家,陆军并不知情。

      伏尼契将军是个极为守时的人,这一天也不例外。中午两点整,当时钟的分针指向正上方时,他的车分秒不差地停在了戴芬的公寓楼下。戴芬住的地方位于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边,楼下绿树成荫,还有一小片空地用来停车。将军来过好几次,他像往常那样从车里出来,没有熄火,朝门房看了一眼,就走上楼去。
      他到了之后,坐在街对面餐馆里的两名密探就进入了紧张状态,紧盯着他的汽车,那是一辆马力强劲的军用豪华吉普。
      十分钟后,他们看到公寓的门房接了一个电话,就上楼去了。下楼时,他拎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走到伏尼契将军的车后,打开后备箱,放了进去,随即走开。
      两名暗探盯得更紧。他们一人拿了一份报纸,遮住向外张望的目光。街上不时有车经过,却没人走近伏尼契将军的车。这时,门房像是又接了个电话,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又上楼去了。
      就在此刻,一辆行驶的卡车在正对公寓门口的位置上来了个急刹车,轮胎与路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停了下来,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开在这辆车后面的也是一辆大型卡车,因为来不及停下就撞了上去,演变成一次地道的追尾事故。两辆车上的司机马上跳下车,争吵了起来,来往的行人好奇地围了过来。
      两名暗探焦急地看着窗外,他们的视线被卡车和围观者阻隔,看不见街对面的动静了。他们在桌上放了一张钞票,就奔出店外,准备到街对面监视。可刚出了餐馆,正要绕过卡车时,吵架的司机之一瞥见了他们,立即冲了过来,挡住了去路。
      “先生,您和您的朋友刚才就坐在玻璃窗里,肯定全都看见了。您要为我做个见证,我是为了闪避一只突然冒出来的狗才刹车的,不该负全部责任。”他对其中一个人说。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暗探说,急着推开他。但是对方伸出手,把两个人全都拖住了,说什么也不放手,另一个司机也过来要求作证,还有闹哄哄的人群。
      两名暗探注意到,这位司机是个身材高大的三十多岁男人,穿着斜纹布制服,手上戴着粘着机油的旧手套,面部轮廓深邃,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他的力气很大,他们一时竟脱不开身。
      “交警马上就来了,”司机说,“请务必为我做个目击证人,用不了多少时间的。”说得还很诚恳。
      “我没看见狗,帮不了您,去找别人吧。”另一名暗探说。他们怒气冲天地推托着,但还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摆脱纠缠,分开人群,重新去盯着那辆重要的车。
      公寓楼上,戴芬对再次上楼的门房约翰说浴室的水管像有些问题,请他帮忙看一看,自己则陪着伏尼契将军喝咖啡。
      “外面街上像在喧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将军问道,他对周围的动静素来很敏锐。
      “我去看看。”戴芬说。她轻盈地走到窗前,朝下面看了一下事故发生的现场,她的目光掠过离得最近的一棵树,不知是谁在那里绑了一条黄丝带,正在风中飘荡。
      “没什么,”她回过头对将军说,“像是车辆碰撞的交通小事故,我看见交警了。”
      约翰从洗手间出来,说:“我查过了,德蕾尔小姐,水管没坏,可能有轻微的渗水,我为您调整了一下。”
      “好的,麻烦您了,约翰。”戴芬说,拿出一张小面额的纸币作为答谢,门房就高兴地下楼去了。
      “我们动身吧。”将军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心情不错地站起身来,“到布拉格正好是晚餐时间,沿途的风景也很美。”
      “好的,我们还能从车窗里欣赏夕阳下的布拉格。”戴芬说。
      他们走出房门,下楼上车。道路上,朝西的方向被卡车堵住不能通行,朝东的方向仍畅行无阻。伏尼契将军的爱车顺利地朝东方驶去。

      两名暗探看着这一幕,无奈地面面相觑。他们过街后只来得及盯了五分钟,什么发现也没有。到底有没有人被送进汽车的后备箱,根本没法确定,又不能过去打开看,这可怎么向等待中的费里安中校交账。
      在他们身后,赶到的交警裁定了事故的责任,看热闹的人在散去。前面急停的车必须承担全部责任,高个子的司机这次没再争,说还有事,爽快地交了一些保障金,又与受害者交换了联系方式,两辆卡车都开走了。
      暗探们对此毫不关心,只觉得实在太倒霉了。这时,一个人突然看到了树上的黄丝带,“看那个,刚才是不是没有?”
      “是没有,”对方回忆着,确认道,“是刚结上去的。”他们都兴奋起来,一起走到树下,看了看树枝上的丝带,宽而醒目,飘飘欲飞。
      “不可能那么巧,一定是他们的暗号。”暗探打量了一下戴芬公寓的窗口,把这唯一的迹象与刚才的事火速报知了费里安中校,果不其然被责骂了一顿。
      “那亚兰蒂尔·格恩呢?他的女佣呢?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吗,是谁绑的丝带?”中校气得把刚吸了半截的烟扔到地上。他该多安排几组人去盯梢,可谁会想到这么多精明的暗探会连一辆车都盯不住。费里安中校本来的命令是,跟踪雷诺汽车的人一路尾随,直到戴芬楼下,与餐馆里的两名暗探共同盯梢。等亚兰蒂尔往将军的车里塞人后,就跟踪他和他的女佣接下来的行动,并实施抓捕。所有出动的暗探们车里都有便携的通讯设备,随时与他联络,听从指挥。但最开始的那组人先是被陆军演习所阻,接着又遇到卡车事故造成的堵车,到达时已经迟了,派不上用场。他在远一些的地方还派了一组,但同样被拥堵弄得不能及时到达现场,他们报告的内容却好一些,说看到有个身影曾接近将军的汽车,但很快就混入人群中不见了。

      他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下令全力搜索,要把亚兰蒂尔找出来,特别是守住通往其他地方的各条交通要道,他不信在警察与党卫军精锐尽出的情况下找不到这个人。
      至于李默梵,他倒是心里有数了,因为那条黄丝带。他翻看了一下唇语记录,果然有丝带这个词,那必然是暗号,他被送上车了。
      费里安中校走向早已备好的车辆,人手早已就位,一小队四辆军车朝捷克斯洛伐克的边境疾驰而去。一路上理也不理交通信号灯,横冲直撞地直奔向目的地。他们不走五十七号公路,而是选择一条直线距离更近的路,要赶在伏尼契将军之前抵达边境。伏尼契将军的汽车则另有一组暗探跟踪,确保中途如有变数,费里安中校能及时得到通知。
      费里安中校坐在车里,向上级报告了到现在为止发生的种种状况。诺科特洛夫上校听了以后问道:“您确定那条丝带,也就是暗号,是在我们的人被拦住的几分钟里绑上的吗?”
      “可以确定。”费里安说,他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那就好,”诺科特洛夫说,口气缓和了些,“他们必然来过,您不用再想其他,全力执行下一步,我会督促所有可能的警察力量搜捕格恩医生。”
      费里安中校切断了通讯,有些烦躁地望着窗边疾速掠过的树木和房屋。今天的开端实在谈不上幸运,他对付亚兰蒂尔·格恩以来,处处缚手缚脚,总是花费数倍的力量才能得到很有限的成果。他隐隐觉得这个对手不是一般地难缠。但这一切快到头了,游戏即将结束。就在他打开伏尼契将军的后备箱,揪出李默梵的一刻,原来的篇章将戛然而止,后面的剧本会由党卫军来撰写。
      发生碰撞的两辆卡车从现场一先一后地开了一段路,穿过几条街道后,在一个较为僻静的路段停住。肇事的司机跳下车,走到后面的卡车前,对方也打开车门下来,完全没有方才激烈争吵的火气:“先生,我已经按您的要求做了。”
      “干得不赖,伙计。”蓝眼睛的司机说,拿出一叠钞票,“这是修理费,还有您的酬劳。”
      对方点了点数目,满意地收起来,“两辆车都很老旧了,这点擦痕不要紧,”他咧嘴笑了,“我现在只能开走一辆车,您要把卡车放在这里,等我来取吗?”
      “我还要再用几个小时,”付钱的人答道,“您晚上到这里来取车吧。”他递过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
      “没问题,我把车都开回去后,明天押金就会返回到您的银行户头了,先生。”车主说道,小心地收好纸条,就上了原来的车开走了。
      身材高大的蓝眼睛司机也回到自己的车上,又开了一段不长的路,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停下来,坐在驾驶位上点起了一支烟。
      不久,有人打开另一侧的车门,闪身坐到他的旁边。他转过头,就看到了妻子棕色的头发和秀美的脸。“莱丝丽。”他欣喜的抱住了妻子。
      “我们的事情办好了。”莱丝丽让他拥抱了一会儿,悄声说,“可以走了。”
      “格恩还顺利吗?”卡尔·芒罗问道。
      “还不知道,”莱丝丽说,“我们不得不分开行动,咱们好像还得化个妆。”
      “衣服和东西我都带在车上,”卡尔说,“亲爱的,这就忙活起来吧。”
      四十分钟后,一辆尾部略有破损的老式卡车开到了一家租车公司的停车场,车上下来一对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夫妇。男人一头铁灰色的短发,女人则是夹杂着银白的浅黄发色,都穿着朴素而休闲,一望而知没多少钱,但也不至于寒酸,他们拿着简单的旅行用品,租了一辆半旧的大众汽车,朝捷克斯洛伐克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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