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日月才子］恢恢

　　无数颗夜明珠，高悬于天穹形的禁地密室顶空，犹如满天星辰般散出柔和的荧光，照亮了密室斑驳的青砖和无数巨大的木架。
　　谈无欲便在一处书架边席地而坐，迅速翻阅着一卷又一卷的纬编，脑中几番思索，手上动作不停，搜寻着如同飞鸿雪泥般的只字片语。
　　——昨日一场大战，天华虽被暂时封印在正殿，但已然解开的两道封印却终究是个隐忧。遭逢如此布局暗算尚且需要他与白重联手借助阵法属性之威勉强封印，若天华实力尽展，倾神域与苦境之力也未必能够抵御，况且……第三道封印存在太多变数危机，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眼下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到稳妥的方式，将琴毁去或彻底控制，还有，需要寻找白灵的残魂的修复之法……
　　此时，置于桌案上的丝轴和竹简被翻阅之后被谈无欲飞快的卷起，扔回到旁边空了一半的木架上，很快便整齐地堆积了一定的高度。
　　随后，由于谈无欲忘情地读着卷宗并不断卷起读完的卷轴往上堆……堆满的卷轴便抗议般“哗啦”一声塌落下来，滚落到木架的另一旁去……
　　“……嗯？”待谈无欲再抬眼时，意外地发现另半边原本排列整齐的书脊因被压上了倒塌的卷轴，竟奇怪地出现一格诡异的空缺。那空缺，恰好仿佛一个卷轴的位置。
　　谈无欲疑惑的探手进入，在他的手探向空隙的那刻感到一丝灵力波动的异样……迟疑之间，一只卷轴竟已在他触手时凭空显现出来！
　　谈无欲一把抽出卷轴端详：普普通通，毫不起眼，卷轴一端绕出的缎带松松的打了个结，就算扔到一堆卷宗里，他也不会特别看上一眼，反倒是因为隐形而只要其他卷轴落上去就会被发现吧——所以，这到底是怕他找到还是怕他找不到的意思？
　　谈无欲带着些许莫名其妙的窘然拉开缎带，展开卷轴时一阵道耀眼白芒瞬间将卷轴祭在空中，照得他目不能辨。
　　片刻，光华渐趋柔和，只见一株万年果在卷轴上栩栩如生。
　　“……”好眼熟……
　　谈无欲的神情透着些古怪，他挑了挑眉，不屑的偏过头，最终还是认命的一展袖，现出自己的元身。
　　卷轴外的万年果清香四溢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华，与卷轴中的万年果形态相仿，然而，卷轴却毫无反应。
　　“……”哪里不对？
　　卷轴外的万年果叶片僵硬了一瞬，随即在点点光华中缓缓地转了半圈，就在与卷轴中的那只互为镜像的一瞬，卷轴中灵力豁然一涨，一个力道将谈无欲向卷轴内一拉——
　　谈无欲霎时重心一空，凝神间足下灵力一荡，安安稳稳的踏上质地温润的白玉台。
　　低头看去，其上细密的纹理随着荡开的气息浮现后隐去，谈无欲抬眼环视，四周的高架围绕着白玉台环成圆形，高架之间不见缝隙与出口，高架上古拙质朴的竹制书简整齐致密的排列，谈无欲灵力一扫，一卷竹简瞬时飞至手中。
　　原来……这些皆是老神尊原本专门留给他这个下任神尊的书卷。那卷轴竟是空间法器，必须用他的元身灵光才能开启进入，就连白重，也无能知悉。
　　气息可以被利用，就如素还真拒不归还的青玉箫，谈无欲在素还真回转苦境前，又打入了一道自己的气息。但元身的光影，却是任何人皆无法模仿。
　　那么，这的确是留给他的东西，是神域最深的，只允许神尊一人知悉的秘密。
　　谈无欲看着那些白玉书架的目光忽然变得热切起来……
　　他看书速度极快，目光一掠，一卷书文即存入脑海，不多时便翻阅了大半书卷。
　　越看，谈无欲的神情越发古怪起来。
　　——这些卷轴，实在有用的有限……除了他其实已经领悟的，对神域功法更进一步细化的注解或者说是心得外，便是对各类族人元身化形的法门研究。除此之外，一些日常的随笔手记，几千年来堆满了整整半壁书架。
　　谈无欲迅速翻阅着那久远之前早已被遗忘却又有些似曾相识的一点一滴，千年前脑海中早已远去的记忆逐渐有了松动……忽然，谈无欲翻阅的手一顿……
　　“神域纪元一百九十六载，即日，吾子皞二百岁生辰，德行尚可。乃将仙界秘法融于法器炼制成卷，录其灵力以备。……兹事体大，唯恐有失，待来日便再炼储物仙宝，录其本命灵光，应为妥当。”
　　忽然便忆起久远到无数年前的某日清晨，他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梳洗，便见他的父尊一脸严肃的闯进房间，拿着一宗卷轴命他注入灵力，随即神秘兮兮的说是送他的，只是要等将来成为神尊才能看……
　　——开玩笑，当年的他觉得岁月悠长，他的父亲根本死不了，他更不稀罕什么神尊，根本没当回事好么！
　　至于那卷卷宗，是圆是扁他都没注意过……只不过，好歹证明有这东西，而且应该还放这里等着他看？
　　随后，便又是无数卷轴的挨个翻阅，庞大繁杂的信息中却无需要的线索，直到……
　　谈无欲运指取下新的一卷，蓦然，只见金色光华伴着神域古雅繁复的符咒浮现！谈无欲一瞬恍然，运转灵力，看着符咒汇聚自眉心冲入神识中，面上的表情却变得诡异——
　　冲入脑中的并不是什么奇特的术法箴言，而是老神尊存留的声音：
　　“欲展此卷，先立后嗣，以备神尊之位。”
　　谈无欲一愣，后嗣？……难道他没后嗣就不能看？就算他现在出去留个后嗣好像也有点晚吧……等等！真是忽然读了太多书把脑子塞僵硬了才会跟着奇怪的要求胡思乱想！
　　“哼……”谈无欲嗤笑一声，果断的展开了卷宗——
　　就是不留子嗣，神域还能因为他看了卷轴覆灭不成？即便他父尊喜欢故弄玄虚，却也绝不会诅咒神域灭亡。
　　卷轴尽展，谈无欲目中所见文字，如破云鼓乍然在耳畔敲响，携下万道惊雷。
　　“恢恢天道，吾族依存……雨聚为云，云散成雾，无竭无尽……”
　　……
　　“奉灵者为牺牲，开混沌，合阴阳，摄心聚灵，破云御风……”
　　是禁术，近乎魔道的禁术！乾坤普中笼统一语，在此处记载详尽。
　　谈无欲蓦然捏紧了手中的竹简，指尖泛白，目光却再也无法移开——
　　当年，他的父尊固执地将族人作为牺牲，甚至奉上自己的神魂，维持了神域一族原本便逆天而存于苦境的平衡。在天道严苛的因果下，以残酷的近魔之道，争得一线生机，令神域后裔终得以延续、传承……
　　是圣是魔，存于一心方寸之间。
　　就如这威能无比却残酷得神魂俱消，十方俱灭的天界禁术，一旦施为，或血光漫天，以生为祭；或以身撼天，奉己神魂。只是，当灾祸降临，所有人皆无可幸免……又有谁会明哲保身而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毁灭殆尽？
　　那献祭时近乎痴愚的虔诚，非是对天，而是源于对族人的爱护，对万物生灵的仁慈和敬畏……那近乎残绝的手段，也非对人，而是源于不能坐视悲剧的无可选择！
　　而那权衡后做出最少的却是必须的牺牲，已是那般情形下能够付出的最善良的决绝。
　　就如他这一世，或耳闻或亲历了苦境的无数险些覆灭的困境……
　　就如素还真……无数次的辗转权衡，定计应变，乃至赌命赴死……
　　他也早已勘破，懂的不能更懂。
　　谈无欲压抑着胸口莫名的闷痛，直将这卷禁术一扫到尾，一总装入脑中，随即，他解脱似的长舒了一口气，卷起那卷宗抬手抹了一把不知何时已然浸透衣裳的冷汗，深深地觉得他的父尊开卷的要求越发无理取闹：
　　他脑子既没病，也无天命束缚，就连赶鸭子上架的神尊都推给了阿姊……就算修道又如何，人活着谁能真的会和死物一般万事不为所动？是个人都会贪世间凡俗，会恋红尘情愫，他差点散了三魂七魄的一次就够傻了，如今活得好好的，他才不会想不开用什么劳什子的禁术找死。
　　……
　　“小蝼……外面……天亮了吗？”
　　苗疆不见天日的沼泽秘洞，层层繁密的阵符的光晕内，一抹半透明的女子魂魄正倚靠着一只巨大的四角尖牙的怪羊，正是天华曾经作为坐骑的土蝼。而女子却像对待家养的骑宠般，轻轻地抚着它的皮毛。
　　忽然她神色一凝，一挥袖，阵中半枯的君影草光华暴涨，周遭环绕的阵法所释放的光华都顷刻收敛了几分。那魂魄便带着几分期盼，望向山室内一处狭窄的通路。
　　下一时，莲香清逸，淡青色的身影飘然而入。
　　那女子一愣，后退一步：“你是谁？身上怎会有我兄长的气息？！”
　　言罢，她转眼看了看站起身形如临大敌的凶兽土蝼，继而再次转脸探寻地看着面前的人：“是了，我见过你……你随兄长来过此地，也见过天华，土蝼说它认得你。”
　　“请恕素某冒昧。”素还真面色凝重，直接摊开掌中的青玉箫：“白姑娘，吾受托前来，是你兄长的朋友，清香白莲素还真。”
　　白灵一怔，不禁凝了神情，问道：“素先生，是外面……出了事吗？”
　　素还真点头：“最近神域之事，还需告知。”言毕，素还真不由对方开口，便将天华魔化神域，控制应龙，致使神族死伤，后谈无欲与白重联手将天华封印之事挑挑拣拣地叙述了一番。
　　言罢半晌，不见白灵回音，却是素还真察觉到魂魄满身的凄惶。
　　他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劝说道：“天华琴灵之过，并非姑娘本意，然天华毕竟曾是姑娘之本命神法器，姑娘应当最为了解。如今，天华琴虽被暂时封印于雷阵之下，却非长久安稳之策。素某此来，便是寻求解决之法。”
　　“我不曾想……即便他杀戮苦境……却也不至残害族人，乃至威胁大姐和兄长的安危……父尊当年交我保管天华琴，本意命我引导琴灵摒弃恶念压制凶性……终是我犯了大错……”
　　魂魄满眼悲意，神情却坚定，仿佛已下了决心：“请素先生转告兄长，天华琴灵识不灭，琴身难毁，皆是因琴中三道封印加持，封印之力本身在禁下天华关键之力时，本身也隔绝了外界的致命之伤，因此欲毁琴身，需设法先解封印。”
　　“果然如此。”素还真毫不惊讶的点了点头：“只是如今第三道封印，并不知如何破解。何况谁也不知破解封印后，会有何种变数。”
　　“……”白灵摇了摇头，回忆了半晌道：“吾曾通过天华琴灵之感，内视第三道封印，其上咒符冗繁却并非吾神识可触碰，只是……依稀咒符色泽乃是一金一墨，却并无半丝圣魔之气，仿佛凡物一般。”
　　“双色……咒符？”素还真一怔：“姑娘确定吗？”
　　“那金色与黑色的纹路……仿佛纠缠束缚而成，吾当年匆匆一眼，也不知其中玄机。如今尽言此事，还望先生转告吾兄长，请他多加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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