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浴孽

　　德妃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自己的小儿子，即使胤禛、胤祥、胤祯跪在纱帘外，离她还有段距离，但她依然凭着做母亲的直觉，看出自己的小儿子瘦了许多。

　　“阿哥们，快快起来。”德妃舍不得道。德妃不但说，还亲自起身，走出帘外，亲自扶起胤祯。

　　“让额娘好好看看，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德妃说得动情，眼圈都红了，握住胤祯的手不放，双眼半刻不离胤祯。

　　“额娘教训的是，儿子往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不再让额娘担心。”胤祯忙认错道。

　　德妃疼胤祯还来不及，那舍得真的说他，这会见他服软，自然也不再唠叨他，想起胤祯久病初愈，就怕他站得累着，忙拉他上炕，坐到自己身边。

　　胤祯被德妃紧紧牵着，亦只能随她走到炕边坐下。胤祯还未坐下，便想起身后，依旧站着的那两个兄长。自从刚才叫起，德妃便把胤禛、胤祥两人一直凉在一边，不理不睬，胤祯既感到尴尬，又觉得一阵头疼，不知自己的额娘为何又生兄长们的气。

　　接到胤祯的眼色，旁边伺候的桂嫲嫲适时上前：“莫怪得宫里人都说，主子有福气，这才过了个年，瞧咱们这三位阿哥气度更胜从前，奴婢给主子您道喜。”

　　屋里其他伺候的奴才，这会也有样学样，跨前半步福下齐声道：“给主子道喜。”

　　德妃被恭维得一阵飘飘然，自然也不能再对胤禛、胤祥视而不见，就像刚见到胤禛、胤祥二人还站着般惊讶道：“诶，阿哥们怎么还站着，快，都快坐下，咱们母子几个，也有好久没有好好说会话了。”

　　奴婢们搬来圆墩，胤禛、胤祥分别坐在德妃两侧。

　　胤祥是个会来事的人，刚坐下便对德妃道：“刚才临出门前。卓博喇库宜尔哈知道我是要过来给额娘请安，还一直在闹，说她也要跟过来给玛姆请安。”卓博喇库宜尔哈是胤祥的长女，与胤祯的长子白敦同年，卓博喇库宜尔哈这个“无忧花”的乳名还是德妃给起的。卓博喇库宜尔哈平日一直妥得德妃喜爱，所以这时说起这个格格，德妃脸上终于露出丝笑容。

　　德妃原就不是生胤祥的气，这时提起卓博喇库宜尔哈，很快便答胤祥：“难得大格格有这份孝心，你怎么不带她过来？她一小孩子不比你们兄弟那么多规矩，随便她哪日想去，便让你媳妇带着她进来便是。说起来，你媳妇的病可好些？”

　　“已经好了许多，这些天除了吃药，还按额娘说的，每日用燕窝粥，昨日御医来把脉，还说养得好。怕要不了几日便能痊愈。”胤祥的嫡妻兆佳氏年前开始咳嗽，德妃知道后，命人送去燕窝，说燕窝粥对治咳嗽有奇效，让兆佳氏每日吃。

　　“年前，我就说我们这是怎么了，先是十四阿哥病，接着你媳妇也病了，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现在你们都好起来，我才放心。”德妃叹息着说，又不满地朝胤祯瞪了眼。

　　胤祯慌忙做出个求饶的表情，德妃见了只觉好笑，伸手戳了下胤祯脸蛋怨道：“叫你往后还让额娘担心。”

　　“是、是，儿子再也不敢。”胤祯说着又向胤祥望去，胤祥知他意思，开始把话题往胤禛身上带：“听卓博喇库宜尔哈几个说，前几日保保进宫来，和白敦、二十弟他们玩了一日。还来向额娘您请安。”

　　原本说起孙辈们，德妃应该欢喜才对，谁知听完胤祥的话，德妃当即冷下脸，哼了声便不再说话，见场面顿时冷下，胤祥还想开口缓和，却被胤祯止住。

　　“额娘可是怪我，将白敦的奶母撵出？”胤祯问。

　　听到爱子这样问自己，德妃当下更加生气，对于胤祯当日不管不顾，一句话便将白敦奶母撵出的行径，德妃当然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若说严重到要责怪，这倒是没有，毕竟胤祯这个小儿子，是德妃的心头肉，无论出了何事，德妃也是舍不得责怪胤祯的，所以当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德妃找到个很好的出气理由。

　　“额娘不怪你，你还小，受人撩踹，难免会做出些不智之事。”德妃意有所指道，说完甚至直接望向胤禛。有人先前在德妃面前告状，说胤祯这次闹出这样的笑话，完全是长子胤禛给撩踹的。

　　这几年随着胤禛年岁渐长，他与德妃的关系越来越疏离，当然对外他们依旧母慈子孝，只是他们心底都清楚，这不过是在做戏罢了。

　　胤祥在旁看得有些急了，他就不明白为何德妃会这般误会胤禛。作为一个母亲，德妃并非个无情的人，若非如此，德妃这些年来亦不会对他关怀备至，甚至在他成家后，德妃依然不改半分，对他的家人亦是十分关切，就连他的嫡妻兆佳氏亦觉得，德妃这个婆婆好相处。可怎么到了他们四哥，还是德妃的亲子身上，一切便就不同了？

　　胤祯两世都夹在生母与亲兄当中，自然知道他们解不开的结在哪里。无非是当初四哥胤禛由孝懿皇后抚育长大，德妃与孝懿皇后同侍一夫，又怎会真的和睦，四哥胤禛长大后的性格肖似孝懿皇后，德妃眼看自己的亲儿，竟越来越像过去的对手，心里又怎会舒服，胤禛在她面前自然也就越来越不受待见。这些话，胤祯又不能明说出来，所以虽然重生后，胤祯有心缓和生母与亲兄的关系，可至今为找到好法子。

　　“十四弟管教家中下人，岂轮到他人置啄，要真有人不识好歹，别说十四弟，就是我这个兄长，也容不得这样的人。”胤禛脸上冷冰冰的，说得好像在说德妃讲的那个挑拨的人，其实话里何尝不是也在说德妃多管闲事。

　　德妃听了，当下火冒三丈，胤祯更是头痛不已，眼看生母与亲兄又要斗起来，胤祯忙朝胤祥比了个眼色，接着便拉住德妃袖口说：“额娘您是不知道，家里那些个老奴才，欺我夫妻年少，没少给我惹事，这次我生病，还不是因为她们。”

　　说着间，胤祯拼命回想前世雍正年间的惨事，硬是给他逼出几滴眼泪。

　　滚烫的眼泪滴到德妃手背，烫得德妃一阵心痛，还哪顾得与长子斗气。奴大欺主，并不鲜见，可在这宫里，还在她眼皮底下，欺负自己儿子，这就叫德妃无法忍受了！

　　“十四阿哥，快别哭。告诉额娘，谁欺负你！”德妃这次是真的变色了。

　　胤祯抬头朝屋里望了望，德妃会意提声：“桂嬷嬷你们都退出去吧。”

　　霎时间，屋里便剩下他们母子四人。

　　任得生母帮自己擦干眼泪，胤祯软下身晃了晃，胤祥看准了机会，两步上前扶住胤祯，又摸了摸胤祯额头，故意惊呼道：“啊，好烫。”说完，就回头朝胤禛求救道：“四哥，怎么办？”

　　胤禛是见过胤祯在自己面前吐血，这时那会去分辨胤祥是不是在撒谎。当下冲过来，从胤祥怀里接过胤祯搂住，气急败坏道：“不就几个老奴才？不值得动气。我不是说了，你所里那几个八弟放进去的探子，我自会把他们解决掉，你急什么，你气什么！你气坏自己，这是要急死我们吗！”

　　胤祯靠在胤禛怀里，慢条斯理，委委屈屈地对德妃道：“额娘，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您应该没忘记，当初白敦临出生前，是和嫔妃母荐这个奶母给您的。您若去细问和嫔妃母，和嫔妃母必会告诉您，这奶母其实是良妃推荐给她的。”

　　“你说什么！”德妃听完，咬牙切齿。

　　“十四弟说的全是真的。这是二哥帮我们查到的。我开始也不信，再求了贵妃，贵妃命人去翻了内务府的旧档。白敦的奶母是由安郡王府推荐进宫，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的造册上没有这一笔。”胤禛望着德妃坦然道。其实这一切是在胤祯将奶母撵出三所后，才被他们兄弟查出来，但此时这些已经不重要。

　　“额娘您应该也知道，如今朝中为了东宫之位，斗得火热。他们对付不了四哥，便拿我来开刀。利用我家中的下人，怂恿我屋里人，劝我投向八哥，甚至不惜设计，让我与四哥兄弟不和。这几个月来，要不是四哥一直护着我，我如今只怕早已万劫不复。”胤祯终于想到缓和生母与亲兄的办法，如果不能让他们相互谅解，那便不妨把他们拧成一股。胤祯知道，由他居中，生母与胞兄必然上钩。

　　德妃冷笑道：“她们竟敢如此对你。”显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德妃虽然与长子不和，但她毕竟是一步步由宫女及至妃位的女人，更别说被伤害的人是她最疼的小儿子，又见到刚才胤禛对胤祯的紧张样，心里到底是明白了，亲骨肉到底是亲骨肉，无论如何胤禛都是胤祯的胞兄，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最能护着胤祯的人，非胤禛莫属。

　　胤禛这时也知，胤祯刚才是在做戏吓自己。不过依然抱着胤祯道“眼下还不能轻举妄动，还请额娘忍气。”

　　“额娘知道轻重，阿哥放心。额娘听信谣言，错怪阿哥，刚才才会这样对阿哥，阿哥可生额娘的气？”既然想清楚，德妃对胤禛的态度，顿时不同。

　　胤禛望着这个生下自己的女人，一时间，不知是该质问德妃为何能这般厚此薄彼，还是该庆幸德妃对自己的态度终于缓和了。只是在感觉到，被他抱在怀里的胤祯，担心地握紧他的手后，胤禛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往好里想，这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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