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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婆婆
“安子，今儿多做点饭，你嫂子他们一会儿过来。”金根扛着锄头，临出门前这么叮嘱沈安若。
“知道了，大。”沈安若笑了一下，“多做一些好的。”金根满意地点点头，“阿水，快走了！别黏黏糊糊地，干活去！”
“我这就去。”金水朝沈安若挥了下手，“我走啦！”
“嗯，等你回来。”沈安若微笑道。
等父子两人去地里干活了，沈安若在院子里喂鸡，春天刚孵化的小鸡仔，到了现在夏初，也都长得半大不小了。年前留着没杀的母鸡咯咯地叫着，尾巴下面的蛋又大又圆。沈安若拣了起来，撒一把鸡食，“多吃，多下蛋啊。”
喂完鸡，她把鸡蛋放好，数了数，只有十三个。这几天天太热了，鸡在院子里晒着，蔫蔫地都不爱动弹，快一个月了，三只母鸡，才下了这些蛋，比原来少多了。这样，等到了赶集的时候也卖不了多少钱呢。算了，反正金根夫妇还是有积蓄的。
三个儿子虽然都已经成家立业，养家糊口不算是难事，但要想过的和没分家以前，还是有一定难度，毕竟，没有一定的阅历、能力与智慧，一个平民小子，想要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并不是容易的事。
金根是个有头脑的老人，除了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他还很善于经营，虽然积累的财富并不多，但在那个年代，对于一个平常的农民，生养三个儿子并且给他们盖了房子娶了妻子，还留下相当部分的财产，已经算得上了不起了。
所以，儿子们要来分家了。
沈安若笑一笑，走到厨屋里开始摘菜做饭。
“啊，娘你起来了？”
婆婆小小的身子，慢慢地挪动着，走进厨屋里。她低头咳了几声，然后默默地到了锅台边，加了些柴，打上火，她一如既往地做活，像是没有害病，仍然兢兢业业地为这个家操持。
有时候沈安若很不能理解，这样一个矮小而沉默的女人，她到底是在想什么呢？为了家庭贡献一辈子，还要榨干最后一滴血吗？为什么不卧床休息？沈安若实在不明白，她只能以为这就是属于这个时代特有的贤惠女人了。
“娘，你去歇歇吧。”明知道她不会听，沈安若还是如此劝道。婆婆费力地盖上锅盖，她捂着胸口，咳了几下，“拿鸡蛋。”
“嗯，好的。”沈安若磕好鸡蛋，盛在碗里搅拌，“娘，今天鸡下了一个蛋呢。”她笑一笑，“这几天都没有，今天给哥哥嫂子过来，它们才下了呢。”
婆婆看了眼碗里的蛋，小声道，“还有多少？”
“碗里是放了两个蛋，现在还有十一个。”
婆婆低下头，伸出手指，像是比划了几下，她的嘴唇微微嚅动，像是在算着什么。末了，她拿过沈安若手里的碗，把鸡蛋倒进锅里，又用水冲了一下，把碗里的蛋液全部都倒进锅里。
她的身子到底是不大好的，一顿饭用了许久的时间，才做得差不多。蒸的菜还没有熟，她已经支撑不住了，摇摇晃晃地，呼吸一下一下地变得沉重，沈安若忙扶住她，“快去休息。”
婆婆木木地看了她一眼，脸色太苍白，而那拉风箱似地喘息听下去又骇人得很，沈安若真怕她就这样死了。轻手轻脚地把她扶到屋里，沈安若轻声道，“娘，您先躺一躺，我去叫人。”
她跑到外面喊了邻居家的大娘，大娘在院子里洗衣裳，她在门外就喊开了，“大娘，您在吗？”
大娘大声应道，“在呢！在呢！”
“大娘，我娘的脸色好难看，您过去瞧瞧，她这是怎么了？”
“啊？”大娘忙把衣服一扔，在身上搓了搓手，“走，走走！”
大娘风风火火地跟着沈安若回了家，瞧了一下婆婆的脸，她立马捂住嘴，像是生怕惊叫出声，她向沈安若使了下眼色，沈安若忙凑过去，大娘压低了声音道，“赶紧去叫你大来。”
“娘她……”
“我也不知道咋，但看她这情形。”大娘摇了摇头，“不好，真不好。”
沈安若微微一惊，她没想到会这般严重，只以为是操劳过度，休养一阵就好了。
“哎，你娘这，多少日子了？”
“这个月的事吧，可我看着没什么啊。”
“你小，不知道，女人啊耗尽了精力，就完了。”大娘叹道，“平日里你娘就蔫蔫的……哎。”大娘的目光落到床上，“别说了，赶紧吧，去问问你大要不要请大夫。”
沈安若应了一声，“这一会您照看一下，麻烦你了。”
大娘笑了下，“不用担心，赶快去吧。”
沈安若跑着赶到了田里，王寡妇一眼就瞧见了她，喊道，“咋了，安子！”
“我找……我爹。”沈安若喘息着道，她环顾四周，大喊，“大！大！金水！”
“金根！金根！”王寡妇也大声喊道，“你在哪儿呢！”
“我在这儿！”金根从地里钻出来，“咋啦？哎，安子，你怎么过来了？”
“安子？”金水也跟在后面。
“大。娘她身体不太好。”沈安若看了看他的脸色，斟酌着语句，怕说得重了会打击到他，“隔壁的大娘过来看了，说是要请大夫看一看，让我过来问您，要不要请？”
“嗯？这样啊。”金根的脸上有些犹豫，他看了看一旁的金水，又望望沈安若，“先回家去吧。”
沈安若眨了一下眼，慢慢地道，“那好，快回去吧。”
她的语气尽量控制得和从前一样，但还是透露出一些不平常的情绪。金根似乎意识到了，他补充道，“咱赶紧走，回去就给你娘请大夫。”
快步赶到家里，大哥和大嫂已经到了，沈安若起初以为他们是知晓了婆婆病重赶来的，后来看到他们并不像臆想的焦躁，沈安若才想起来，他们是要来分家产的。
金根去屋里看了看，向邻居大娘道了谢，“麻烦啦，我这婆娘，真不让人省心。”
“没事，大哥。你给大嫂子看看吧，我看孩子们也都过来了。你们都在这儿，我也放心了。”
“嗯，你忙去吧。大妹子。”
大娘走了，金根在屋里照看着，但并不说要去请大夫。等到了二哥和二嫂也过来了，他把一家人都叫到屋里来。
他说得很直白，真是，听上去好冷。沈安若面无表情。听着金根道，“你们娘，身子一向不大好，这也是为你们熬得。她熬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金根叹息，真是情真意切，可沈安若想，为什么不去为她请大夫，要这样拖延呢？
金根剩下的话，沈安若没有细听，只是分家的内容罢了。三个儿子各自分了均等的部分，田地也好，钱财也好，都分了。只留下可怜的一点，留作婆婆看病的钱，钱用完了，就没有了。如果还没有看好……没有人提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回答。
沈安若收整好分得的家产，她问金水，“娘的病能治好吗？”
“我，我也不知道。”
沈安若想，她不是一味心软的人，可她还是感到环境的冷酷。“那，那……”她忍了忍，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啦，娘没事儿的，都去请大夫了。”金水安慰似的道，他伸手摸到沈安若身上，嘿嘿地笑道，“咱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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