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

　　云熙听说，夜南等人是要在芙蓉山夜猎，执意要跟来。云亭劝说不住，只好同行。
　　次日清晨，一行人向芙蓉山深处进发。因为山中树木繁盛，杂草丛生，没有可以供马行走的道路，所以全部改成步行，帐篷、食物、狩猎工具等都由守卫和随从背负在身上。碧夕自己带的宝贝不舍得让别人背，全都收拾到一个袋子里，自己拎着。走了没有个把时辰，她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渐渐落在队伍后边。
　　夜南在前面，也背着个大口袋。正在同云亭说话。云亭是典型的窈窕淑女，见夜南以太子的身份竟与侍卫随从们一样负重，也找了一件包袱背在身上，还没走几步，就被云熙将包袱拽下，扔给一边的卫府随从。“姐姐，你不负重，才能跟上人家的步伐。”云熙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斜楞夜南。云亭的脸倏地通红。云熙打趣了自家姐姐，心中快活，再加上没有负重，轻快地就窜到了队伍前面。
　　云亭即便没有负重，也走不快，但是她不想成为负担，一边同夜南说着话，一边努力地向前走。夜南看到她额间已经有微汗，悄悄放慢了速度。
　　中午时分，爬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到达了一处开阔地带，四周都是灌木，中间有一块很大的平石。夜南吩咐暂时休息。
　　夜南走到平石南侧，选了一处向阳的角落，等待碧夕为自己铺上毯子。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回头四处寻找，竟然没有碧夕的影子。心中莫名的慌乱，抬脚就向来时的山路奔去。莫昭然起步跟上。云亭看到了他急匆匆的样子，询问道，“殿下，怎么了？”他都没有顾上回答。好在一会儿莫昭然返回，云亭忙上前询问。莫昭然请她放心，殿下没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就会回来。她心才稍安。但也纳闷，夜南为何如此着急。
　　夜南顺着山路往下走，这时才发现这段山路竟是如此崎岖难行。自己都险些跌倒。那个背着瓶瓶罐罐的女人会不会掉到山崖下面去了？这么想着，身体哆嗦了一下，探头向山下望去，树木莽莽，什么也看不见。掉下去，总会有呼喊声吧。
　　终于在山路的拐角，夜南看到了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喘着粗气，拖着包袱。不是只有一两个时辰不在自己眼前吗？怎么就变得如此邋遢？
　　夜南吸了下鼻子，伸手将包袱拎起，背在身上。转身欲走。
　　“殿下，等等……”
　　夜南回头。
　　“殿下，我也走不动了，能不能把我也当成包袱……”
　　夜南转过头。早晨出发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不允许别人动她的宝贝，非要逞能！
　　“殿下……”碧夕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好吧，冷心肠的家伙，等我休息好了，我再爬着去找你们”。
　　身体突然凌空而起，一个盘旋已经伏在夜南背上。
　　“谁是冷心肠的家伙？”夜南冷脸。
　　“当然是……是莫昭然啦，发现我不见了，也不来找我。”
　　夜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心底想笑，又不想表露出来，憋得很难受。

　　夜南手提包袱，背着碧夕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且不说，东宫的侍卫太监们，早就知晓自家主子对一切女子全都敬谢不敏。连卫府的随从们都吃惊不小，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物，让太子殿下背着。云亭心中很不舒服，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姐妹连心，云熙却察觉到了云亭的细微变化。

　　傍晚时分，到达宿营地。侍卫随从搭起帐篷。收拾停顿，出发夜猎。云亭自然不敢参加，鼓了多次勇气，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作罢。云熙同几名侍卫参加。夜南带着莫昭然从正中间的紫色大帐中走出，后面竟然跟着碧夕。
　　碧夕今天确实累了，原本想躺在帐篷中好好睡一觉，结果，夜南大声地同莫昭然讨论如何利用光亮抓斑鸠勾起了她极大的好奇心，忍着腿脚酸痛，爬起来收拾好也跟着出门了。

　　利用光亮抓斑鸠或者其他鸟类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些鸟儿都有夜盲症，夜南和莫昭然就像狡猾的狐狸一样，总能发现它们藏身的场所。偷偷摸到巢边，突然打开灯笼的罩子，不期而至的强光令它们不知所措，只能束手就擒。除了各种鸟儿，碧夕竟然也有收获，她在草丛中发现了一窝鸟蛋，有九枚之多。小心翼翼捡入一个口袋，放进自己怀中。夜南回头，“放到怀里做什么？不怕一会儿破了弄脏衣服。”
　　“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它们的。”碧夕一边整理好前襟，一边回答。
　　“保护好它们回去做蛋花汤？”
　　“不是，我想把它们孵出来，看看都是些什么鸟儿。”
　　夜南摇头无语。
　　夜南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碧夕揣着一窝鸟蛋跟在大家身后。云熙走在碧夕前面，突然刹住，碧夕没有反应过来，迎头撞了上去。夜南回头问，“怎么了？”
　　“似乎有声音。”云熙回答，仔细听听，又摇摇头，“可能是我听错了，也可能是风声。”
　　夜南转头，继续前进。
　　身后却传来很轻微的哭声，借着稀疏的月光，看到碧夕面容悲戚，满眼泪水。
　　夜南疾步走过来，低头问，“怎么了？”
　　碧夕将手从怀中拿出，满手蛋液，“蛋真的破了……”
　　夜南看着碧夕眼中的无奈和悲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实在憋不住，面容古怪的安慰道，“没事，等我回来的路上，再四处觅下，说不定还有鸟蛋。”
　　碧夕这才破涕为笑。

　　云熙的目光在光影斑驳的树林里散发着诡异。
　　这完全是她故意的，不是吗？

　　月光透过枝叶的空隙，射入林间。有莫名的雾气萦绕。
　　大家都屏住呼吸，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林间有一只母鹿。即便是在这样的微光中，也能看到它身上有五彩的颜色。
　　它虚弱地卧在草丛中，头颅昂起，从远处注视着这边，它也听到了动静。
　　它努力地想站起来，但是身体是如此的孱弱，以至于站起来都成了件困难无比的事情。
　　夜南拔箭搭弓，左眼微眯。
　　衣袖被轻轻拉动，碧夕一张小脸，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殿下，放它一命吧？”
　　“是恳求吗？”夜南挑眉。
　　碧夕点头。
　　“为什么？猎人见到猎物不搭弓射箭，似乎说不过去。”
　　“因为……因为她刚刚做了母亲。”
　　“你怎么知道？”
　　“因为……因为我看过同样的眼神。”
　　夜南突然低头，沉思不语。
　　“好。那就放它一命。”
　　夜南挥手，大家继续前进。
　　转身间，夜南看到了碧夕眸中的感激。
　　碧夕却没有看见夜南眼睛里隐隐的泪光。
　　即将面临生死的离别，对于一对母子来说，是不是世间最残忍不过的事情？
　　如果也曾经有人如此的求情，如果也曾经有人只手就可以扭转乾坤，今天的我，会不会不一样？

　　身后突然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谁如此大胆，竟敢违背殿下的命令？
　　纷纷回头，还能有谁，除了胆大包天目中无人的卫府二小姐卫云熙。她竟没有看向猎物，而是挑衅地盯着碧夕。
　　碧夕没有看她，而是向母鹿的方向奔跑了两步，看到羽翎箭径直射入母鹿的颈部，母鹿应声倒地，她也颓然。
　　夜南上前拉住她，听到她用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悲凉的声音呜咽道，“它刚刚成为一个母亲……”
　　夜南的身体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拉着他，慢慢地走到母鹿身前，它的身旁果然卧着一头刚刚出生的小鹿，毛皮湿漉漉的，眼睛还没有睁开。
　　母鹿已经奄奄一息，目光带着几分警觉看着走进的两人。
　　碧夕低下头，将小鹿抱起，爱抚着它的脊背，泪水啪哒啪哒掉落在小鹿的身上，小鹿的毛皮愈发湿了。
　　母鹿看着这一幕，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碧夕怀抱小鹿走回来，正好遇上云熙带着几名侍卫来捡猎物。
　　小鹿一哆嗦，碧夕竟也哆嗦起来，将小鹿抱得更紧，加快了脚步，一眼也没看云熙等人。
　　云熙倒是沉不住气，“太子殿下，你的侍女就是如此没礼数的吗？”
　　夜南皱眉，“本宫记得，刚才曾经下令不射杀这头母鹿的……”然后扬长而去。
　　云熙狠狠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姐姐，这个人，自降身份，护着一个小宫女，你又何必喜欢他！

　　一会儿，卫府的侍卫们就抬着那头母鹿回来了。碧夕躲着不忍看。
　　云熙却没了踪影。
　　“卫二小姐呢？”莫昭然问。
　　“小姐向那边去了。”领头的侍卫伸手一指，“说是要自己去猎野兽。”
　　夜南眉头一皱，“胡闹。”身子已经掠入林中，追了过去。
　　莫昭然追上来，夜南抬手止住他的步伐，“你带大家先回营地，这里野兽很多，非常不安全，没有你，他们回不去营地。”
　　“殿下您？”
　　“那边就是老虎的洞穴，她此去凶多吉少，我去找找看。”
　　“要不要带两个侍卫？”
　　“不用，人太多，反而更容易打草惊蛇。”
　　说完，夜南消失在越来越浓的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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