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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执着的
魔熙站在九黎祠里,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直奔最深处,而是在那竖着一根石柱的巨大溶洞中停了下来。
目光顺着石柱的底部一直向上,魔熙仰起头凝视着石柱直抵溶洞顶部的地方,那石柱似乎一直延伸到了山体的内部。他盯着那里看了很久,石柱上刻着的魔纹如同有生命一般沿着笔画游动,发出微微的红光,在他的脸上映出浅浅的粉色。
“原来如此。”
为什么身殒后没有于魔界重聚,而是诡异地在这里诞生。
为什么这群战五渣同样信奉着魔皇蚩尤,甚至还流传有魔尊的传说。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着“神魔之井”的说法,在那所谓的“神魔之井”中还出现了息树。
为什么这个虽然同样被称为魔界,却同记忆中迥异的地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熟悉的影子。
“原来……如此。”
魔界和神界果然是特别的。
就像是镜中的影像,以那个被无数折叠空间所笼罩的地方为原点,他所生长的魔界和现在生活的这处魔界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
魔熙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琥珀色的眼瞳中倒映出石柱上游走着的魔纹,那明灭不定的火色,在他的眼底静静的燃烧。
这不是记录着什么的文字,而是一个强大又绝对严苛的封印。露出在地面上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更多的跟随着这根石柱一起,深深地埋入地下,而后,与另一端的、位于他所生长的魔界的石柱一同,锁住了整个魔界最为强大的王者。
魔皇蚩尤。
魔熙伸出手,石柱上的魔纹像是察觉到陌生的气息,红色的光芒流转的越发顺畅,游走间轻描淡写地便是流露出极其雄浑的魔力。可真当魔熙的指尖浸入那片红光,原本乖戾的魔纹却是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触碰。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坚硬,原本一直安静蛰伏在魔熙体内的陌生气息忽然雀跃起来,激动地在魔熙体内四下乱窜,彰显着它的存在感。撕裂一般的痛楚从身体内部传来,比之记忆中所承受过的所有伤痛都要来得更加令魔难以忍耐,魔熙的指尖克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在石柱上横着划了出去。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极悠长极惆怅,却又在莫名地魔熙生出几分亲近,就好像远离家乡独自一人走了很久的孩子,忽然遇见了熟悉的面孔,又好像是直面一位历经沧桑的长者,被那双经历沉淀着漫长时光,以至于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眼眸慈爱地注视着。
躁动起来的陌生气息也在这声叹息下重又安静了下来,乖顺地在魔熙体内游走,弥补一般地平复着原本撕裂般的疼痛。原本琥珀色的眼眸渐渐被黑色浸染,魔熙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一个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那清晰无比地印刻在脑海中的称呼,及至转到了舌尖,便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不见。
眸中的黑色悄无声息地褪去,魔熙几乎是立刻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琥珀色的眼眸中写满了警惕。耳边始终萦绕的叹息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消失不见。
他站在那儿沉默了许久,犹豫着又走上前,孤注一掷般伸出手,将掌心贴在了石柱的魔纹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叹息,没有光亮,连之前欢腾不已的陌生气息都蔫了吧唧地乖乖窝在不知道什么地方。
莫大的绝望从心中浮起,这陌生的情感狠狠地攥住了魔熙的心,让他觉得自己比之前几次修为尽失的时候还要无力,几乎站立不住。
魔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么,只是突然间便有了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好像一直以来支持着他的某种信念突然间分崩离析,崩溃在他的面前,那种汹涌而来的绝望就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
蚩尤沉睡之地。
他曾经怀抱着莫名的执着,无论如何都想要去看一看的地方。
执着的原因太过久远,以至于在漫长的岁月中剥落了颜色,只剩下执念本身,让他始终耿耿于怀。
——哥哥,哥哥~
是谁曾经娇憨地笑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眼睛亮的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
——我的事不用你管。
又是谁强硬地拨开自己的手,关上的门砸在了自己面前。
——反正……反正我已经脏了,只要哥你和爹娘都好好的,我就……
天上的星辰终是被那片暗色的夜吞噬不见,那侧开的脸上没有流泪,表情和眼神都是空落落的。
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心底的绝望铺天盖地地涌来,魔熙身子晃了晃,竟是再也站不住,软倒着跪在了地上。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被岁月剥离的真实终于在此刻被想起。
曾经的他,在魔界近乎病态地追逐着强大。可最初,他所想要的,只是守护住那个娇憨身影眼中璀璨的星星,守护住额间皱纹深深的两位老人脸上花开一样的笑容,守护住那个在残酷的现实风雨中飘摇的家。
想要守护,所以要变强,为了变强,却最终忘了初衷。
从始至终,他所执着的,都只是“家”。
因为曾经近在咫尺,所以想要守护,因为后来远在天涯,所以想要回家。
……多么可悲。
……多么可笑。
长长的衣摆在地上铺展开来,魔熙笑出了声。
他几乎从未这样笑过,张狂肆意,笑声回荡在空阔的山洞中,仿佛有无数个人回应着他的大笑,一齐欣赏着这出荒诞的独角戏。
好像从这笑声里抢回了力气,他一手支在地上,曲起腿站起身来。这个动作似乎耗费了他极大的力量,以至于他不得不扶着膝盖弯了腰稍作休息,空落落的祭司外袍下,弓起的脊背绷得很紧,如同一把被施加了太大力气的弓,濒临崩溃。
可他终是站直了身子。
是啊,多么可笑。
因为……就连这可悲的执着,都不是自己的。
因为,他从头至尾,都不是记忆中那个黑发黑眼的魔族。
他是……大花。
执念着变强的是那个强硬地把他从妖魔界掳走的黑发黑眼的魔族,对强大的魔尊心生景仰的也是那名黑发黑眼的魔族。他一直执着的,都是那魔的执念,可现在,他终于连这点可以执着的事物都没有了。
蚩尤沉睡之地并没有那名黑发黑眼的魔族一直追寻的回家之路,而他渴望的强大,也随着死亡一同变得遥不可及。
或许如今在魔界的某处,仍会有一位黑发黑眼的魔族站在那里,静静地眺望着五灵之力翻涌的远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野望,可那毕竟再也不是自己曾经熟悉的魔了。
他,已经死了。
大花从来没有想要坚持的事物,如今连一直坚持至今的那魔的坚持,都已经消失不见……
魔熙伸手掩住了眼睛。
魔本无心无情,那么,这从眼中流淌出的冰冷液体是什么?而他此刻心底翻涌的酸涩和苦楚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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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大花,就是这样,记忆糅杂什么的,哎,其实大花很没追求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他所执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