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浮生千般愁

作者:落月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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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求此生,一世一双人


      一

      回客栈后,我推说乏了便辞了众人回房。

      掩上房门,一切尘嚣皆被关在了门外。半倚在窗前,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细细思之,席南去挽香阁也是为了寻九尾图,若是存了别的心思,那必是不叫上我一道的。而我这般恼他,倒显得极没道理。再者,就算他果真存了别的心思,与我又有何干?我又有何权利干涉?

      脑子里一遍遍重复起方才的情境,我开始埋怨自己虑事不周全,不断猜测席南该会如何看待我,是冲动鲁莽还是任性不识大体?正当我踟蹰着究竟该不该去向他道歉时,屋内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房门,只见九兰托着手中的饭菜笑看着我。

      “大人命我为奚小姐送来。” 九兰道。

      我赶紧将她让进屋来,谢道:“劳你们费心了。”

      “奚小姐莫要客气。”九兰一面语道,一面替我摆好饭菜。

      我急忙摆手,“不劳烦了,这会子也不太饿,呆会儿我自己来。”

      “这大热的天饭菜不宜久置,您多少将就着用些也罢!”九兰回头灵巧语道。

      我经方才那一遭儿着实无甚胃口,但又怕辜负了九兰一片好意,只得连连道谢。

      “你快请坐。”

      九兰也不推辞,大方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今日走了那么些路,奚小姐定是累得不行吧?”

      “平日里疏于锻炼,见笑了。”我惭愧道。

      “小姐体质娇贵,哪能像我们做奴才的到处奔走惯了。”九兰语道。随后又看了我一眼,以一种试探的语气问:“挽香阁的女子,好看么?”

      思及挽香阁,我口中的米粒登时变得味同嚼蜡。

      “算是好看的。”我勉强道。

      “她们都是浓妆艳抹的,还是清雅脱俗的?”九兰继续问道。

      “我见着的,妆容都偏浓厚些。”我原不想评价她们,但又不愿扫了九兰的兴头。

      “那,奚公子喜欢那样的女子么?”九兰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神情变得有些急切。

      我顿了一顿,讪然道:“我不清楚。”

      “我,我去看看大人可有吩咐。奚小姐慢用。”九兰似乎忽觉自己问得不太合适,猛地收回目光,急忙站起身来匆匆告辞离开了。

      我看着碗里饱满的米粒,不禁出了神。今日之事确是我不对,逃避也不是办法,未若主动去向席南道了歉,至于他究竟如何看待我那也另说,至少我自己好受些。如此一想,便出了门径直朝席南房间行去。

      二

      原本自以为想得很是透彻,可一走到席南门外我心里头便打起了退堂鼓。进去后该如何开口?他会觉着我是个没原则的人么?他若是不理睬我又当如何?

      越想越觉着难为情,门内悄无声息,也不知他在作甚。徘徊了一回,想来实在没有勇气,双脚只得默默地往回走。

      “进来。”方走没几步忽听得屋内传来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我身后响起的一声炸雷,吓得我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他怎知门外有人?我来不及猜疑,赶紧平复了一下心情推了门进去。

      席南立在书桌后,桌上摆着一幅地图,一旁摊着一本泛黄的书,他正微弯着腰在书上查找着什么。黄昏的见我进来,他直起身问道:“有事么?”

      我顿了一下,嗫嚅道:“方才之事,原是我不对,你莫……”

      “罢了。”他打断我,却正当此时有人敲门。

      席南止住话头,令外头的人进来。

      “公子,这是绮罗阁送来的,小的给您拿上来。”那店小二手中捧着一个宝蓝色的锦盒,恭敬道。

      “嗯,放下吧。”席南微微颔首。

      “是。”店小二小心翼翼放下后便告辞了。

      我好奇地看着那个精巧的锦盒,分明是女儿家的东西,他拿来作甚?

      “正好,你拿去。”席南从旁取出一本书摊开,随口道。

      “那是何物什?”

      “鞋。”他一面翻找一面不经意道。

      我愣了半晌,反应过来立马低头一看,果真右脚的鞋子有些磨破了。我登时满脸发热,无数问题想问却又无从问起。这鞋几时破的?他何时看到的?难道大家都看到了只是不方便提及么?真真丢人。

      我窘迫地走到锦盒旁,打开盒子,只见得两只白底绣兰花的丝履静静地躺在里头,简单大方,却又不失端庄大气。

      蓦地想起以前在挽霞宫时经常会忘了穿鞋,歧过总是一面责骂我一面又不厌其烦地给我变出各种花式的鞋让我穿上。那会子只当是理所当然,此时想来世上待你耐心十年如一日的又有几人。一时间思绪万千,对挽霞宫的思念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让我措手不及。

      “多谢。我先回了。”我强忍着眼泪胡乱说罢,拿起盒子逃也似的疾步走出了房间。

      三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凭着直觉疾步行着,只盼快些回到房间。

      “你哭甚?”眼前骤然响起一个霸道的声音。

      我赶紧擦了一下眼睛,看清了眼前正挑眉注视着我的卫立青。我只觉耳根发烫,想要快些逃开,便胡乱搪塞道:“腹痛。”

      他斜着眼瞥了我一眼,凉凉道:“你哥哥不是会医术么?让他给你开两服药就罢了。左右死不了!有何好哭?”

      “我不想让他担忧。”我怕他带我去找席南,便找藉口道。

      他眉头微敛,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半晌,方才道:“我带你去外头找大夫瞧。”

      我见他大有说做就做的势头,急忙回绝道:“不劳烦了,大约是受了些暑气,这会子不痛了。”

      我以为他会就此罢休,不曾想我这番说辞倒反似让他误会了什么,他瞪我一眼,二话不说拉起我便往楼下拽去。

      我挣扎不得,他又偏生不听我解释。

      “立青奚月,你们这是打哪儿去?”在楼下恰巧遇上了正欲上楼的桑若主仆。

      “外头。”卫立青答了一句脚下却不止步。

      “桑若,我……”我话没说完早已被他拖出了好远,转头见着桑若仍旧立在原地。

      无可奈何被卫立青一路拖进了药庐,一名瘦骨嶙峋的老大夫正在称药材。见我二人进来,忙放了药抬眼问道:“二位谁要看诊?”

      “她。”卫立青这才松手。

      “夫人这边请坐。”老大夫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我坐下。

      “大夫您误会了,我与他是……”我顿住了,迅速在脑子里思索我与他的关系,权衡再三只得喃喃说了声“友人”。心想卫立青指不定还要如何嘲笑我一厢情愿,所幸他这次没有作声。

      “老夫眼拙,对不住。”大夫说着便开始询问我究竟是何处不适,何时开始出现症状云云。我想如今已无退路,只得信口胡诌。把完脉,大夫只道是受了暑热,无甚大碍,喝几服药便好了。我有些愧疚,本就没病,非得说出个症状倒也难为这位大夫了。

      出了药庐,我与卫立青并肩走着。回想起今日种种,实在令人哭笑不得。正胡思乱想间,卫立青忽而出声。

      “我幼时有次吃了一个酸馒头,夜间腹中绞痛难惹,我以为睡着了便罢,结果差点没疼死过去。”他目视着前方缓缓道。

      “你自哪得来的酸馒头?”我想尊贵如他,应当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怎会有机会吃到酸馒头?

      “捡来的。”他没好气道。

      我没搭话,明显他是在敷衍我。

      他斜睨我一眼,吼道:“我好奇它是何种滋味,是以偷拿来尝了!说得过去么?”

      “哦。”我讪讪道,不知他怎的忽然就激动起来,想来我还是莫要指望跟他好好说话了。

      一路无话。气氛十分尴尬,好不容易回了客栈,我长长地输出了一口气。

      走到我房门口,却见迟儿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门。

      我大惊道:“迟儿,你在此处作甚?”

      她闻声抬头,见到一旁的卫立青后瞪圆了眼道:“哥哥?你与奚月一起出去的?你们去何处了?何以都不叫上我?”

      “路上遇到的。”卫立青不耐烦道。

      “啊?哦。”迟儿脸上满是失望。

      卫立青瞥我二人一眼,丢下一句“早些回房去”便走开了。

      迟儿冲着他的背影耸耸鼻子,回头神秘道:“奚月,不是说好跟你讲长歌的故事么?”

      我这才想起来,赶紧开门让她细细道来。

      迟儿说,挽香阁并非历来就闻名五国,只因十年前阁中忽然来了一位名唤长歌的女子,她面容姣
      好可倾人城,歌声清越可断人肠,舞姿曼妙可摄人魂,几乎一夜之间便令挽香阁声名大噪。更有一点与众不同之处,她只卖艺而已。

      长歌心气极高,若非情愿,任凭公子少爷抑或高官宰相,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她宁愿用茶杯碎片割破脚趾、喝滚烫的茶烫破嗓子也绝不妥协。愈来愈多的人慕名而来,他们踏破了挽香阁的门槛,霸占了挽香阁周遭的客栈,扬言为博红颜一笑哪怕明日就死了也甘愿。当时的官府甚至还私自派兵把守挽香阁,维护长歌安全。

      然有一日,长歌说累了,愿嫁为人妇,得一人心,守一世安宁。以半月为期,若没遇见命定之人便出家为尼。当时可谓全城轰动,人人各显神通,你有稀世人形参,我有罕见翡翠玉,你有无尽家产并万顷田地,我有显赫地位兼世代袭爵。

      然而无一入得了长歌的眼。

      最后一日,世人以为这世间再没有长歌看得上眼的物事了,皆为这绝代佳人即将出家哀叹不已。却在此时,一位年轻公子擎着一只大雁进了挽香阁,他向长歌道:“在下无以为聘,但誓如此雁,只求一生一代一双人。”长歌凝视着那只大雁良久,方含泪问道:“何以让我苦等如斯?”

      于是,长歌走了,与那名男子。自此“舞罢章台三千柳,歌尽人间长相思”的长歌,永远消逝在人
      们眼中。

      原以为故事便这般温暖地结束,不想还有下文。

      那公子原是前朝外姓藩王之孙,家中虽然落败倒也还算殷实,正应了那句俗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不弃长歌身份特殊,夫妻相敬如宾。不久后,长歌有了身孕。合家老小乐不可支,对长歌倍加关怀。那公子更是小心翼翼,只怕长歌有任何闪失。

      然而噩耗往往偏好在喜悦中酝酿。长歌失踪了。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一丝线索。那公子一家几乎要将珩木掘地三尺,然长歌终究杳无音讯。一月后,有人送来了一张沾满鲜血的锦帕,里头包着公子为长歌打磨的她爱不释手的玉梳。再后来,公子疯了,不知去向。有人道见着他跳崖了,有人道见着他出家了。

      故事终了,我叹息之余蓦地想起早晨在街上遇见的那名男子,他道:“庭院那株海棠自你走后便再没开过,回来吧,它离不开你……我同它一样。”

      他口中的长歌是这个长歌么?他会是故事中送大雁的痴情公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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