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陆]西门吹雪陆小凤

作者:猫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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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回剑指京城贰



      阳光已升起,豆汁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在阳光下看来,也像是雾一样。
      陆小凤用火烧夹着猪头肉,就着咸菜豆汁,一喝就是三碗,然后才长长吐出口气,擦着汗笑道:“许久未到京城,你知道我最怀念的是什么?”
      李燕北微笑道:“豆汁?”
      陆小凤大笑点头:“第一怀念的是豆汁,第二是炒肝,尤其是荟仙居的火烧炒肝,还有润明楼的褡裢火烧和馅饼周的馅饼。”
      李燕北道:“我呢?”
      陆小凤笑道:“肚子不饿的时候,我才会想到你。”①
      李燕北哑然失笑。
      陆小凤又笑道:“只可惜,我现在吃饱喝足了,却开始想念万梅山庄的温泉了。”

      西门吹雪面前干净得很,只因为他什么也没吃。
      他看了陆小凤一眼,那一眼中似乎包含着什么,仔细看看却又还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
      他的声音在在这充满了豆汁氤氲热气的地方,就像一碗清凉并且清热解火的酸梅汤:“事情完结之后,我让你泡个够。”
      听得这话,便轮到陆小凤哑然了。
      “你这话我记在心里,到时候你可别赖账。”

      陆小凤吃好喝好并且精神也好。他看看了面前的一摞子空碗,终于对李燕北说:“我看你一顿饭都神色古怪,也罢,咱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想问什么便问吧。”
      李燕北一怔,忽而又豪爽的大笑道:“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只可惜你卖我这个人情了,我对你倒是没什么想问的,倒是有疑问请西门庄主为我解惑……不知,西门庄主可否给李某一个面子。”
      要是李燕北的手下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只怕要吓晕过去,就算吓不晕也定要马上装晕。
      不过,李燕北这幅样子也很好解释,很理所当然。
      因为他在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吹雪的面子,岂非就是天底下最大最珍贵的面子了。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李燕北就感觉全身的衣服都好像被冷汗打透。
      “请说。”
      李燕北小心翼翼的吐出一口气,在这个人面前,他只有一种完全被压制的感觉。
      “敢问西门庄主怎会来京?您不是一年只出四趟门……”
      “也许因为我最近过的日子太平凡,也很想找一两件危险而有趣的事来做做!”②
      “至于我一年只出门四趟……现在不就是年初。就算现在不是年初,我定下规矩就是为了能有一个打破的机会,就像练剑,这天下谁能管我。”
      “我唯一的朋友,不就是个很好且唯一的机会。”

      李燕北以前只是遥遥见过西门吹雪一面。
      那个人,一直在被人仰望的神之巅。
      现在看来,这个如冰的男人也并不是一个无情的男人。
      李燕北郑重道:“果然人都有克星,便连西门庄主都不能免俗……”
      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眸色暗暗,声音如冰玉相击,坚定纯粹:“我本就是凡人。”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正走在京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
      只有他们两人。
      刚刚那顿饭还没有真正吃完的时候,李燕北的手下就来把他寻走了。
      像他那种人就是很忙。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刚刚从荟仙居里走出来。
      虽然十分想念荟仙居的火烧炒肝,但是陆小凤也只是陪西门吹雪喝了两碗银耳莲子粥。
      确切说,是他看西门吹雪喝了两碗粥。他的肚子真的什么都装不下了。
      在看西门吹雪喝粥的时候,陆小凤其实一直在想,银耳莲子粥是女人家才会喜欢喝的东西吧。
      起码,他就从来不喝。

      其实,陆小凤心里对于“在西门吹雪心里吃什么都一样”这个道理明白得很。
      对于食物,那个人一向是能入了眼,就能入口。
      对于朋友,那个人也是一般无二的道理。

      不知怎的,每次在心里腹诽西门吹雪都会让陆小凤有种奇怪的快乐感。
      怪哉怪哉。

      长安街。
      叫卖声充斥于耳。

      有一个姑娘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这一跤跌的可妙,一下子就跌进了陆小凤的怀里。
      西门吹雪侧目,就见陆小凤抓着那姑娘藏在衣裳里的手,笑得十分……难以形容。
      “公……公子,你弄痛奴家了……”姑娘颦眉轻声唤道,一双眼睛好像就要流出水来。
      陆小凤笑得更加奇怪了,像是怀了诡计在心的小狐狸:“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偷得倒是挺妙……不过,这张嘴更是妙,看起来黄花闺女一般的,哪会跟不认识的男人自称‘奴家’?”
      陆小凤笑问道:“你说是吧,老猴子。”
      那姑娘听得这话倒也大方的笑起来了:“我对女人的了解简直拍马都赶不上你,你说是吧,陆小鸡。”
      这句话说完,两人就都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姑娘的声音也不再是姑娘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了。
      西门吹雪道:“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一挑眉,笑嘻嘻的回道:“正是在下,久仰西门剑神,未曾想到在这京城小街竟能得见……”
      陆小凤看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用那油滑奸诈的声音说话,转身欲呕。
      司空摘星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然后左转头右转头的来回看了几遍,才道:“走走,找个僻静的地方说去。”

      最后,司空摘星也不过把他们拉到一条偏僻的弄巷里而已。到弄巷里的时候,司空摘星已经不是一身姑娘打扮了。脸,也变回了陆小凤常看的那张脸。
      陆小凤打趣道:“偷王之王的身手还是一样不可小觑,不比和我在观日峰上翻跟头的时候差……”
      不过,听了他这番话,到是西门吹雪若有所思。
      司空摘星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陆小凤的打趣,神色就像一个久别初遇的好友一般喜悦而开心:“刚才忘记告诉你,你没有胡子的时候,看起来还比你有胡子时候年轻得多,也漂亮多了。”
      他是陆小凤的知己好友,又怎会不知陆小凤的胡子其实是陆小凤的软肋。

      陆小凤先是一愣,要笑不笑哭也哭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笑了:“我还以为我剃了胡子后,连老朋友都不认得我了。”
      司空摘星也大笑道:“我本就觉得你那两撇骚胡子看着讨厌。”
      陆小凤道:“你讨厌没关系,有人不讨厌。”
      司空摘星看了看一旁静立看天的西门吹雪,才道:“其实你一到京城,我就已知道了。”
      陆小凤笑了笑,道:“这并不奇怪,我来了若连你都不知道,才是怪事。”
      司空摘星道:“可是我直到现在才来找你!”
      陆小凤道:“你是个忙人。”
      司空摘星道:“我一点也不忙,我没有来,因为你是我李大侠的客人,我一个外来人既然没法子跟地头蛇抢着作东,就只好装不知道了。”③
      陆小凤失笑道:“其实我早该想到。你毕竟是来人家地盘上做些不轨的勾当……”
      司空摘星却摇摇头,面色凝重的道:“这你可就说错了,我之所以来京城,只是因为我打听到了你要来京城。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看你是不是完好无损,也看看有没有机会砍掉你这颗鸡头……”
      “不过,看到你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这颗没胡子的鸡头一定没有那颗有胡子的凤头值钱,偏偏我还懒得等你那两撇胡子长出来……想通了这点之后,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第二个道理就是死掉的陆小鸡一定没有在泰山观日峰上跟我比赛翻跟头的陆小凤来的有趣……所以,我在京城等你,最后是决定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去玩。”

      这天底下好玩的地方很多,但要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觉得好玩的地方——第一一定是赌场。
      赌场,不管是大还是小,显眼或者是偏僻,装潢好或者是不好,会不会为客人付车马费……这些全不在陆小凤的考虑范围内。
      对他来说,只要有地方,只要有人,只要能赌钱,那就是好玩的地方。

      司空摘星带他来的据说是京城‘最好最大最有名最好玩’的赌场。这赌场从外面看起来倒是很气派,三层小楼,飞角吊檐。站在门前,就好像能听见摇色子、押注和欢呼的声音。
      陆小凤不否认,他不只手痒,心也痒了起来。
      他已经快三个月没有碰过骰盅,很想畅畅快快的赌上一场。
      更何况,现在他怀里都是西门吹雪的银票。

      而司空摘星带他去的这个什么“好再来”赌场,也算是个好玩的地方,起码对一个赌徒来说。虽然在陆小凤印象里“好再来”这种名字放在酒楼茶馆饭庄……不管放在哪里,都比放在赌场来的合适。
      不过放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只不过他和司空摘星都兴冲冲的样子,而西门吹雪却是一动未动,看着陆小凤的背影道:“我喜欢清静,不喜欢人多。”
      陆小凤一顿,倒是没有回头:“可我偏偏喜欢热闹,又喜欢人多,还喜欢你陪我去。”
      西门吹雪眼中是一片暖色,就像在太阳照射下正在融化的冰块。
      “那我便陪你去。”

      司空摘星在一张旁大了嘴巴,活活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他看着陆小凤,欲言又止,而陆小凤已经进了赌场。

      一眼看过去这好再来大厅真是金碧辉煌,堂皇富丽,连烛台都是纯银的,在这种地方输个千儿八百两银子,没有人会觉得冤枉。
      陆小凤当然也不会。且不说他本就是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只说他现在怀里揣着西门吹雪的钱手痒心更痒。
      只是奇怪,他最近似乎和赌场很有缘分。

      陆小凤正站在“好再来赌场”的大厅。
      大厅里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赌桌,只要能说出名堂的赌具,这里都有。
      四面的墙壁粉刷得像雪洞一样,上面挂满了古今名家的字画。
      最大的一幅山水,挂在中堂,却是个无名小卒画的,把云雾凄迷的远山,画得就像是打翻了墨水缸一样。

      这幅画若是挂在别的地方,倒也罢了,挂在这大厅里,和那些名家杰作一比,实在是不堪人目,令人不敢领教。
      也多亏了陆小凤非比寻常的视力,若是一般人看着,眼里估计除了人还是人。
      现在他们俩就站在人群里。
      没错,就是他们俩,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其实一进赌场大门司空摘星那个老猴子就像脚底抹油的耗子一般没了踪影。
      不过,司空摘星没踪影之前倒是小声的对陆小凤说了两句话。
      “陆小鸡。”
      “用心玩。”

      这“好再来”一楼可以说是最没规矩的地方,不需要兑换筹码,也不需要手上有多少钱打底,更加不限制一注可以压多少,一锭金子和一枚铜钱可以同时出现在一张赌桌上。
      陆小凤走向赌桌的时候,也一直拉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并不是第一次进赌场。
      为了杀人,他几乎去过所有的地方。
      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进过赌场赌钱。这是他第一次进赌场赌钱。
      陆小凤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做他从来未做过的事情,体验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受、感情……
      比如此刻。
      西门吹雪手里拿着的是陆小凤强塞给他的一百两银票。
      他也是几乎被陆小凤推到这赌桌旁边的。
      现在,他站在赌桌前,手里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身旁是陆小凤。
      西门吹雪突然笑了。
      庄家已经开始摇骰盅了,嘴里大声喊着:“有注快压”“买定离手”。
      陆小凤本来兴致勃勃得在一旁看人下注过眼瘾顺便偷偷看西门吹雪在赌桌前的表情,突然就感觉胸前微动。
      陆小凤呆住。
      只因为他明白了怎么回事。
      也因为这动作实在太过亲昵。

      西门吹雪从陆小凤怀里拿出了一沓银票,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压在了“小”上。
      他这边刚刚下注,就听那边庄家喊道:“一二二五点小,吃大赔小。”
      西门吹雪看着面前几乎翻了一倍厚度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嘴唇几乎贴在陆小凤耳朵上说了一句话:“我总算知道你之前的日子为何那么挥金如土,这钱也来得太过容易了些。”
      陆小凤耳廓通红。
      “何况,是五感异于常人的陆小凤陆大赌徒。”
      陆小凤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热熟了。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两人已经在二楼赌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赌是一种玩乐,也是一门学问。这门学问,有些时候有一些奇怪的现象,比如,生手的运气往往比在赌桌上浸淫了几年十几年的老油条更佳。
      就好像,从来没上过赌桌的西门吹雪的赌运比离开赌就了无趣味的陆小凤都强。

      陆小凤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差点没把亵衣都输掉。
      西门吹雪嘴角眉梢都是笑意,看着陆小凤。
      他对面的陆小凤连连摆手说:“不赌了不赌了……”一边接过西门吹雪递来的外衫。
      “江湖传言西门吹雪向来不苟言笑……看来江湖传言并不可信。”陆小凤利落的穿上外衫,调侃道。
      西门吹雪嘴角眉梢的笑意还没退去,站直了身子,手指抚上陆小凤的脸颊,最后滑到了唇上:“江湖还传言陆小凤有四条眉毛,可我怎么看都只有两条,看来江湖传言的确不可信。”
      “西门吹雪不苟言笑道是真不可信上一信,看陆小凤被西门吹雪剃掉的胡子就知道了。”
      西门吹雪道:“废话不必说,你输了。”
      陆小凤笑道:“西门吹雪也会在意输赢?”
      西门吹雪回道:“我本就是凡人,又怎会不在意输赢。陆小凤,愿赌服输,你还想赖账不成。”
      可怜陆小凤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无奈道:“我赖谁的帐都行,除了你的……”
      “把你惹急了,万一你一不做二不休我不久亏大了。”
      “一不做二不休……”西门吹雪问道。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他眼睛是一种黑曜石一般明亮的漆黑:“一不做二不休是指……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又道:“你本就是三百年难得的天才,七年顶多少武林中人的七十年,只让人羡红了眼。”
      西门吹雪不理他胡言乱语:“承让,你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是。”陆小凤爬在围栏上俯瞰一楼“只是奈何一百年的陆小凤怎么也比不三百年的西门吹雪……说实话,西门吹雪你这门手艺也够你吃喝不愁,潇洒快意了……”
      西门吹雪走到他身侧,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好再来二楼是个环形,分隔成了一个个小单间,环形中间则是围上了围栏,直接可以看到一楼的个个赌桌。

      “与人赌是你的爱好,不是我的。我的爱好仅仅是,与你赌,赢你。”
      西门吹雪并没有看他,但是每个字都是对他说的:“那个少年已经输了几十颗红宝石了,你不去。”
      “你别忘了,他还赢了好几千两银子,不急。”
      有时候,陆小凤的心思比西门吹雪更加难猜。
      西门吹雪问道:“你就那么确定。”
      陆小凤回道:“当然。”
      “凭他与众不同的肤色,还是眼下痣。”
      “都是也都不是,更是凭我的直觉。”
      西门吹雪道:“他走了。”
      “那便去追。”陆小凤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一个轻身,便已窜到了门前……
      陆小凤窜得不见了踪影的时候,西门吹雪才刚刚从好再来赌场出来。
      他交了赌场的茶水钱,慢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
      跟踪这种事情本来就适合一个人干,更何况,他也不会跟踪抓人。

      那少年一路蹦蹦跳跳看什么都稀奇,速度却也不慢。陆小凤跟在他十步之后之后越来越觉得自己荒唐可笑。
      幸亏西门吹雪没一起来……他在心里默默想着,要不面子可就丢大发了……
      一转眼,已经过了一条街,那少年猫一样灵巧的钻进了一条巷子……陆小凤尾随其后,正要猫捉老鼠。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站在巷子口就像是一个傻子。
      巷子里哪有什么少年,只有几个壮年汉子,其中有一个早上才见过面。
      陆小凤失声道:“李燕北?!你怎么会在这……”话还没问完,陆小凤就闭了嘴,因为他看到了地上还在流淌的鲜血和还未死的死人。
      “你……我早该想到的……”陆小凤漠然道。
      李燕北似乎知道他话里没有说出的意思是什么,他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不杀他们,早晚有一天他们要来杀我,这就是京城的规矩。”
      “杀了一次之后,往后就容易多了,最后,杀多少人都不会影响我的心,因为那些人都与我无关,也因为习惯了,就像你,现在也习惯麻烦找上门。”
      陆小凤点点头,脸色严肃而冰冷:“道理虽是这个道理,我却还是无法同意。”
      “或许只是人各有志罢了……但我最痛恨的三件事,第一件还是杀人。”②

      西门吹雪走到这的时候,刚好听到陆小凤说最后一句话,刚好看到已死的死人,他只是问道:“跟丢了。”
      西门吹雪问陆小凤,陆小凤问李燕北:“李燕北,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走进这个巷子,白的和地上这个死人差不多的少年……”
      李燕北想都没想,回道:“别说少年,这里除了我们你们,死人也只有这一个。”
      陆小凤喃喃道:“奇怪……我明明看到……算了,现在我只能回赌场了。”
      李燕北一脸莫名其妙,但是他没问陆小凤回赌场做什么,因为他看到陆小凤胸有成竹的微笑了。

      回赌场做什么。
      不是赌钱,当然是来问事的。

      陆小凤正站在好再来赌场的大厅。
      大厅里还是那个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赌桌,各有名堂赌具的大厅。
      四面的墙壁粉刷得像雪洞一样,上面挂满了古今名家的字画。
      那副把云雾凄迷的远山,画得就像是打翻了墨水缸一样的大幅山水,还是挂在中堂正中。①
      他刚刚问了老板画最大的那一幅山水的画家住在哪,借口当然是上门去求一幅墨宝。
      那老板不仅告诉他,还一直夸他有眼光。
      其实,陆小凤也觉得那幅画和旁边的山水比起来就像是狗屁,可他偏偏见过这人的画也听说过疯画圣李神童的名头。

      夜,东升的玉兔挂在灰云渺渺的天空中。
      客栈里西门吹雪在天字第一号房床前赏月,陆小凤在天字第二号房给司空摘星一张折起来的,画了肖像的宣纸。

      “老猴子,帮我偷个东西。”
      “陆小鸡,我可不偷好人家的东西。”
      “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好人。”
      “只要你帮我把这个人偷到手,再送到销魂窟去,以后你要翻跟头还是比轻功我都随时奉陪。”
      陆小凤大爷一样躺在床上,司空摘星站在他床头咳咳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手上是打开的宣纸。
      司空摘星抖了抖手中轻薄的宣纸,结巴道:“这……莫非……就是那个……那个什么疯画圣李神童的画?”他的表情好像吞了一块厕纸一样难看。
      陆小凤答道:“没错,这李神童也真是名符其实,仅凭我简单口述形容就能画的十分相像。”
      司空摘星好奇道:“听说那李神童性格疯癫奇怪,你是怎么让他给你画这个画的?想当年我被委托偷他一幅画,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得的消息,竟把所有画都烧了并且再不画画……最后我没办法……唉,好汉不提当年糗。”
      “最后你莫不是偷了人家茅房里的画?”
      司空摘星惊诧哑言:“……”
      陆小凤也不糗他,接着说道:“我呢,大概是他看我长得英俊潇洒性格又十分可爱,再加上我送他做润笔费的那只梦笔生花太过合他心意,一幅肖像自然不在话下……”
      “而你,只需要蹲守在好再来赌场,看到这画上的少年就拿我给你的迷药把他迷魂,直接运到鬼域销魂窟。”
      司空摘星下意识拍了下怀里的迷药,道:“销魂窟那地方我也去过……得,就当帮朋友个忙,等我好消息吧。”
      说罢,司空摘星一个跟头从窗户飞了出去。只留得陆小凤一个人在屋子里哑言失笑:“这偷王就是偷王,走惯了窗户都看不见门了。”

      西门吹雪听见有人敲门,还是坐在窗边头也不回,只道了声:“进。”
      进来的人当然是陆小凤,用膝盖想也不会再有别人。

      陆小凤大喇喇的走进西门吹雪的房间,笑道:“西门吹雪,我来请你去喝粥。”他重音落的分明。
      听得这话,西门吹雪终于回头看他一眼:“事情办妥。”
      陆小凤明显很开心:“当然,聪明人还能让尿憋死……”
      “那就跟我走吧。”西门吹雪道。
      陆小凤站起身,脚下不停嘴上却问道:“跟你去哪?”

      西门吹雪已经带着陆小凤走出了客栈。此时天色虽然有些晚了,但是街上一些卖着小吃与夜宵的店还是坐满了人。
      陆小凤闻着时不时窜到鼻子中的香味,只觉得舌头好寂寞,不过此时此刻他对西门吹雪要去哪更感兴趣。

      京城。
      天子脚下。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但京城中最大的势力,一是李燕北,二是杜桐轩,这二人盘踞京城许久,无论是地盘还是实力都势均力敌。

      西门吹雪要去的地方还在李燕北的地盘上,那是一间很大的糕饼店,陆小凤看清那糕饼店的名字后想起他也似乎听过这名号,似乎已经是一家远近闻名的铺子,已经有快百年的历史。
      糕饼店有着四开间的门面,门上雕着极精致的花纹,金字招牌上写着三个斗大的字:合芳斋。

      陆小凤很好奇西门吹雪怎么会突然想要买饼?
      但是西门吹雪并没有进入饼店,也没有多看那些点心一眼,而是走到了饼店对面。古色古香的墙壁上有几扇木门,看样子是住了好几户人家。
      陆小凤虽然满肚子疑惑,但还是跟着西门吹雪,跟着他一起推开一扇木门往里面走。
      结果他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片花园,一片被打理的很好的,种满了各色花草,但现在只有梅花盛开的花园。花园后面是一排的屋舍,红色的灯笼挂在房檐上,暖色的灯光照着这片别院。
      看来墙壁后面的地都是属于一家的。

      几个穿着白衣的男男女女正站在花园中看着他们,陆小凤一眼就看到了曾经救他回万梅山庄的雪一,还有给他化妆的雪二姑娘。
      不过旁边的那些雪卫他就一个也不认得了。

      “我猜这里一定是和后面的糕饼店一起的。”陆小凤关上门,他已经明白了什么,“而这一切的拥有者自然就是西门庄主。”
      “这是家字号很老的糕饼店,用的人却全是我家以前的老人。”西门吹雪介绍说。

      陆小凤脸上的表情真不知道是有趣还是惊讶,他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想不到西门吹雪会做糕饼店的老板。”
      “京城中的地头蛇们想必也绝不知道。”
      “是的。”
      “我是真没看过江湖中人卖糕饼的。”陆小凤想了想身后占地面积不菲的合芳斋,道,“江湖中人擅长开黑店的不少,但是正经做生意的却不多。”
      “所以没人会想到这糕饼店和我有关系。”西门吹雪道,“日后若是你来京城,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也可以来这里。”
      陆小凤问道:“万梅山庄有我的房间,所以这里也有我的房间?”
      “是。”西门吹雪道,“只要有我在的地方,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陆小凤听到这话,根本不能形容出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泡进了烈酒里。

      西门吹雪已经领着他往屋里走。
      当他走到雪一身边的时候,雪一自然跟在了西门吹雪的身后,道:“庄主,事情都办妥了。”

      陆小凤看雪二一眼,又看了他身后的那些那男女女。他发现西门吹雪的这些雪卫年龄都不大,其中最大的就是雪一,但是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剩下的甚至还有八九岁的男孩。那男孩板着一张脸,但是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不住地往他身上看,被他看到了还很不好意思地躲到了雪二身后去。
      雪二又瞪了陆小凤一眼,跟身后的孩子说:“这四条眉毛就会欺负小孩子,小九走,姐姐带你去吃糕。”

      陆小凤挠挠鼻子,他深谙女人惹不起躲得起的道理,没有再跟雪二呛声。
      那边西门吹雪对着众人摆摆手,余下的雪卫就上树的上树,上墙的上墙,只有雪二领着雪九从大门出去。

      “我带你见一个人。”西门吹雪对陆小凤说。
      雪一道:“我已将客人安置在偏院厢房,陆大侠请这边来。”

      陆小凤是真的很好奇西门吹雪要带自己见的到底是谁,他一路上想了很多人,甚至还想到西门吹雪是不是要介绍他家里的长辈给自己认识——但是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西门吹雪为什么要介绍他的长辈给自己认识?

      不过他虽然想了很多,但是等雪一打开厢房的门,陆小凤真的看见屋中的人的时候,他真的吃惊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

      “孙老爷!”
      龟孙子大老爷是个又瘦又小但是头很大的中年人,他虽然看起来年纪并不十分老,但是却早早的有了白发。陆小凤初入江湖没多久就认识了他,那时候他的白头发比或许比现在稍微少一点。
      要说陆小凤为什么会认识这么个奇怪又有名的人呢?因为他和这位大老爷都是很爱在赌场花楼消磨时间的人。而这位孙老爷尤甚——吃喝嫖赌,浪荡逍遥,比陆小凤花钱还大手大脚,但是相比起又有俊俏脸蛋又轻功超群武功高超独一无二的灵犀一指的陆小凤来说,他仅有的一样本事就足以让他一辈子都不缺钱花——因为无论谁要找大通大智,都得把他从各种地方赎出来。
      龟孙子大老爷自己也常说他没钱的时候虽然是龟孙子,但有钱的时候就是大老爷了,他又恰巧姓孙,所以别人就索性叫他孙老爷。③

      “陆小凤。”孙老爷本来听到陆小凤的声音的时候还很开心,要知道陆小凤实在是一个十分好的朋友,而且他十分慷慨大方,又总是需要找大智大通。
      但是他在屁股刚刚离开凳子的时候就看到了在陆小凤身边的西门吹雪,还有西门吹雪身后的雪一。
      “我早该想到……”孙老爷喃喃自语,脸上是一种让陆小凤十分看不懂的表情。
      “你早该知道什么?”陆小凤问道,“你怎么会在这?是西门吹雪请你来的?”他走进屋子,正欲坐在孙老爷旁边的凳子上——但是在他的屁股还未坐上凳子的时候,他就呆住了——因为他此时才发现这间屋子里除了孙老爷之外还有一个人。
      因为那人向西门吹雪弯了弯腰,道:“庄主。”
      陆小凤扫视了西门吹雪和他的雪卫,坐下了。

      那人就站在孙老爷身后五步的距离,穿着一身和雪一相似的衣服,只不过显得有些雾蒙蒙的。
      那是一个一身除了不显眼之外别无其他形容词的男人。

      “陆大侠。”男人迎着陆小凤的目光,微微低头相他问好,“在下雪三,久仰大名。”
      “该是我久仰雪卫的大名。”陆小凤的颌首示意,“近日得见,果然个个都名不虚传。”

      孙老爷瞪大了陆小凤,问道:“你居然知道?”
      “知道什么?”陆小凤不解。
      “雪卫。”孙老爷指了指他身后的雪三和西门吹雪身后的雪一,“雪庄是江湖上最隐秘的一个组织,就连我都对它没什么了解,只知道雪庄中的人似乎很擅长收集信息。”
      陆小凤有些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他看了西门吹雪一眼,似乎没想到雪卫在孙老爷这里有这么厉害的名头。
      “而这个雪三小兄弟的本事,比我也不遑多让。”孙老爷又说。
      陆小凤更是莫名其妙,刚道:“你……难道他也能找到大智大通?还是说赌钱喝酒泡妞欠钱的本事比你强?”
      雪一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一下,马上又十分自律地咳了一声。
      雪三默默地看了雪一一眼,又看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不知怎么,竟觉得他这一眼十分的不怀好意,似乎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但是他真的让雪三看了笑话。
      但是他不信谁听到那句话能不吃惊大叫。

      雪三说:“我的本事比起大智大通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孙老爷谬赞了。”
      “大智大通?”陆小凤大叫,“什么大智大通!”

      “龟孙子大老爷就是大智大通。”雪三平静地说。
      陆小凤看看雪三,又看看孙老爷,又看看雪一,又看看西门吹雪,嘴巴张大到好像能塞下一颗鸡蛋。
      他呆愣半晌,才勉强能合上嘴巴,但是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个消息,皱着眉想了半天曾经那些和孙老爷相处的情形,想了想赎他去找大智大通的时候,其实他也曾对大智大通有些好奇,毕竟那些山窟只有一个只供爬行的洞口,而且里面也并不像别有洞天的样子,只能是又黑又阴森,若是真的有人觉得世上的人都是面目可憎的大混蛋而住在里面,那就很难知晓天下事。
      但是不管是古怪的事还是古怪的人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则的,陆小凤从不对别人的毛病多说一句话。

      “西门庄主。”孙老爷双手合十看着西门吹雪,“我是知道您手下的厉害了,您的提议也很吸引人,但是我……”
      西门吹雪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在陆小凤旁边坐下,道:“如果我是你,那就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机会。”
      “这……我……”孙老爷脸上的五官简直团在了一起。
      雪一给三个人倒了酒,清冽的酒香慢慢弥漫在整间屋子,他倒完酒,将酒壶放在果盘旁边,就去跟雪三站在一起。

      “其实我还没有搞明白你们在说什么。”陆小凤喝口酒润润喉,道,“谁能好心先给我解释一下。”他说着看向了雪一,而雪一看向西门吹雪,在得到许可之后清了清嗓子:“一切要从大智大通来万梅山庄找你通知有关鬼域的的事情那天开始。”
      “世人皆知大智大通只信任孙老爷,也只有孙老爷能找到大智大通,起码孙老爷是这样说的,长久以来人们也是这样做的。但是大智大通与陆小凤并没有什么太多瓜葛,他们为什么会为了陆小凤冒险?为什么偏偏是他们来走这一遭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只有大智大通这般人才知道陆小凤当时在万梅山庄?还是孙老爷有意向求?”
      “不过在我奉庄主之命去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因为大智大通是两个人,但是雪地上却只有一个人的脚印,而孙老爷的功夫是实在一般,也没有发现我和雪三一路尾随。”
      “雪三也是搜集处理信息的行家,我们跟着孙老爷在怡情院住了一阵,恰好碰到有人来请孙老爷,我们又远远地跟着,等着孙老爷钻出山洞,我们就进去探查了一番——就是个普通的,没有居住痕迹的山洞。雪三当下就说他认为孙老爷就是大智大通,但这件事我们拿不了主意,就传信息禀报了庄主。”
      “庄主说,让我们告诉孙老爷,只要加入雪庄,保他生死平安。”

      “我现在还是那句话。”西门吹雪道,“大智大通,加入雪庄,我保你生死平安。”
      陆小凤听了一通,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还是一头雾水。他似乎无法在孙老爷、大智大通、西门吹雪、雪庄和雪卫之中理出关系图来。
      陆小凤恍惚间想起往年和西门吹雪的那些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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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第十回剑指京城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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