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苏恭 病树

　　第三十五章
　　呼吸渐渐平静。
　　屠苏用手抹去额上的汗水，渐渐直起身来，看着空荡荡的寝室发愣。
　　口干，舌燥。屠苏吞咽了一口，有点吃到沙子的感觉。他又吐口气，决定先打开门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回来。
　　于是他就直挺挺地下了地，还差点摔了一跤。腿脚略有些僵硬，不好用，并且没有热气，赤脚走在地上，木质地板冰凉入心，但刚接触到的时候，反而有一点温暖的感觉。
　　真是……有点太凉了。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接触到门把手的那瞬屠苏忍不住想门外可能会有什么，他想了挺多，思绪乱飞，觉得可能门外会有人，不过如果门外没有人他也不会奇怪。但是为了避免麻烦，他在心里思索了下，觉得门外还是没人比较好。
　　只是门刚一打开，他就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并且突然想把门给再关上。然而门外那人也迅速伸手凑到门边，黑洞一样的眼睛望过来，屠苏猝然后退，又停下脚步。
　　“你吓到我了。”
　　他说。
　　潮水般的星光涌入室内，带来水波一样的涤荡感。屠苏又退回到自己的床上，在星粉里，柔软的面料覆盖回脸庞上眼睛的下缘。闭上眼，呼吸一口，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杯水。但是这一刻他也不想再下床了，大海流入心口，注入他宛如潮汐的波荡起伏。他昏昏沉沉，不久之后，又沉入了睡眠里。
　　他没有去管少恭。

　　第二天早上起来，阳光洒满了一屋子。
　　屠苏惊起，又因为起的太快而略微有些头晕。他发现他的房门依旧开着，空气里飘着肉类的香气，又掺杂着粥的水汽，总之，很香，让屠苏觉得分外地饿了。
　　他走下床，出了房门，厨房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是少恭在厨房里，他在做菜。
　　少恭做饭看起来要比屠苏赏心悦目地多，当然味道其实也好得多。屠苏失笑，眼睛微微眯起，倒是显得比最近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愉快。
　　自食其力，丰衣足食。这是一个励志的故事。

　　吃午饭的时候，阳光落照，大片的光给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屠苏吃着饭，少恭依旧不说话，也吃着饭。他吃饭的速度很是喜人，属于最听话的小孩那种，一碗接一碗，一点都不挑食。
　　这也直接导致屠苏在一边看着他很长时间，最后捻了捻筷子，说:“不然以后就你做饭吧。你……把菜写下来，我去买。”
　　接着他看到少恭的身体奇迹般地紧缩起来，像被人碰到的动物尾巴，一摸就跑了。
　　屠苏心下奇怪:“你不愿意？”
　　少恭还是不说话，嘴里饭菜也停止咀嚼。屠苏走到他旁边，突然他就开始掐自己的脖子，使了巨大的力气。屠苏听过人掐不死自己的说法，仍然没办法无动于衷。然而他去解决问题的时候，少恭呛咳出声，朝地板上呕出秽物。屠苏静静地看着，有点觉得针扎一般的痛。
　　看来他是梗到了。吃太快了。
　　这样不免让屠苏觉得有些可怜，又觉得自己开始难忍起来。他忍了又忍，看着少恭吐地难过，秽物与口水都咳出来，粘连在地面上，有些黏液甚至都粘在了脸上，他也顾不上去擦掉，只是面皮涨红着一声一声地咳，面部的表情都狰狞地……好像快要死了一样。
　　屠苏突然觉得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心口疼地厉害。他费劲地在糊成一团的脑壳里思考着，他想他怎么会在这里如此挣扎地活着呢，他明明以前那样光鲜、那样亮丽。他们为什么要凑在一起，相互折磨呢。
　　“……我觉得，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屠苏嘴巴都愣愣地，呆滞地说道。
　　其实很奇怪，屠苏这些日子以来对待少恭如此冷漠，如此无动于衷，他都觉得没有什么，甚至他有时还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与痛苦，可是如今他看着地上的那堆秽物，看着欧阳少恭气喘吁吁的脸，看着那颗顷刻间就被汗珠爬满的额头，他觉得，他终于还是受不了了。
　　他们为什么要相互折磨呢。
　　少恭在一边兀自低声咳着，咳喘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一声一声被放的很大，就像响在耳边。屠苏低低看着地面，许久之后，他才听见少恭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来，喘息着，还带着笑意:“屠苏，这才……哪到哪……你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你可以再多教训我一下，我都受得住，只要你开心。可以现在，我看着你的样子，我真是放心不下啊。”
　　屠苏猛地抬起头，少恭没有看着他，也在看着地面，甚至仍然掐着自己的喉咙让自己不要失态，但是他声音里柔情款款，屠苏听着听着，甚至有种他在温柔注视着他的幻觉。
　　只是屠苏忽然战栗起来，他闭上眼，压着身体深处的阵阵颤抖，声音再出来时都哑了:“……你果然……没有生病……”
　　“你一直都在骗我。”

　　少恭只笑一笑，却不说话了来。他拿纸擦掉脸上的各种秽物，又擦干净地板上的饭食，他做完这一切似乎还是不满意，又去了卫生间好好洗了一通。屠苏此刻也已经把刚才汹涌的情绪平静下来，奶猫咪咪叫也能听见了。他抿了嘴，去给猫咪添食物，舔到一半，身边忽站了个人，他一抖，接着耳朵就被亲住了，温润的触感印在上面，脸颊上蹭到了那人新生的胡茬。
　　一下子拿不住猫食，全漏了。
　　少恭又忽然退开，收拾起了猫食。猫咪过来喵喵叫，又开始扒拉扒拉起两人的拖鞋。屠苏看了看，把猫咪抱起，转到一边，猫叫地更大声了，没办法，只好还是在原地。
　　“我一直在骗你，你不是早知道了么。”
　　话语突然钻进了耳朵，屠苏睁大眼睛，忽然有些无奈。
　　但他能说什么呢。实在是……无话可说。
　　少恭做好清洁以后过来看他的脸，笑着，把猫从他怀中拽出来，轻轻扔在地上。他说:“别生气。”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骗人骗习惯了。而且我不仅骗别人，我也骗自己。我骗你们的，都是小的，对自己，那才是不留情。”
　　“所以你看，”少恭过来捏他的脸，“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亲吻了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