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山河（重生）

　　“可以问郡主一个问题吗？”宋道也目送着都被汗湿透的林君沅和宋纪两个人，他们被宫人带着下去换衣裳。

　　林君斐没有侧过头来看他，也没有盯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视线好像放空在前面的空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宫人有条不紊地收拾这东西。就像是收拾她踹翻的那一堆狼藉一样，把那些大鼓收下去。

　　听见宋道也问她的时候，她在喉间发出了一阵含混的声音，像是再告诉对方“你继续，我在听”的样子。

　　“我想知道，不管是元帅也好，将军也好，”宋道也见怪不怪，听见她那一声应允的时候他就继续接了下来，“总感觉和你关系匪浅的样子，是什么原因呢？”

　　“呵，”林君斐轻轻笑了一声，缓慢地把头转过来。和林君沅至少五分像的脸对着他，却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对方的感觉。大约是在边关长起来的缘故，林君沅的眉眼似乎要比林君斐开一点，再加上一贯不拘一格的表情行为，给人一种洒脱豪迈的感觉。

　　而林君斐更像是金银堆砌出来的瑰宝，眉眼精致像是历经千雕万琢的成品。眉目中也是金银才能堆砌出来的贵气与骄矜，带着一种自然的贵族气息。

　　那种，就是流落在荒民之中，仍能够闪闪发光的气质。

　　她的眼睛被身前的烛光映透，像是在闪闪发光。

　　“宋道也，我以为这个问题以你的聪明才智，早就已经知道了的。”

　　“是，”宋道也没有否认，甚至还点了点头，“虽然我已经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要得到你们当事人的确认。”

　　“是吗？”林君斐垂眸看了眼展开的手掌，掌心上不像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小姐娇娇嫩嫩，也不像是在战场上拼杀的林君沅一样散落着细碎的伤痕。

　　“确实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就是当年那个病故的林家幼女。被皇上藏了起来，又偷偷带回来的。”

　　林君斐边微微笑着，边把手掌拢了拢，将掌心的纹路显得更加的清晰。

　　身旁的蝉鸣依旧不曾停歇，大臣们也将气氛带动了起来。喧嚣热闹得让宋道也一度以为听不见身旁林君斐比呢喃大不了多少的声音，然而还是被他听见了，带着梦境一样的虚幻感。

　　“这些年想必也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现在我就趁着这个时候跟你说一身抱歉吧。今后也不会在缠着你让你为难了，也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嗯，”宋道也回想起之前还一直追着自己的那个林君斐，吓得整个人都精神了。手上的折扇再次中枪，啪嗒一次打在他的腿上。扇面平摊着对着天际，露出了有意掩藏的诗词。

　　林君斐看了眼扇面上的诗，脸上本来虚虚的笑容像是落到了实处，更加的真实。让自从林君斐性格大变以后，给人的一种疏远不可捉摸甚至是飘渺一瞬间的消失。

　　“我也，最爱他这一首诗。”

　　扇上的诗是林梦聪的，林梦聪当年被称为第一公子也非是浪得虚名。有才华又是林家之后，不仅如此相貌也是堂堂，被称为当时京城最想嫁的夫婿。林梦聪一生写过之前百篇诗词，自年少成名便有人收录。诗中即写了京城繁荣，还有边关苍凉。到后来与烟梅公主相爱，诗词里便是情爱与家国。

　　而扇上这一首，正是当年林梦聪首次遇见烟梅公主一见倾心的作品。诗中用词简洁有力，却又将少年情窦初开的那种情绪写得淋漓尽致。没有一点矫情做作的感觉，也正是因为如此，对着林君沅情窦初开的宋道也才会把这首诗题在自己不离手的折扇里。

　　宋道也看着这首诗，又想起了自己刚刚破碎的爱情，自嘲的笑了笑忍不住道：“我现在在想，如果之前我答应郡主的追求又该是如何的呢？”

　　“人生没有如果，”林君斐看着贾丞相，磨着自己的后牙槽，“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什么可追回挽回的。”

　　“也是，是我魔怔了。”宋道也恍惚了一下，最后笑着道。

　　“……郡主以为如何？”这时候，贾丞相突然把话题引到了低调坐在宋道也旁边的林君斐身上，甚至还把话头丢给了她。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平凡的老人，脸上的褶皱纵横交错。烛光落在他的脸上，落下来的阴影将褶皱刻得更深。

　　就算再同宋道也说话，也还是分出了些许心神去分辨他们的话题。景帝坐在高高的上位，微微低着头看着场上的众人，像是在无情俯视着自己的臣民。

　　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说不知道该做错怎么样的表情。所以在贾丞相提及林君斐的时候没忍住看了她一眼，发觉在位子上坐着的林君斐微微笑着也不知道再同宋道也说着些什么。

　　林君斐在听见贾丞相那句话的时候，直接把目光投到了贾丞相的身上，不避不让：“怎么，贾丞相这是嫌太无聊了开始做红娘了吗？”说着她便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种带着嘲讽的痕迹。

　　“如果贾丞相想做红娘也不是不可以，就让皇上下个旨帮丞相开家红娘店。也省得世人说皇上无情无义，苛待贤臣。”

　　“郡主说笑了，”贾丞相笑了笑，像是丝毫没有听出来林君斐话语里的嘲讽，“下官也是想这郡主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也是时候考虑一下夫婿的事情了。想必三皇子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吧。”

　　因为开场在贾丞相面前碰了个壁，所以一晚上都是黑着脸的饶梁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不想搭理，但还是为了膈应林君斐顺着贾丞相的话敷衍地点了点头。

　　“呵，是吗？今日这宫宴上适婚的姑娘可不止我一个吧，我记得单是李大人家里也是有三位姑娘适婚了吧。厚此薄彼，可不好。”

　　被点到的三位姑娘愣了一下，大姑娘悄悄看了眼饶梁皆，二姑娘跟着一起看了眼林君斐身边的宋道也，而三姑娘低着头想起了一身汗浑身是男子气概的宋纪，然后齐齐的红了脸颊，羞得说不出话。

　　“您贵为郡主，如何又能同她们一样呢。”贾丞相眯着眼，烛光映进他的眼里，流露出狐狸一样狡猾的光芒。

　　站在林君斐身后的桃祺拧紧了眉，狠狠地唾弃了一声：“死狐狸。”

　　对于桃祺来说，贾丞相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黑心黑肺的，段位不知道比满脑子只知道刺杀刺杀的废物三皇子高上多少。

　　今天说到林君斐的婚事，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好心。也许是为了试探，看看林君斐到底能不能被控制或者说对自己有没有威胁。而选婿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控制住林君斐，甚至在林君斐身边穿插一个更加亲密的眼线。

　　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能够借助这个眼线的手除掉林氏兄妹，斩草除根，以达高枕无忧。

　　用心险恶，从未见过如此恶毒之人。

　　正是这场上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跟着宫人退下去换了一身衣服的宋纪这时候已经回来了。他听着林君斐和贾丞相的争论，也没有在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在众人的视线中走到了众人面前的那块空地上，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宋副将，你这是做什么？”

　　有人被这一声扑通引了过去，看着已经完全换了一身衣服端端正正跪在景帝面前的宋纪，忍不住大声问道。

　　宫人带去换的是文人的装束，宽大的衣袖垂落下来堆出一片褶皱。仔细看他的鞋尖还踩着一点衣角，就像是他因为不习惯这身衣裳不小心踩到了一脚，摔倒的时候直接在空中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姿势，膝盖着地，狠狠地跪了下去。

　　想象了一下，膝盖直接重力落在地上，那滋味真的够疼。

　　众人被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看着跪在地上的宋纪忍不住猜测了一下。在争论赐婚的时候跪上去，也不知道他心仪的人是谁，这么不稳重。

　　“干得漂亮！”桃祺看着宋纪就算跪下也挺得像是尺一样直的背影默默的喝彩，甚至一时激动还忍不住抬起了一只手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以此来表示自己短暂地放下对他的成见表示对他行为的嘉许。

　　感知敏锐的林君斐在桃祺呼吸激动起来的那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她，然后再看见桃祺胸前的那个大拇指，双眼瞬间失去高光。

　　呵呵，你们开心就好。

　　“臣心悦郡主已经多年，今日在这里希望能得到皇上的赐婚。”宋纪磕了磕头，实打实地磕得梆梆响。

　　磕得场下因为宋纪之前跟着林君沅演的那一出被他吸了不少粉的女眷，本来也打算把他作为夫婿备选。毕竟嘛，她们的身份比一个边关的副将高了不少，若是流落出些许要嫁的意思，少不得人追捧。

　　如今这人却一眼瞧中了那个除了一张脸，什么也没有的贞琯郡主？

　　她们把自己跟林君斐比了又比，终于自认为找出了宋纪选她而不选自己的原因，那就是身份地位和荣宠。

　　本来带着点亲近意味的眼神再看向宋纪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看向负心汉拜金郎的眼神。再看向林君斐，又是嫉妒又是恨，恨她一个人就占了量大好夫婿。

　　花心，浪荡。

　　“就你，小小副将也敢觊觎郡主？”

　　“是了，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也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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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大戏的大臣们看着宋纪跪得笔直的背影，忍不住嘲讽道。林君斐冷着脸转头将他们看了一圈，森寒的目光冷得他们齐齐打了个颤，默默地把声音压了下来不敢再说。

　　林君斐又看了眼宋纪的背影，拧着眉起身带着桃祺走了。刚好在宫宴入口跟回来的林君沅扔了个正着：

　　“我先回去了，林将军你把宋副将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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