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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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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暴


      眼前滚滚西来的浪涛表明:我们已经进入大西洋了。
      几天来,我虽没有进过水手舱,但船上的人都已经认识了我,这些貌似粗鲁的水手都礼貌地称我为“布里萨先生”。
      不得不提的是,我还在船上结识了一位新朋友——“克洛维”。
      它是一只浅棕色的大猫,生着长长的胡须,可尾巴却不知为何光秃秃的。“克洛维”在船上似乎地位很高,每个船员都愿意从自己的仅有的口粮中挤出一点咸肉、硬面包来喂它,而它也以船上的一员自居,每天都要爬到舵台上懒懒地晒太阳,晚上则躲到厨房的火炉附近美美地睡上一觉。在颠簸的海船上它总是站得稳稳,从容不迫。
      后来我听水手说,它是黑夜女神号的吉祥物,已经很老很老了,几乎没有人知道它多少岁。在它已经是一只大猫时,水手从海上漂来的木桶上发现了它,从此它便成为了水手中的一员,甚至有权在船长的皮大衣里睡觉。
      我没事时就去逗它,但它老是一副矜持的模样,仿佛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海员,对我这个第一次出海的生手一脸的不屑。
      进入大西洋后,我每天都在看书和逗猫中度过。海上的生活既枯燥又有趣,还很不方便,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洗澡了,身上已经开始和那些脏兮兮的水手一个味道了。船长告诉我,离下一个取淡水的亚速尔群岛还得走一个星期,也就是说,我还得再忍耐一个星期。
      这期间我偶尔用海水擦洗,不过海水擦在身上的感觉可真糟糕,干了之后浑身都能泛出盐末,而且对皮肤很不好。水手们都盼着能下场雨,这样大家可以光着身子在甲板上冲澡。但是我连这种廉价的享受都不能有,除非我疯了。
      有时我也会想起在陆地上的生活,想起洛奈、吕西安、伯爵、亨利。
      当然,还有侯爵。
      路上对我还说有太多不愉快地回忆,它们让我对未来单纯的憧憬一一破灭。有时我也会在睡梦中惊醒,因为我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小牢房,或是在审讯室里,面对那个狡猾的神父……然后,身下颠簸的床铺又提醒了我自己是在海上。
      每当这时,我就去努力回忆蜜月时的种种幸福生活,借此忘掉不快。然而越想,越觉得不真实,仿佛眼前粗糙的海上生活才是自己一直过的。那些华美的衣服,精致的食物和豪华的宫殿,似乎只是一场梦,美好得不像真的。
      一切都会好的,我安慰自己,虽然美洲不会有奢华的生活,起码很自由。然后我还要开肯德基、麦当劳,去开发西部……
      想到这些,我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唉,这些宏伟志向还是等我先平安到了美国再说吧,不,应该是新法兰西……

      穿过直布罗陀海峡后的某日,我在甲板上看海景,铅灰色的海在眼前展开,整个天空乌云密布,就像一块肮脏的毯子沉沉压在海面上,只是地平线的尽头,海天相交处露出一小块晴天,里面泻出一抹湛蓝,宛若天堂的颜色。
      海面的风并不大,黑暗女神号静静地航行着,要不是从船尾冒出的浪花,真会使人们误以为它只是安静得仿佛凝固起来的大海上一个小巧的饰物……
      天渐渐暗了下来,却丝毫没有什么风暴的影子。此时的黑暗女神号就像一个大摇篮,伴着波涛的起伏轻轻地摇着,直到隐形的睡梦之神开始抚弄我的眼皮。
      “那是风的脚。”不知什么时候刀疤脸大副走到了我身后。
      “什么是风的脚?”我很讨厌他总是喜欢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不过他又好像并未看出我的真实身份,像这样的色鬼,要看出我是女的,少不了跟我动手动脚。
      “一个比喻,是海员给这种风暴的预兆所起的名字。”他的脸面向前方,一股突如其来的严肃使他那张脸变异常得凝重。
      “风暴?大不大?什么时候?”一听说是风暴,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会小的,天快黑了,你还不回去休息?”他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屁股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啊!”我下意识地叫出声来,然后我瞪着吃我的豆腐的那个人——刀疤脸大副。只见他狡黠地冲我眨眨眼,就爬上了主桅的绳梯。我还没来得及对他竖起中指,他那猿猴般矫健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由风帆中,随即很快又出现在主桅中部的瞭望台上。
      可恶的家伙,他是发现了我的身份了吗?还是说只是男人之间的举动?我揉着屁股气呼呼地想。
       他肯定知道我是女人,我装扮的本领并不真的就无懈可击,只是不和那些船员近距离接触,他们没机会发现罢了。我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给那个刀疤脸好脸色看,以免他得寸进尺。
      在甲板上呆了许久也有些寒冷,我将身上披的大衣拉了拉,走回了船舱。

      深夜,正睡着觉,突然一阵巨大的震动将我从床上掀了下来。
      怎么了?除了被钉在地板上的床和桌子,我和全舱的东西都被狠狠地向一边甩去,挂在墙上的蜡烛妖魔般地乱舞,“呜——呜——”鬼嚎般的怪音在舱中回荡不止,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难道风暴真的来了?
      刚扶着墙站起,整个舱又掉了一个个儿,我死死抓住墙上的衣钩才没摔倒。极度的恐惧迫使我出去看看,但刚拉开舱门,哗的一声顿时涌进很多水来,吓得我本能地将舱门关上。
      墙上的蜡烛被刚才门外的气流吹灭,舱中顿时一片黑暗。我的心此时狂跳不止,船外狂风暴雨的声音由于隔着厚厚的木板,就好像来自极远的地方,在那凄厉的呼啸声为背景下整个船体开始剧烈颤抖并“吱呀,吱呀”地响起,并时不时伴随着轻轻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黑暗中,这让骇人的声音从船舱的各个方向传出,干涩且刺耳,黑夜女神号很可能因为承受不住狂风巨浪的压力,濒临解体的边缘。
      我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想到被淹死之前,会不会亲耳听到自己被活活挤死之时,肋骨一根根被压断的声音。自己怎么这样倒霉,前几天才上演了《加勒比海盗》,现在又要《泰坦尼克号》了不成?回想之前我曾嘲笑过两位穿紧身胸衣的前辈,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一定是遭到了报应。
      老天!我可不要稀里糊涂地死在这里!不愿在船舱乖乖等死,我再次想冲出去,但不知为何舱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救命啊!来人啊!谁来救救我!”我因恐惧大叫起来,但很快风暴和船体的声音就压过了我的呼救声。
      没人听到我的呼救,没人帮我开门,我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恐惧在我的心里滋长,我又俨然变成了灾难片的女主角,发了疯似地拼命拽门,踢门,并用手头所有可利用的东西来砸门,然而无济于事。舱门仿佛在外面被锁住了一样,死死地把我关闭在狭小黑暗的船舱里。
      那些水手都到哪里去了?船长和刀疤脸大副呢?他们都去哪里了?我狂乱地想,他们该不会都死了吧?
      我开始绝望,大声叫喊的同时,也濒临崩溃的边缘。
      “上帝啊!圣母玛丽亚啊!基督耶稣啊!穆罕默德啊、观音菩萨求你们保佑我平安无事……”知道自己是死活出不去了,我临时抱佛脚,开始疯狂地念诵起来诸位大仙大□□号,希望祷告声能盖过耳中传来的种种噪音,或者其中一位恰巧路过,肯显灵保佑我平安不死。
      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是,我哆哆嗦嗦地念叨了一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布里萨先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把我的意识拉了回来,随后嘴里和食道感到一股灼热。我慢慢睁开眼,刀疤脸大副正蹲在我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子。
      “风停了吗?”我有气无力地问。
      “早就停了,可惜你没上甲板,昨晚真实太精彩了,一个浪头足足有十几公尺高!”他咧嘴一笑,兴奋地说道。真没想到这种事他竟还说得喜形于色,昨晚我可是差点吓死了的。
      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在大副的搀扶下,我挣扎着站起身哆哆嗦嗦地坐到了床上,注意到蒂雷纳船长也在船舱里。
      “感谢天主,咱们的船损失不大。而且,亚速尔群岛就在眼前了,咱们可以从那补充些必要的给养。”船长坐在椅子上说道,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大幅手中的酒瓶。
      还好我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惊吓过度,加之在潮湿的地上躺了一宿,浑身酸疼。但我急不可耐地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于是踉踉跄跄地离开船舱爬到甲板上。很庆幸,虽然经过昨晚那么大的风暴,但是我们的船基本上完好,只是桅杆上几根横桁断掉,帆被刮破。
      水手们心气很高,看样子早已习惯于海上恶劣的天气,大家都在忙碌地工作着,没人谈论昨晚的风暴,仿佛那根本就没有发生。我低下头,发现克洛维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在甲板上懒懒地晒着太阳。
      长出一口气,我庆幸自己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当天晚上,我们就在亚速尔群岛中的科尔武岛边抛了锚。在岛上略微休整几天后,又重新踏上了征程。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我们终于接近了美洲大陆。

      一天,我按习惯地将一块咸肉和面包丢到克洛维身边,它眯了我一眼,爱搭不理地伸了个懒腰,又抖了抖尾巴上剩不了几根的毛,才懒洋洋地去嗅着食物。
      “船长,船,有船!”一个水手在主桅的瞭望台上向下大喊着。
      我回身看到蒂雷纳船长抻出望远镜,出于好奇我跑到了他身边。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望远镜。
      “是什么船?”我问。
      “是商船。”他似乎并不是在对我说,而是把脸转向了身旁的刀疤脸。
      “圣乔治旗,妈的!是英国佬。”刀疤脸骂了一句,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吃水很深,看样子运了一批好货。”船长若有所思地说道。
      “干么?”刀疤脸问道,我看到他浅灰色的眼睛闪现出贪婪的光。
      船长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可咱们船上也有货。”
      “东西搬不走无所谓,宁可把他们击沉,也绝不让英国佬得到一分。他们的船大,估计都有五六百吨,咱们的船小,速度不成问题。而且咱们离纽芬兰不远了,圣皮埃尔岛是咱们的地盘,得手后抽身很方便。”刀疤脸一脸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蒂雷纳船长转过身,把夹在胳臂间的三角帽戴在头上,整了整,向水手们喊道:“弟兄们!那是英国佬的船,咱们干一票,好不好?”
      “好——!”全船顿时沸腾起来。
      ……我想我已明白他们打算干什么了。
      “升起黑旗!”船长喊道。
      我抬起头,只见一面镶着白色百合花的黑色旗帜缓缓在主桅上升起。
      ……我的神啊,我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求你保佑我平安到达美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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