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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人
这一学就是七年。
赵璧完夸我聪明,因为别人学完这套刀法,要三十年左右。
——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并不聪明。这七年,只不过是透支了未来三十年的精力和气力。
赵璧完还收了其他徒弟,我入门最迟,也不太和他们说话。其中大师哥柳承儒关照我一些。在我拼命练刀的时候,他开始很惊异,到后来,他会跟我说:“小裴,这样下去,你会死。”
“不这样,我也会死。”我回答他。
岀身名门的公子哥。我知道,柳承儒是秦国柳氏的二公子,我知道,就像何师姐,是何太师的内侄女。
他当然不懂,对于他们而言的磨难对我而言是机会,而这个机会转瞬即逝,我抓到了手上,就绝不能让它溜掉。
我回答完之后,柳承儒没再说话,也没走开。他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那是个夏夜,天上有繁星,地上有流萤,赵璧完领我们住在山中,山里有一条巨大的瀑布,此刻夜阑人静,瀑布那轰隆隆的水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能听得清楚。
我反应过来,是自己说话太冲了。我不是很擅长跟人打交道,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于是我放下刀,默默地在他旁边坐下来,说:“对不起。”
他宽容的笑了。他拍拍我的头:“放松些。你绷得太紧了。弦绷的太紧了,是要断的。”
我微笑。
“你一个小女孩,十四岁,年纪很轻,非常漂亮,天赋又高,却总有满腹的心事,”他看向我,“你在忧愁什么?你在担心什么?”
呵,他原谅我,也好奇我。
我在这里算是个怪人,不太和同门说话,很少聊到自己的事情,他是第一个问我这句话的人。
我忧愁什么?我恐惧什么?萤火虫飞来又飞去,光芒微弱,一点一点,要熄未熄。
我深深吸一口气,答他:“未来。”
他没听懂。我也不指望他懂,我反问他:“你呢?”
他愣了一下。
我轻声提醒他:“你有阿芙蓉。”
阿芙蓉又名罂粟花。
他半晌才笑了:“小师妹平日不说话,可什么都逃不过小师妹的眼睛。”
当然逃不过。阿芙蓉是裴侯爷曾经的挚爱,它的味道早已深入我的骨髓。一点点的气味都能让我错把它乡当故乡。
我不放过他:“你在忧愁什么?恐惧什么?你是柳家的二公子,家大业大,有什么想不开的,要靠阿芙蓉?”
“家大业大?”他嗤了一声。“可不就是因为家大业大。我是庶岀,”他对我坦白,“我还有一个嫡岀的大哥,一个嫡岀的弟弟。父亲在不久前,娶了第五个如夫人。”
——我就明白过来。穷也好,富也好,各自都有烦恼。穷困潦倒能把人变得疯狂,泼天的富贵同样能。
我支着下巴,看着他。
十八岁的少年,眉目清朗干净,平日爱穿白袍,白袍总是纤尘不染,听师姐说,那种料子,叫流云绡,一匹价值连城。
可他在黑夜里,却睡不着觉,要靠阿芙蓉。
我低声:“你不快乐,是因为你想要权力和金钱。”
他点头,同样深深地吸一口气:“是。谁说这两样东西不重要,谁就是傻瓜。”
我深以为然:“极是。”
“我以为你要笑话我。说我俗气。”
我耸肩:“我本就是个俗人。我们都不过是俗人。”
他看我的眼神里有了“同道中人”的默契。
然后轮到他问我:“那小裴,你想要什么?”
我说:“想要很多啊。金钱和权力,当然也是。”
金钱,金钱带来的安全感,金钱带来的舒适生活。吹了几年茅棚的冷风,我很冷,我需要热腾腾的茶,香喷喷的粥。我需要一个房子,不用大,但里面的一切要让我舒服。
这些都需要我口袋里装着丁铃哐当的银子。
当然,还有权力,权力带来的尊敬——权力是人类最好的保护色。
是的,是的,我爱这些很坏的东西。我在心里嘲笑我自己,我是个坏人。
柳承儒不放过我,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最最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不可能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我说,这次,没有犹豫哪怕一秒钟:“选择。很多很多的选择。”
我一字一字,无比郑重:“我永远,永远不要让自己沦落到‘别无选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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