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早起，瑞芬来服侍老太太洗漱的时候忽然有人通报杜若晴来请安了。老太太眉心一蹙，问瑞芬道：“她不是刚刚小产这些天都身体不好，今天怎么起了这么早来给我请安？”
　　瑞芬示意其他的人下去，并且说：“你先出去服侍着太太，告诉太太老太太正在梳洗，让太太稍等一会。”
　　待到屋里没有了其他的人，瑞芬才小声对老太太说：“这几天老太太一直神似倦怠，本来奴婢是想一会等老太太梳洗完毕之后再告诉您的，昨天晚上少爷留宿在盘水阁了。”
　　老太太握着金刚菩提子的手一紧，皱着眉头眯着眼睛问瑞芬：“怎么好端端地振宁会跑去盘水阁了？”
　　瑞芬一边给老太太梳头一边说道：“听说，那个三姨太不知道怎么的跑去盘水阁把陷害二姨太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恰好那少爷当时正巧经过，结果就听了个全篇。眼下那三姨太已经被少爷关了起来，跟这件事有关的几个丫鬟也都关押着，听报信的人说少爷打算今天上午就来回了老太太这件事呢。”
　　老太太把金刚菩提子放下，忽然嘴唇冷漠地抖动了一下，半晌才幽幽地问道：“你说那娇杏一五一十的说了，她都说了什么呢？”
　　瑞芬了然地摇摇头说：“具体奴婢也没有听清楚，大概的意思就是当时那个玄参就是她掺进人参的，也不过就是因为嫉妒了二姨太，别的话到底是没有什么。”
　　只是瑞芬一顿，然后对老太太说：“奴婢已经着人去跟三姨太传递了意思，本来掺玄参这件事也是三姨太自己做的，到底和老太太是没关系的。”
　　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说：“烂泥扶不上墙，我就知道那个娇杏不是个好东西，也不是个能成事的东西，长着一副下贱的模样，抬举她当了姨太太也是个丫鬟的命。到底这件事和我本来就没有关系，当时只是告诉她那玄参和人参长得像，又没有说要她拿去害二姨太。”老太太沉吟片刻说：“我看这晴儿想必是知道这件事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早来我这里请安。”
　　瑞芬说道：“看来我们这位太太也不是那么体弱多病的，当真还是有点主心骨和谋志的。”
　　老太太冷笑一声说：“倒不见得是晴儿多有谋略，只是这件事太过招摇，到底是我这几天病了，不然这件事纵然是你不来告诉我，我想不知道都难呢。”
　　杜若晴在偏房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候才看见瑞芬扶着老太太走了出来，老太太手里握着那串金刚菩提子，可是眼皮却好像很沉重的样子。杜若晴立刻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身边对瑞芬说：“瑞妈妈，让我来吧。”
　　杜若晴扶着老太太坐下，然后又给老太太奉了茶，老太太赞许地看着杜若晴点点头，又赶紧分夫人给杜若晴看座，“太太来了这么许久就让这么站着吗？你们这些下人越发没规矩了，太太眼下身体不合适，如果要是因为这个落了病根，仔细我打你们出去！”
　　杜若晴忙说：“老太太言重了，其实晴儿已经好多了，只是身子还是发虚。今天早早儿地来给老太太请安，一来是散散心，二来也是想让老太太放心。”
　　老太太摇摇头说：“我放心不下，昨天晚上盘水阁的事你可是听说了吗？”
　　杜若晴眼帘忽然垂下，半晌才低低地说：“早起听下人说了一嘴，也没仔细问。大概是说那玄参是三姨太掺进那人参里本来是想害二姨太的，可是我那会怀着身孕……”说道这里此处杜若晴的声音忽然有几分哽咽，然而还是坚持说：“可巧就送到我那去了。”
　　正说着话，忽然看见许振宁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许振宁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鞠了一躬，“儿子给母亲请安。”又看见杜若晴坐在一边，杜若晴已经站起身来给许振宁行李了。而许振宁身后则站着汪淑贞，她今天穿了一件酡红旗袍，耳坠是紫晶石的，妆容浓淡相宜，只是竟然透露出一丝英气。汪淑贞给老太太盈盈施了一礼，“汪淑贞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请安了”，老太太点点头也没看汪淑贞，汪淑贞就继续又给杜若晴施了一礼，“给太太请安，淑贞最近没能去看望太太，还请太太不要介意。”
　　不等杜若晴说话，许振宁就温言对杜若晴说：“晴儿，你小产的事我已经查明了，这件事和贞儿没什么关系。”
　　杜若晴讶然地看着许振宁，她分明听见他叫汪淑贞是“贞儿”，好一个爱昵的称呼。杜若晴只得生硬地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说：“早起听下人说了几句，可是也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要请少爷做主。”
　　许振宁点点头，示意汪淑贞坐下，可是汪淑贞看着老太太一动不动。老太太深呼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说：“给二姨太上茶。”
　　不一会小丁就带着三姨太娇杏还有珍珠走了进来，哪想到娇杏一见到老太太就忽然跪倒在老太太的脚下，“老太太，您也可要救救娇杏啊，这件事和娇杏……”
　　瑞芬忽然一巴掌就打到了娇杏的脸上，娇杏顿时感觉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怔愣地连哭都不会了。瑞芬厉声质问娇杏道：“你给二姨太下玄参害得二姨太不能怀孕，又间接害了少奶奶没了孩子，你还有脸要求老太太的饶恕。之前老太太看你机灵所以才让你伺候少爷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争气！”
　　一席话说的娇杏战战兢兢，可是娇杏沉吟片刻忽然想明白了，本来给二姨太掺玄参的事是老太太让的，但是说到底这件事的症结在于少奶奶流产这件事，只要自己能够撇清这个关系就也没什么大碍。于是娇杏忽然跪着爬到汪淑贞的身边说：“姐姐你可饶了我吧，是我当年猪油蒙了心才会想要害你，只要姐姐你这次能饶了我，我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的。”转而又向许振宁哭诉道：“少爷，我真的不是有心害少奶奶流产的，我没想到二姨太会把那玄参转送给少奶奶的。”
　　汪淑贞淡淡地说道：“三姨太在做姨太太之前一直是我房里的人，我那人参是什么样子的三姨太最清楚。那天春兰来盘水阁要人参，只是不知道谁还能那么清楚地知道我那人参剩下了多少就足够给少奶奶入药的。如果要这么说，这指引春兰拿人参的人就是始作俑者了。”
　　“你……”娇杏被汪淑贞说的气结，确实是她跟少奶奶和春兰说汪淑贞那里有人参的，只是……娇杏忽然笑着说：“二姨太这么说可是有故意的嫌疑了，二姨太不是对医理有点研究，这件事我肯定是知道的，因为我毕竟伺候了二姨太很久。既然这样，那二姨太早就知道这参是玄参了，所以才就坡下驴把这玄参送给了少奶奶，让少奶奶吃了之后流产的吧？”
　　汪淑贞看着许振宁说：“我是知道一些医理，可是并不识得药材。”
　　许振宁示意汪淑贞坐下，然后对老太太说：“母亲，昨晚在盘水阁，儿子已经听见那珍珠把话都招认了。如果不是贞儿聪明，恐怕就要蒙冤被害了。”于是许振宁把昨天在盘水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三姨太娇杏忽然狂笑地看着珍珠说：“你就是个废物，没想到让那个贱人一诈就说出来了。”
　　那珍珠本来就和娇杏势同水火，马上也反击道：“三姨太好谋略，不也还是跑到盘水阁一通大闹吗？”紧接着珍珠就跟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是三姨太指使陷害二姨太的。”那娇杏忽然求救似的看着老太太，可是老太太一动不动，只是揉着太阳穴说：“宁儿，母亲听的头疼。既然这件事是三姨太做的，那就把三姨太关到安苑去，不让她再出来就是了，那个叫珍珠的丫头也撵了出去。至于二姨太，我看你也已经解了她的禁足，这件事就算了。”
　　娇杏还要再说什么，可是瑞芬忽然说道：“来人把娇杏和珍珠带下去。”
　　娇杏一边走一边喊自己冤枉还出口辱骂汪淑贞，可是汪淑贞并不答言。许振宁安慰杜若晴说：“晴儿，你的委屈我知道，虽然不能弥补你，但是也算是为你出气了。”杜若晴只要一想起她那过世的孩子就忍不住掉下泪来，然而还是柔柔地说：“只是难为了二姨太，我还曾经误会了她。”
　　汪淑贞忙劝慰说：“姐姐不必这样生分，那种情况下如果是我我也会怀疑的，索性真凶已经抓到了，只是委屈了姐姐。”不一会小丁忽然对许振宁悄声说典当行那边有点事，于是许振宁就告辞出去了。这里老太太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汪淑贞说：“二姨太好手段，这么着就给自己解了危困了。”
　　汪淑贞正色说：“我做事向来光明正大，是错误一定要改，不是错误一定不能背。”
　　老太太轻轻一呻，摆摆手说：“行了，你们俩赶紧回去吧，我头疼，要歇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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