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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所系
这一日好难得宴会散了,便只剩了林家一大家子的人在公馆里头。李逸訢因与书云同处,所以直到宴会散尽也都没有回去。两个人就站在楼上的露天阳台上,瞧着日头西沉,渐渐隐去,直至黑夜,繁星满天。李逸訢很难得没有再追问书云的伤心之故,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仿佛这件令人犯窘的事情并不曾发生过的一般。两个人均昂首,眺望远方,互相谈论起小时候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倒也乐得开怀,总算将烦心事向一边抛了。
两人交谈甚久,只听得身后一声咳嗽,闻声大约是个年轻女子。李逸訢与书云一时均回过头,一瞧,正看见一个少女笑嘻嘻地望过来。那少女见二人瞧见了她,便上前几步,走到他二人跟前去,笑道,“我就说今日怎的瞧不见你们的影子,原来你们竟得了闲躲在这里谈天说地。好难得才找到你们呐!”
书云听她话中的意思,倒有几分对他二人情感猜测的暧昧之意,可是她说得含糊,一时间也不能驳了她。然而毕竟是年纪尚轻的女儿家,总是面皮薄些的,听得她这一番话,虽是无话可答,却也情不自禁地红了面颊,只将头往下低了一低。相比之下,李逸訢倒要显得大度得多,他便朝那少女笑道,“四小姐贵人多事,这时候急着来找我们,却是做什么呢?”那少女微微一笑,道,“宴会结束,宾客也都散尽啦。只余下一些家里人,父亲准备了些水果,请你们下去吃呢!”这少女正是书云的四姐,林书珍。
李逸訢点点头,道,“噢,原来宴会之后还有一个家庭小聚会,倒是教林伯父费心且破费了。”说时,朝着书云道,“林伯父既这般好意,我们就且下去罢。”书云微微颔首,旋即扣上李逸訢递过来的手,随着他缓缓行去了。一旁的书珍见着他二人这般鹣鲽情深的样子,内心想道,二人所行的这桩联姻大约是已成定局了。心中欢喜之余,却感失落。喜的是林李两家终结亲,怨怼的是,那好运的新娘并非自己。想到这里,竟隐隐生有妒意,只怨父亲当年未曾与李家定亲,致使自己一个堂堂的林家四小姐,命运前途却尚未可知。一念之下,忍不住替己默默哀婉叹息。
却说书云与李逸訢偕同书云行至楼下客厅,林家一众人等均已聚齐在此,见二人下来,方才停了彼此之间原先的话头,一时间,大厅内渐渐就静了下来。
书云与李逸訢上前几步,行到坐在沙发正中的父亲林承钰跟前,朝他见了礼,林承钰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又将手中拿着的烟斗轻轻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磕了一磕,继而指着身侧的一干人慢条斯理地道,“见过你的姨娘与姊妹罢。”
书云这才侧头向父亲身侧望去,一一拜见过了正房的大太太,二姨娘和三姨娘,到第五个的时候,只觉那女子的面容生得很,似乎是不曾见过的,又看她生得颇为年轻俊俏,年纪依稀在二十几岁左右,同自己的大姐一般的青春年华,一时竟辨认不出她的身份,也就只静静地呆在当地,闭口不语。
林父本是闭着眼坐在沙发上缓缓抽着烟斗的,听见书云的语声乍歇,当即便睁开了双眼,见她瞧着一个年轻女子愣神,这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连带着口中的烟雾也四散而出,只道,“上回你来家里不得空同你介绍的,这是你的五姨娘。”一番话说得不咸不淡,却乍然在书云脑中轰地一响。她又惊又奇,万万没有料到父亲会再行娶妾,且这女子竟还如此年少,韶华年光,竟已成了自己的姨娘了。她细细打量了那女子半晌,见她细细柳眉,面色柔和,倒是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然而,这样的女子怎能嫁给年龄相距这么远的父亲?!她怔了一怔,还是身侧的李逸訢首先笑了一笑,道,“原来这位温婉的美人竟是五姨娘,小侄逸訢在此拜过了。”说时,兀自将书云的手一拉,柔声道,“想来是云妹妹这些年未曾见过生客,此时情怯,却也是情理之中。逸訢为长,便就在此替她向五姨娘先陪个不是啦,还望五姨娘莫怪。”
那女子无故受了李逸訢这一礼,一时有些不安,下意识地便朝着林父看过去,似乎是想征求他的意见。见林父朝着自己略微点了点头,这才稍感心安,轻轻舒了口气,朝着李逸訢笑道,“不妨事的,李公子太客气了。”又朝着书云道,“六小姐,你不识得我,也是有的。你虽不常来大公馆里,我却知道你的名字,你父亲常常同我提起你呢……”书云听到这里,顿时感到好笑。父亲膝下儿女众多,妻妾成群,她自己又是哪一样出众,能叫父亲时时记挂在心?他的心多么大,能同时容纳下这么多的人,可是他的心又是那么小,小到得了新欢,便忘掉了旧爱。一时之间,她又忆起小公馆里的母亲,她孤独了那么多年,这个男人不管不顾,竟只乐得自己贪欢,将她流逝的年华置之不理,随意践踏。她凭什么却要为他耗费年华呢?念及此,不由心内又酸又痛,只可怜起自家的母亲来了。
只听那女子依稀在耳畔说道,“……六小姐,这会子你来了,我便同你介绍一个新的家庭成员罢。”说时,朝书云友善地笑了一笑,将手一招,侧边的下人便走上前来,怀里抱着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男孩子。那女子将那男孩子自下人手中接过,将他置在自己膝盖上坐下,这才笑道,“这是你的七弟,你父亲给他取了名字,叫做书阳。”又道,“是太阳光的那个阳,同六小姐的云字一般,取的是物象呢。”说着,逗弄着膝上的男孩子,指着书云道,“呐,书阳,这位漂亮的姐姐就是你书云姐姐了,快叫人呀,叫书云姐姐,书——云——姐姐……”说时,拖长了音节,且特意柔声柔气地同那男孩子说道。
书云细细打量了一番那男孩子,只见他一身都穿着笔挺的小西服,显是特意量身定做的,且西服口袋里还特意折了一只玫瑰。再一看,他的头发也学着当下流行趋势,抹了头油,显得乌黑发亮的,愈发显得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浪漫!唯有他的五官清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地转动,咕噜噜地转过来,转过去,倒像是一下子瞧瞧李逸訢,一下子瞧瞧自己,很是好奇的样子。这一双眼睛,加上一张白净圆滑的小脸,这才显露出一点小孩子该有的可爱样子,不至于讨不到喜了。
书云虽对这‘突如其来’的弟弟初映像不佳,然而总碍着是一家人的身份,总不至于同家里闹翻,叫人怪难堪的。她见自己‘从天而降’的五姨娘使出百般气力地哄着这小东西,他却总是闭口不语,只顾着睁大眼睛瞧着二人,目光中却毫无一丝怯意,可见他并不是怕生的。书云见五姨娘逗弄得辛苦,便开口笑道,“这小家伙倒是有趣得紧。”说时,上前一步,蹲下了身子,凑过脸去瞧那男孩子。见他仍旧怔怔地瞧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道,“书阳,书阳,你发什么呆呢。”手所触及之处,只觉柔软至极,好似面团一般。她这里正在调侃他,却不料他突起发难,只将两只手向上一挥,重重地击向书云的手腕,直将她的手自他面上击落。这一下可出手不轻,书云不防,被他这么一击,手腕上已然现红。这时,便见那小男孩子骑在自家母亲的腿上哈哈大笑,道,“哦!哦!中伤咯!中伤咯!”瞧他神态,再不似那呆呆怔怔的样子,反倒兴奋雀跃得很。
旁的有些人见状,偷偷捂着嘴笑了起来,却又不敢笑得太过,免得声音被人听见,因此只听见窃窃的嗤笑。李逸訢见书云捂着手腕呆站在原地,不由上前几步,接过她手腕过来查看,只见她嫩白细瘦的胳膊极不协调地红了一片。他急急问道,“怎样,疼不疼?”书云见他一副焦急模样,只朝他微微一笑,道,“这算什么,一点子小伤,说什么疼不疼的。”说完,将手腕自他手掌内抽离,自己轻轻按摩揉搓了一会,这才稍觉舒服了一些。她正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听见五姨娘在那里训斥书阳,道,“……你怎的还这样调皮,那可是你的亲姐姐,血浓于水,你怎可对你的长辈不敬?我平常都是怎样教你的……”说话时候,虽是无限威严,却依然是柔婉的细声。她这般训斥,书云倒也未曾阻拦,只想这孩子当真是是胡闹得紧,小时候就该受些教育,免得将来大了胡作非为。她正这般想着,隔不多久,便听见那孩子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声来得突然,叫人措手不及,却见那孩子竟顺势越哭越凶,扯着嗓子地叫唤,倒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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